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爺爺要的那本書……”實在沒想到事情竟然這樣順利。又被剛剛旖旎的氣氛薰染,雲朝陽仿墜五里霧中,輕飄飄地被李棗兒送到門口,被風一吹才稍稍清醒過來。
李棗兒嘿嘿一笑,湊近雲朝陽,低低地吐出一個字:“拖。”
“拖?”雲朝陽慢慢地咀嚼這個字,有些明白,又有些摸不到頭腦。
“當然。”李棗兒笑道:“也虧了你家老爺子有利所圖,才讓我敢嫁進你們家。不然,單爲了找一個能放我自由的老公,就去淌你們家那趟混水,這比買賣淨利太小,可不太合算。”
“老公?”
“相公。”
“哦。”雲朝陽點點頭,問:“你到底有什麼打算?”
“笨。”李棗兒微微瞪他一眼,道:“你家誰說了算?”
“你不都知道……”雲朝陽狐疑地看着李棗兒,冷不丁開了竅,“爺爺!”
“說的就是,你們家的說了最算的是雲老爺子,而他偏偏有求於我。”李棗兒笑得就像只偷了腥的貓兒,“你說,他敢得罪我嗎?”
“可是大娘……”
“那有什麼?馮月蘭若是欺負我。你就一狀告到你爺爺那裡去,就說你在家裡沒地位,還我被欺負,長此以往影響我們夫妻感情,你說什麼我就不會聽了,自然不會乖乖聽話幫你去拿那本書。到時,老祖宗一發話,雲家還有誰敢薄待我?”
“可……萬一爺爺並不是很看重那本書……而且,說句不孝的話,爺爺他年事已高……”雲朝陽心裡十分忐忑。
李棗兒道:“那書名你也曾聽過,我弄不好是雲老爺子安排後事用的。至於其他的玄機,沒看到書,也是猜不出來。但如果雲老爺子篤信這種事,真的是想用這書看看陰宅風水什麼的,除非他未留下什麼話就暴斃身亡……他越是覺得自己時日無多,就越會不擇手段地拿到那本書。倒時我們提什麼條件,他也就不能不答應了。”
“所以,藉機問他要鋪子其實就是試探他一下,如果他真的答應,那說明什麼,就不言自明瞭。當然……”李棗兒略一沉吟,道:“也有可能是我猜錯,也有可能,天不作美,偏偏讓你爺爺暴斃而亡……”甩甩頭,她又道:“但不管做什麼事,都是有風險的。也要相對付出,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這個風險,我覺得還是值得的。”
“棗兒,你說的有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但……爺爺他始終是長輩,你這樣開口時日無多,閉口暴斃……”雲朝陽皺了皺眉頭,小心翼翼地看着李棗兒,“你別生氣,我只是……爹一直不喜歡我,爺爺也更疼二弟一點兒,但他始終還是拿我當長孫,一直對我還是不錯的。我並不是要管着你……但……但……”
李棗兒看着雲朝陽窘迫的樣子,撲哧一笑,道:“你不用這麼戰戰兢兢,我只是以爲他對你不好,又與他不曾有過許多接觸,就事論事的時候,也就沒忌諱那麼多。若他對你不錯,我心裡也是高興的。你又明白了我的意思,以後他若不惹到我。我不會再說就是。而且,我心裡實在是希望他能長命百歲,好任我予取予求。”
雲朝陽長長舒了一口氣,“我以爲你會生氣?”
“爲什麼要生氣?”李棗兒笑道:“這本就是我的不對,即使他不是你爺爺,我也沒有詛咒的意思,完全是就事論事,這種說法也太不中聽了。也不知怎麼的,可能是太熟了,和你說話越來越不拘小節了。”
雲朝陽眼睛一亮,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來。爲了掩飾自己的喜悅,他輕咳了聲,道:“可是拖又能拖到什麼時候呢?”
“不能拖的時候可以做假嘛!方法是人想的,總會想到的不是嗎?總之哄着你爺爺高興就是了。”李棗兒好像已經思慮過一般張口便道:“我雖不知那究竟是本什麼書,但我爺爺從不提起、你爺爺又如此花心思想要,這樣的書,萬一是禁書呢?我看我們還是不要和它有牽扯比較好。”
“你說的是。”雲朝陽點頭,卻突然想起一事,“可是……棗兒,在你家時你說要不下鋪子有你們家人頭疼……那,你自己呢?”
本想說那也無妨,自己更生就是了。但李棗兒突生壞心,故作爲難地道:“那我就得再考慮考慮了。所以,你努力吧!”說着拍拍他的肩膀,一扭身回家去了。
雲朝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抹嬌小的背影消失在院落裡,不知所措、無奈、苦笑一一從臉上掠過,最後他一咬牙,抽身便走。
他使手段威脅李棗兒已是對不起她。若這點事再做不到,他即便是拼了命,又有什麼資格娶她?
送走了雲朝陽,李棗兒一進屋,見全家的人都在廳堂裡等着她。“呦,三堂會審還沒審完啊?”命苦,她怎麼就生成個最小的?全家上下,無論哪個都有資格管她。
“啪”地一拍桌子,周氏第一個開口,“你到底和雲家那小子怎麼說的?”
拖了把椅子坐下,李棗兒笑道:“沒什麼啊,我就說,只要他夠誠意,我就嫁!”
“什麼誠意?”
“那就得看他們那邊能出多少聘禮了。”李棗兒微微一笑,“有誠意就多出點兒,沒誠意就少出點兒。全憑自覺!”
周氏一驚,“什麼意思?”
“娘,我若真的就這麼隨隨便便嫁了,不正說明心裡有鬼嗎?我李棗兒要麼終身不嫁,要嫁,就要嫁得風風光光,決不能草草。”李棗兒堅定地說道:“娘,雲家三個孫輩。以後娶了媳婦,聘禮的多少,婚禮的大小,直接說明在婆家眼中受重視的程度。我是第一個嫁的,雖嫁的是庶子,好歹也是長媳,若是日後被後來的兩個小的比了下去,以後還怎麼擡頭?”
“娘何嘗不知道你說的是……可現在事已至此,你讓娘怎麼辦?”周氏眼圈一紅,忍不住埋怨:“早就和你說,離他們遠點。遠點!你就是不聽!現在好了,那麼一大家子人,你嫁過去,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娘啊!”李棗兒嘆息着笑了笑,湊過去挨在周氏身邊,道:“娘,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壞。娘,您的女兒您不瞭解?我是個能讓自己受氣的嗎?我既然同意這門親事,自然有我的道理。”
“哦?是什麼道理?”李康坐在一旁笑問,從頭到尾,他最是沉穩從容。
李棗兒一笑,“第一,雲朝陽我從小和他認識到現在,他是什麼人我很清楚。最重要的是,他對我好。”她不是傻子,雖然這次被雲朝陽擺了一道,但這事說到底,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她自己的遲鈍。回想往日相處的點滴,一旦用心,雲朝陽對她如何,她自然看得分明。“嫁個好男人是最要緊的,如果丈夫不喜歡我,冷落我,取小納妾,就算那家庭是百年書香,全家人都喜歡我,疼我,但回到臥房,夜夜空閨,又有什麼意思?”
“那第二呢?”
“第二,還是那句話,雲家雖然不好,但確是知根知底的。哪裡不好,爲什麼不好,不好到什麼程度,我們全看得清楚。”李棗兒對周氏道:“娘,柴米油鹽醬醋茶。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媒婆說的那些人家,表面看起來都很光鮮,但裡面是什麼樣子,又有誰知道?丈夫有什麼隱疾,公婆有什麼怪癖,小姑子小叔子有什麼不良習慣,誰肯告訴你?對我來說,與其嫁過去才瞭解真相,不如一開始就明白,才能制敵先機……呃,防患於未然。”
“還有嗎?”
“還有,這附近的大戶,凡有公子少爺稍能入眼的,沒有哪家比雲家裡我家更近了。”李棗兒開始戴高帽,“我大哥是什麼人?我二哥是什麼人?彼此都在鎮子上住着,他們不能不顧着李家的面子,而且,若真對我不好,想瞞也瞞不住。”
“還有麼?”
“還有……”李棗兒詭秘一笑,道:“還有的,不能告訴你。”
李康大笑,道:“我就知道,你是決不肯吃虧的。但……”他臉色微沉,道:“你那個婆婆倒沒什麼說的,就是大夫人,若是用‘孝’字來壓你,怕是……”
“二哥,事都是人辦的,路都是人走的。”李棗兒自信滿滿地道:“若是人不行,就是最好相處的人,恐怕也不好親近。我已經想好了,嫁過去時多帶陪嫁,錢財丫頭不說,還得要幾個孔武有力的下人。軟的我從不怕,硬的……哼,我也不怕。”眼一轉,她看向兩個哥哥,“就不知哥哥們舍不捨得?”
“你這丫頭!”李壽和李康同時笑罵。
“棗兒!”周氏也笑了笑,但最後還是板起臉,道:“凡事不要過分,你這次就是吃虧在名聲上了。若再得了個不孝的名聲……”
“娘。”李棗兒截住周氏的話頭,斂眉恭順地道:“女兒明白。”心裡卻道,往日她注意名聲,是爲了日子過的更舒服。一旦日子都不舒坦了,還要名聲幹什麼?
周氏見女兒聽了話,這才略放了心。隨即又想李棗兒就要嫁了,又哭了一陣。哭過又想,這親事還未定,若雲家不要棗兒又當如何?想來想去夜不安枕,連帶把全家也弄得焦躁不安。
三天後,就在周氏實在熬不住要派人去探探消息的時候,雲家終於請了媒人到李家提親,附帶一封長長的禮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