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少女已經奄奄一息,小腿上的傷口血流如注,我趕忙撕下身上的布巾替她包紮。紫衣少女大抵因爲失血過多,臉上脣上已經絲毫沒有血色,她握住我的手氣若游絲說了一句“去找婆婆納”便暈了過去。紫衣少女一昏倒,她的周身便發出奪目的紫光,然後少女的身軀就不斷縮小,最後變成一隻長着紫色羽毛的杜鵑鳥。杜鵑鳥躺在地上,已經沒有了生氣,細瘦的小腿上汩汩地向外冒着血。真不知道這小小的身軀怎麼會流出這麼多血?那殷紅的血已經染溼紫色的羽毛,我手腳冰涼發顫,我要去哪裡找婆婆納呢?婆婆納是誰?她可以救這隻可憐的小鳥嗎?我將布巾重新捆緊杜鵑鳥的傷口,捧起她放入靈河,希望靈河的水能讓她的傷口不發炎惡化,然後便無頭蒼蠅一樣沿着靈河上游走,心裡念着:“婆婆納,婆婆納,你在哪兒?”
我沿着河邊草地急速地向上遊走,越走越快,直到奔跑起來。我嘴裡不停地喊着:“婆婆納!你在哪兒?快出來救救小杜鵑啊!”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跑得大汗淋漓,四周除了一望無際的草地之外,便是鹿羣和羊羣。麋鹿和羚羊時不時發出叫聲,對於獨自奔跑的我,並不以爲意。我熱極了,停下腳步,雙手支着大腿大口大口地呼吸。忽然感覺到頭頂的那顆絳珠又發出灼熱鮮紅的光暈,彷彿在告訴我婆婆納就在附近。我神色一凜,立時直起腰來,目光警惕地環顧四周,驀地,我發現了一片淡藍色的小花像許多星星點綴在如茵的草地上。
難道這就是婆婆納?我半疑惑半僥倖地走向那片小花,走近了看見這是小得不能再小的花朵兒,莖鋪散多分枝,被長柔毛,纖細。葉對生,具短柄,葉片心形至卵形,先端鈍,基部圓形,邊緣具深鈍齒,兩面被白色柔毛。總狀花序頂生;苞片葉狀,互生;花梗略短於苞片;花萼4裂,裂片卵形,頂端急尖,疏被短硬毛;花冠淡紫色、藍色、粉色或白色,筒部極短,裂片圓形至卵形;雄蕊短於花冠;子房上裂片先端圓,宿存的花柱與凹口齊或稍長。
“婆婆納?”我試探地呼喚了一聲,話音剛落,便有一陣清風拂過,眼前的花朵兒星星點點在風中搖晃,彷彿碎落的寶石。
“你們是婆婆納嗎?如果是,趕緊答應一聲,人命關天,十萬火急啊!”我慌亂不已,目光熱烈地落在眼前的花草上。只見許多藍光紫光粉光白光交錯,刺得我趕忙用手遮了視線。只聽一個清脆的少女的笑聲在耳邊風鈴般響起:“不是你們,是你!”
我透過五指縫看見眼前綠草地上盈盈立着一個少女:藍紫相間的羅裙,粉白上衣,頭上兩側的祥雲髻擰麻花一樣盤曲扭轉着,面容十分靈動。我被少女的清麗脫俗模樣震住,看得發了呆。少女嬉笑着上前拉開我遮在眼睛上的手,道:“你再傻愣下去,只怕你要救的人早就血流而亡了。”
我這纔想起靈河裡還泡着那隻小杜宇,便慌忙拉了少女的手,一邊疾走一邊道:“你就是婆婆納了?我要你去救的不是一個人,是一隻鳥!”
“管她是人是鳥,有我婆婆納在,就絕不會讓一個活物死掉的事情發生!”婆婆納說着,反握了我的手,凌空一躍,我就隨她飛了起來。我驚魂甫定,雙腳卻已落在靈河岸邊。
清澈的靈河水被杜鵑鳥的血染得殷紅,我一下着了慌,指着飄浮在水波上的杜鵑鳥,對婆婆納驚呼道:“她死了!怎麼辦?”
眼淚已經在我眼眶裡打轉,婆婆納卻信心滿滿地對我打了個響指,目光裡透着高傲不屑的笑容:“安啦,有我在,她不會死的。”婆婆納說着,就在靈河邊打坐。
你不把她撈上來救治,還在這邊閒坐!我正想責備婆婆納,婆婆納卻已經開始雙手交疊施起法來。只見藍紫粉白幾道亮光交織成一道光束從婆婆納的兩手手指交接間直直射向靈河裡的杜鵑鳥,霎時,靈河裡的血光在一片炫目的彩光裡消失無形,靈河又恢復了波光粼粼清澈見底。婆婆納交叉的雙手分開,光束從一道分化成兩道,兩道光束再次射向靈河時,杜鵑鳥從河水中飄了起來,輕靈的身子離開水面,隨着光束漂浮到空中,溼漉漉的羽毛漸漸乾燥豐盈起來。婆婆納神情專注,加重了施法的力道,杜鵑鳥便隨着那光束漸漸能扇動羽翼了。我吃驚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不禁忘情地鼓起掌來。
“好棒好棒!婆婆納,你好棒!”在我的歡呼雀躍裡,杜鵑鳥不停地在空中旋轉飛舞,飛舞着飛舞着,紫色的羽毛便化作紫色的衣裳,適才奄奄一息的小鳥兒已經變身機靈清麗的少女,緩緩從空中降落在我的面前。
“多謝仙子救命之恩!”紫衣少女朝我一拱手便是結結實實一個跪身,唬得我連連後退。我使勁擺着手道:“不要謝我,我沒有救你,救你的人是婆婆納啦!”
婆婆納已經收了法術,雀躍着走到我和紫衣少女身邊。紫衣少女見了她卻絲毫沒有感激涕零的意思,而是一揚下巴,調開了視線,不屑和厭棄分明掛在脣邊。我心下暗暗吃驚。這紫衣少女也太忘恩負義不識擡舉了吧?我有些歉疚地看着婆婆納,婆婆納卻大咧咧,絲毫不以爲意。她用手把玩着自己垂在胸前的小發辮,明快地笑着。
我心下狐疑,眼前這倆人不像是初識,分明還暗藏了什麼瓜葛,她們不願意提及,我也不好戳破什麼。反正人也救了,也沒我什麼事了,我還是快閃爲妙,於是我擺擺手,道:“好了,既然沒事了,大家就散了吧!各找各媽,各回各家!後會無期!”我說完拔腿就跑,沒想到婆婆納和紫衣少女的速度比我快了一步,我剛邁腿,二人就攔住了我的去路,竟然難得的動作一致。嘿!這二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搞什麼搞!我不與她們糾纏,也懶得再管她們的閒事,惹不起,我躲總成了吧!我調頭往另一個方向跑,誰知婆婆納和紫衣少女又比我快了一步,早就橫在我前頭,一人拉住了我的一隻手。
“你們這是要幹什麼?”我蹙起了眉頭。
婆婆納和紫衣少女噗通往我跟前一跪,眼睛裡瞬間已噙滿淚花,哀哀道:“仙子,收留我們吧!”
我緩緩神,努力消化這突如而來的變故,然後去拉她二人,道:“什麼叫我收留你們?這靈河又不是我一人的,你們看羚羊啊麋鹿啊,成羣結隊的,在這兒自由自在,沒人攔着,你們愛在靈河邊生活就在靈河邊生活唄,不需要經過我的同意。”
“那不一樣!”紫衣少女固執而誠懇,神色專注。
“怎麼不一樣?”我有些急了,這二人實在是奇怪透頂。她們執意不肯起來,我也懶得再拉扯,鬆了手,所幸由着她們跪。
紫衣少女道:“如果你收留我們,我們在靈河邊就不是無主的小鳥和小草,你就是我們的主人,如果我們再遇到危險,遇到野獅子襲擊的時候就有人保護了。”
我簡直要暈倒,我既不會法力又不勇猛,我就一弱質植株如何保護得她們?“不要開玩笑了,好不好?你們倆都不是凡人,會法術的,我何德何能可以保護你們倆?那野獅子要是再來,你們倆還可以飛走,第一個被吃掉的人肯定是我!”
“不會的不會的,你有護身絳珠在,就算你不會法力,那野獅子也傷不得你分毫,而且那野獅子畏懼你的絳色寶珠,自然不敢靠近你,唯有跟着你,我和婆婆納才能安然無恙。”
紫衣少女的話讓我想起和野獅子照面的情景,它的確對我的護身絳珠心懷畏懼。神瑛曾說過這絳色寶珠是我的護身符,看來是確乎真的了。我打量了面前的兩位少女一番,二人都是粉雕玉琢的美人,明眸皓齒,桃腮粉臉,烏髮黛眉。我便問紫衣少女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婆婆納叫我小杜鵑,我不喜歡,仙子給我取個名字吧!”紫衣少女眼睛裡含着熱切的渴望。
我想起神瑛根據我草身上的絳紅鮮果給我取名絳珠,想來人的名字可以依據那個人的形態而取,於是道:“你有一身紫羽,實在有別於其他杜鵑鳥,這樣我就叫你紫鵑吧!”
“多謝仙子賜名。”紫鵑感恩戴德歡天喜地的。
婆婆納在一旁也看得愉快。我道:“你們既然要求我收留你們,我總要先摸清楚你們二人的底細纔是,目前我除了知道你們一個是杜鵑鳥,一個是婆婆納草之外,對你們一無所知。你們是妖是精還是得道的仙子,我全都不知道,還有你們的道行深淺,以及你們與那野獅子的恩怨糾葛,全都要細細與我道來。”
“是!”婆婆納和紫鵑異口同聲。
我們找了一塊乾淨的石塊,三人面朝靈河並排而坐。婆婆納和紫鵑開始合作訴說她們的家底,我坐在二人中間,聽得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