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然降臨,盧清站在窗前遠遠眺望着夜色中的一棵大樹,神情是那麼專注,但從她眼中複雜的神情便可看出,她有很深的心事。
對於一個女人而言,婚姻幾乎就是她的全部人生,作爲名門嫡女,她完全不用擔心未來的生活等等身外之事,她也不用擔心嫁不到一個好的夫婿,但她只想嫁給自己所愛之人,那令她刻骨銘心的兩天兩夜,她一生也難以放下。
只是......這個夢想離她是如此之近,卻又讓她觸摸不到。
“姑娘!”
阿圓在身後低聲道:“張公子是重情重義之人,絕不會辜負姑娘。”
盧清輕輕嘆了口氣,她擔心不是張郎,而是那些能影響自己婚姻的人,包括她的父母和崔盧兩大家族,但她卻無能爲力。
這時,這時門外傳來一名丫鬟的稟報,“姑娘,夫人來了。”
盧清秀眉微蹙,她從北海郡回來沒多久便和母親大吵一場,然後雙方都不再理睬對方,母親現在來做什麼?
儘管她心中怨恨母親的粗暴,但畢竟是她的生母,她只得點點頭,“請她進來!”
門‘吱嘎!’一聲開了,盧夫人不慌不忙走進了女兒的閨房,她瞥了一眼阿圓,阿圓立刻知趣地行一禮,退了下去,房間裡就只剩下她們母女二人。
盧清上前行一禮,低聲道:“女兒參見母親!”
“坐吧!爲娘今晚想和你好好談一談。”
盧夫人坐下,盧清也默默坐在母親身旁,她沒有說話,雙目微垂,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盧夫人心中暗暗嘆息一聲,她們母女關係竟然僵冷到了這個程度,這究竟是誰造的孽,此時,盧夫人心中也多少有了一絲悔意。
“今天下午我專門去找你大舅了。”
盧夫人的語氣很溫和,再沒有了從前那種咄咄逼人的銳氣。也沒有說一不二的霸道,從語氣就聽得出她讓步了。
“我很明確告訴你大舅,希望他不要再幹涉你的婚事,包括崔家也不要再來干涉。”
盧清猛地擡起頭。驚訝地望着母親,她似乎還沒有明白母親這話的意思,但又感覺到了什麼,難道母親.....
盧夫人拉起女兒的手,溫柔地將一塊玉放進她的手中。“這是張公子給我們盧家的訂婚信物,爲娘它交給你了。”
盧清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中這塊玉是......而且還是母親交給自己。
“娘!這是.......”她顫聲問道。
盧夫人眼中閃過一絲歉意,又柔聲道:“你從出生那一天起,娘就想把你嫁給崔家,覺得那纔是你的歸宿,這麼多年來一直是這樣想,也這樣做。但忽然有一天娘發現自己期待了十幾年的事功虧一簣,所以才心急,才煩躁,你能理解爲孃的心情嗎?”
“女兒能理解,只是這玉......”
盧夫人笑道:“我今天上午去拜訪了張公子,我想既然你一心想跟他,我就不再阻攔,只是希望他能好好愛護你。”
“娘——”
盧清頓時淚水涌出,她撲進母親懷中,再也忍不住。低低哭泣起來。
“你這孩子,從小就是個淚包兒,現在.....還是這樣!”盧夫人輕輕撫摸着女兒的秀髮,她的眼睛也紅了。
“娘已經答應了張公子。你爹爹也答應了,明天蘇二孃會來做媒,蘇家做媒更有意義,有了媒妁之言,那就把日子定下來,娘能看見你風風光光出嫁。也算了去一樁心願。”
盧清在母親懷中淚水撲簌簌落下,這淚水中又多了一絲喜悅,更多了一份感激。
張鉉將娶盧家之女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在小範圍內傳開了,一些政治敏感者立刻意識到,張鉉這是投靠了河北士族,但知道內情的人心中卻清楚,河北士族內也不是鐵板一塊。
比如博陵崔氏未必會接受張鉉,而且渤海會在河北滲透得太深,張鉉娶了盧氏之女,恐怕又會和渤海會產生某種交集。
這天中午,一輛馬車從上東門緩緩駛入了洛陽城,透過車窗上薄薄的窗紗,竇慶目光復雜地望着外面大街上的人流,由於身體病痛的緣故,英雄會結束後他便一直住在長安。
竇慶確實瘦得厲害,變得又瘦又小,就彷彿只剩下一把骨頭,花白的頭髮也變得稀疏,手上和臉上長滿了老人斑,看得出他十分衰老,來日不多了。
儘管身體不容他再勞碌奔波,但幾天前他聽到一個消息,使他再也坐不住,不得不起身趕往洛陽。
竇慶眼中充滿憂慮,他接到獨孤順寫來的急信,張鉉即將迎娶盧氏之女爲妻,這個消息讓他十分震驚,張鉉竟然與河北士族聯姻。
竇慶很清楚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關隴貴族徹底失去了拉攏張鉉的機會。
這讓竇慶心中十分沮喪,但事已至此,他只能承認失敗,他一直以爲張鉉會和裴家聯姻,而裴家已暗中投靠了關隴貴族,所以他也沒有再繼續爭取張鉉。
卻怎麼想不到峰迴路轉,張鉉居然娶范陽盧氏之女爲妻,這就讓他心中深受打擊了。
不過獨孤順讓他來商量此事,這讓竇慶心中有點奇怪,獨孤順可從來沒有把張鉉放在眼中,這會兒怎麼又開始重視了?
馬車緩緩在天寺閣酒肆前停了下來,天寺閣酒肆就是獨孤家的產業,獨孤順約他在這裡見面。
竇慶在兩名隨從的扶持下上了三樓,走進最裡面的一條走廊,只見走廊盡頭站在八名膀大腰圓的武士,腰挎戰刀,個個威風凜凜,這是獨孤順的侍衛,他們見竇慶到來,一起躬身行禮。
竇慶擺擺手,“你們先退下吧!”
“是!”八名武士行一禮,退了下去。
竇慶推開房門,走進了這件事頗爲神秘的房間,房間裡有內外兩室,佈置得十分清雅,內室桌上擺放着兩張坐榻,小桌上各有一份飯食,窗前負手站着一名身材高大老者,頭戴金冠,身着淡黃色長袍,雖然年事已高,腰板卻挺得筆直,正是獨孤氏家主獨孤順。
聽見了腳步聲,獨孤順慢慢轉過身,微微笑道:“很抱歉,在這裡接待賢弟。”
“兄長不必道歉,我明白兄長的難處。”
獨孤順一擺手,“請坐!”
兩人相對坐下,竇慶關切地問道:“天子還在監視兄長嗎?”
竇慶很清楚,獨孤順之所以不在府中接待自己,就是因爲他被朝廷監視的緣故,相對而言,竇府的監視就好得多,因爲他不在京城了。
獨孤順點點頭,“自從元旻自裁後,我府外的監視者增加了三倍,當今天子對我們十分警惕,事實證明,我們撤銷武川府是非常明智之舉。”
“何以見得?”竇慶淡淡問道。
“自從陳留刺殺案發生後,楊廣的目標已經轉向渤海會,因爲我們沒有了武川府,他也只監視我一人,其餘府邸都撤銷了監視,可以想象,如果武川府還在的話,他一定會認定陳留刺殺案是火鳳所爲。”
獨孤順顯得有點激動,話語比平常多了很多,他有太多的事情想和竇慶談一談了。
但竇慶依然顯得那麼風輕雲淡,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細細呷了一口,似乎在品味美酒的醇厚,過了片刻,竇慶忽然問道:“兄長怎麼忽然關心起張鉉了?”
獨孤順的臉上露出一絲尷尬之色,他很清楚地記得,自己曾堅決反對沒有關隴血緣的張鉉加入武川府,這會兒,他又忽然覺得張鉉重要了。
獨孤頓嘆了口氣,“我也沒有想到他會有今天的成就,居然掌控江淮,手握兩萬重軍,這樣的人投靠了河北士族,着實令我心中不安。”
“兄長其實是怕他投靠渤海會吧!”竇慶一針見血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