然後棋歸去接了果果過來說話,一邊讓人給她梳頭,一邊和她說話。
這時候,有個侍女進來道:“公主,先給沉魚姨娘看病的劉大夫來了。”
棋歸道:“請進來吧。”
劉大夫是來複命的,請了安,便道:“……姨娘的燒已經退了,傷也在好。本來也不是什麼大傷,只不過,是一直拖着,才嚴重了。公主請放心,燒退了,便好了。”
棋歸點點頭,叫人拿了賞銀給她,然後就帶着果果一塊兒,親自去見了那個倒黴的沉魚姨娘。
沉魚已經能自己坐起來了,正坐在牀上吃早飯,見了棋歸就想翻身下牀行禮。
棋歸道:“你身子不方便,便好好休養着吧。”
沉魚低聲稱了謝,便不敢再言語了。她也是個聰明的姑娘。出嫁之前在陳昭的院子裡,陳昭夫人是百般的客氣,連心高氣傲的陳小姐對她們姐妹倆也是另眼相看。如今想來,其實不過是陳昭夫人一心想把女兒送進軍機府做側夫人,想要先和妾侍處好關係罷了。
沒想到她們姐妹倆進了門就不中用了,自然也就沒有人來搭理她了。
自從家人獲罪沒入宮中,成了宮女,有了這個飛上枝頭的機會,甚至以後是可以想着生下一個武侯爵的庶子,若是能幹教好了,下半生也就有着落了。沒想到竟然是如此收場。
她再一次體會到什麼是世態炎涼。
只是沒有想到,最後救了她一條性命的,竟然會是陳國公主……
她看不透對方的用心,卻也不想欠人人情。因此所有棱角,都被磨去大半。如今能做的,也就只是坐着低頭不說話。
棋歸見她那樣,也不在意,帶着果果坐下了,小翠倒是殷勤地在一邊奉茶。
“你叫沉魚……我從陳國帶來的侍女,也有一個叫沉魚的。巧的是,她也是我那羣侍女裡,相貌最好的一個。應該說,並不比你差吧。”棋歸慢慢地道。
沉魚擡起頭,道:“是麼,那還真是好巧。”
棋歸知道她現在了無生趣,動了一下心思,也笑了起來,道:“那個沉魚,在剛進府的時候,趁着沒人的時候,就去勾引將軍了,後來,就被人拖下去,賞做軍妓了。”
沉魚頓時臉色發白。
棋歸道:“我來對你說這些話,並不是警告你的意思。只是要告訴你,這世上的許多人,都是一步走錯,便毀了一輩子的。包括我也一樣。”
她頓了頓,道:“陳國嫡公主,原本是多麼嬌寵的一個,後來因戰敗而被送入燕。你以爲,當真好風光麼?”
沉魚抿了抿脣,好像是在冷笑。
棋歸站了起來,道:“連你們進府的時候,也是一樣瞧不起我的。侍女婢妾,誰把我放在眼裡呢?若是要死,我死多少次也夠了。可是人呢,誰能活得瀟灑恣意的?受此折辱,我有的時候也想過不如死了算了。可是後來終究是沒有,誰讓我終於想起來,我不過是一個戰敗國的公主而已了呢?”
沉魚終於忍不住了,顫聲道:“你……你是來警告我謹守本分的?那你大可放心,也不用來說什麼好聽的話。你這樣出身的公主,又怎麼會懂得……”
最後她自己也說不下去了,滿心的苦楚。
“我爲什麼要對你說好話?不錯我是嬌生慣養,不過連我這樣的人,也知道該怎麼卑微地活着了,你就更不應該這樣了。傲氣什麼的,有什麼用,能當飯吃嗎?我今日來,只是來告訴你,我救了你,也不爲要你記恩。咱們倆,其實是可以相安無事的。”
沉魚忍不住道:“你就不怕我,勾引侯爺?”
棋歸笑了起來,甚至是有些睥睨不屑的姿態,道:“你若是能搶得去,你便只管去搶。最後結果怎麼樣,也由你自個兒受着。”
她說完,轉身就走了。
沉魚愕然,愣在當場。
別說是沉魚,就是棋歸身邊的人,也從來沒有見過棋歸這個樣子。她一向是嬌憨的,哪裡有這樣成篇成篇的大道理?
沉魚一時想不通她這樣特地跑來警告自己的目的,只覺得她城府太深。
棋歸併不在乎別人怎麼想。回去之後,便接了一道聖旨。
作爲長女,果果被冊封爲正二品榮華翁主。這就是親生女的待遇,和她被封爲郡主的妹妹青青是同級的。
接了聖旨,棋歸謝了恩,整個屋子立刻喜氣洋洋起來。
傳旨的太監也滿面笑容,笑道:“這可真是大喜,咱家就先恭喜夫人,恭喜榮華翁主了。”
棋歸轉身從小米手中接過一錠銀子,遞給那公公,笑道:“還是託了王上和娘娘的福氣。”
這個消息在最短的時間內就傳遍了軍機府。那些貴婦人們都在私下議論,言她自己不會生,倒先收養了一個,還求來了翁主的封號。這侯爵長女的名分算是坐實了。那新翁主又只和她親近,無形之中是如虎添翼。大家都暗暗道棋歸真是好手段。
話雖如此,逢此大喜,上門道賀的人總是不會缺。很快,尚武居就聚滿了道賀的夫人和小姐們,連陳昭夫人和陳依靈都在列。
果果依偎在棋歸懷裡,第一次見這麼許多人,而且都是從前自己害怕的達官貴人,便很不自在,怯怯地看着衆人。
耿嬤嬤笑道:“翁主真是有福氣啊。以後可要好好孝順侯爺和公主纔是。”
果果不太明白,但還是點點頭。事實上,她對翁主這個封號,其實還沒有什麼概念,並不知道這個封號會給自己的生活帶來什麼樣的改變。
陳夫人也笑道:“是啊,這可是大喜啊,公主一定要爲翁主好好慶祝慶祝纔是。”
棋歸摸摸果果的頭,道:“自然要的,我們要大大的慶祝!”
陳依靈這些日子一直在養傷,本就恨棋歸入骨,還被她老孃拉着來道喜,臉色很不好看。此時她就故意大聲哼了一聲,不說話。
棋歸瞥了她一眼,轉而對果果道:“府裡的女孩子多,平時也多和她們玩玩,不能老呆在屋子裡不出去,知道了嗎?”
陳夫人等的就是她這句話,頓時就覺得通體舒暢,連忙拉了陳依靈過來,笑道:“依靈啊,從進門到現在,你還沒給翁主行過禮呢。快,先給翁主行個禮。”
說着,招呼了在場的幾個女孩子,她們幾個女孩子稀稀拉拉的站了一排,都帶着好奇的眼光打量果果。
棋歸看着陳依靈快哭出來的神情,心裡暗爽。
陳依靈不情不願的和幾個女孩子一起跪了下去,口裡道:“參見翁主,給翁主請安!”
棋歸推了果果一下,果果有些緊張地道:“不,不用。”
棋歸頓時樂不可支,道:“你要說,平身。”
果果掙紅了臉,道:“平身。”
她這樣緊張,其他人倒是放鬆了。都是年紀相近的女孩子,很容易就玩到一塊去。棋歸讓她去和她們玩,女孩子們就把她圍在中間。
年紀最小的管小姐道:“你今年多大?”
果果不好意思地道:“八歲。”
管小姐就道:“和我一樣大!”
果果道:“嗯!”
管小姐又道:“你的西席請好了嗎?我家有個很好的西席,要不咱們一塊兒上課吧。”
果果回頭看了看棋歸,有些不安地道:“我得去問問我娘。”
管小姐吃吃地笑,道:“一起上課吧,一個人上課,怪無趣的。”
頓時女孩子們就連連點頭,紛紛說着要一起上課。其實這個主意她們很早就有了,無奈家長都不肯答應,覺得在一起會分心。所以現在她們就急切地想拉果果入夥。
這一點小小的心機,倒也無傷大雅。
果果不安地看向棋歸。
棋歸看她能和別人說上話,很是高興,便道:“那就一起上課吧。”
她都這樣說了,其他夫人也就不好說什麼。女孩子們大喜,很快又湊在一起嘰嘰喳喳起來。
棋歸看着她們,有些羨慕。她的年紀也不大,怎麼就要和這些婦女混在一起了?
晚上燕君行回來,她就在燕君行身後跟進跟出,把今天的事情說給他聽。
“我打算不給果果請新的西席了,就讓她和府裡的小姑娘一塊兒學。”
“嗯。”
“果果膽子小,我看她能和那些姑娘說上話,也就放心了。你不知道她今天那個樣子,真是好可愛啊。別人一跟她說話,她就臉紅呢。”
“臉紅也不是什麼好事。侯爵府的長女,應該大氣一些。”
“嗨,這些要慢慢教。”
燕君行回過頭看着她,似笑非笑,道:“從我進門起,你就果果長果果短的。”
棋歸笑得很燦爛,道:“她是我們的長女啊,將軍。”
燕君行不以爲然地撇撇嘴,可是心裡卻有個地方,突然變得很柔軟。
他道:“你什麼時候真給我生一個,再說吧。”
說着,抱着棋歸上了牀。
棋歸擡頭親了他一下,笑道:“要生,遲早要生的。只是,將軍,爲了咱們的孩子,你可要把持住啊。”
燕君行頓時無語,翻了個身從她身上下來,仰躺在牀上,道:“過幾日,我再去提仁義府的事。”
他感覺得出來,這幾天,棋歸的心情很是放鬆,倒不像以前那樣拘束了。
好像做這些事情,能讓棋歸的心情變得更加安定。
棋歸笑道:“好。”
然後翻過去照他喜歡的姿勢抱着他。
燕君行笑了笑,撫摸着她柔順的長髮。
因爲果果的封號,棋歸是結結實實高興了好幾天,甚至把其他的事情都拋諸腦後。
她挑了一個豔陽天,帶着果果上街去買東西。最近軍機府已經不再怎麼拘着她的行動了。但是爲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她只穿了一身燕國富家婦人的衣裙,帶着小米,和百合蘭兒,就出去了。
果果也打扮成一個普通人家的小姐。
其實有的時候,她們兩個與其說是母女,倒不如更像是姐妹。到了街上,就一個一個追,兩個人蝴蝶似的穿梭在各類小攤小販,一忽兒就不見了蹤影。
小米和百合,蘭兒手上,都已經拎着許多瑣瑣碎碎的東西,只好在後面一路趕着。
百合道:“這幾日公主的心情,都很好呢。”
小米也感慨,道:“是啊,最近喜事連連,公主也非常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