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盼多年,香鳳終於懷了李家第四代。理所當然受到所有人的關注,那真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睡了。尤其是周氏,恨不得時時守在香鳳身邊,又怕擾了她休息,那般如履薄冰的模樣,弄得所有人都緊張兮兮的。
李棗兒看得好笑,又有些擔心香鳳壓力過大,忍不住找了香鳳,卻見她一派輕鬆地做着娃娃的衣服,實在大奇,“大嫂,你怎麼……”
香鳳放下手裡的活兒,吩咐丫頭擺了茶果,自己往炕裡挪了挪,招呼李棗兒上,遞了個軟枕給她靠着,笑道:“你以爲我會和娘一般緊張?”
李棗兒挨着香鳳半趟着點點頭,她確實是這麼想。
“我原來也這麼以爲的,不過……”香鳳撫摸着小腹,道:“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就都想開了。我那般的出身,能有今日,還求什麼?只盼着把孩子好好的生下來,好好的過日子,也就好了。”
李棗兒放了心,拿了香鳳做的東西看,道:“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那天我聽大哥的意思,就和你說的差不多,真是夫妻同心呢。”
香鳳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大哥和我說兒子女兒都好。我也知道他兒子女兒他肯定是一樣疼,不過,到底還是先有個兒子頂門立戶比較好。我也希望能生個像他一般的男孩,長大了,好護着下面的弟妹。”彎彎地勾起脣,“不過,說到底都是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就交給老天爺吧!”
香鳳容貌清淡秀致,此時更笑得甜美,眼角眉梢都綴着幸福的笑意,整個人看起來容光煥發,竟添了幾分醉人的風姿。
李棗兒也看得呆了一呆,心道不怪徐常山爲香鳳心動。香鳳的樣子李家人從小看到大自然不覺稀奇,但看在別人眼中,肯定是另有一番評價。
香鳳見李棗兒久不說話。知她常常沉思,故也不吵她,又撿起手裡的活兒慢慢地繡起來。香鳳女紅本就不錯,此番做的是自己孩兒的衣服,更是一針一線都仔細思量,那麼認真的樣子,就好像手裡做的是可值千金的寶貝。
李棗兒看了一會兒,道:“別做太久,小心累着我侄兒。”
“我知道。”香鳳笑道:“時日還久,我慢慢的做。不過這孩子也乖,我都沒什麼感覺的,實在不敢相信肚子裡竟有個小東西了。但,又有種感覺,清清楚楚地告訴我,一個小小的生命正在成長着……我實在是說不清楚。”
這就是爲人母的感覺吧,李棗兒並不清楚,不過高興的心情卻是感同身受的。香鳳要做娘了,而她,要做姑姑了呢!情不自禁地去摸了摸香鳳的小腹,她喃喃地道:“小東西,快出來吧!”
香鳳“噗哧”一聲笑了。道:“還早呢!你這個做姑姑的,竟比我這個娘還急!”
“怎麼不急?”李棗兒揚起笑,衝着香鳳的肚子道:“小東西,快點滾出來聆聽姑姑的教誨!”
香鳳被她逗得笑不攏嘴,上氣不接下氣下氣地抹着笑出的淚水,半天方緩過來,“棗兒,棗兒,你可真是個寶貝!”
李棗兒又接了幾句,正說着,翠芽兒進來說徐玉生帶了一對中年夫婦想要見她。
“應是袖孃的爹孃來了吧。”香鳳道,“請進來裡面說話吧!”
“那可不成,誰知道是什麼樣兒人?萬一擾到你我罪過就大了。而且,也不忙着。”李棗兒對翠芽兒道:“回前面說我有事,讓他們稍後,去把袖娘叫來。”
“這姑娘可憐,你可要多幫幫。”香鳳擡了頭對李棗兒道,又對剛進來的袖娘微微一笑,便低頭做着活兒不言語了。
“見過姑娘。”繡娘站在地中,在李家養了兩天,面色緩了回來,白裡透紅的,一雙大眼睛眨呀眨的,比剛來時嬌嬈了幾分。
“可住的習慣?”李棗兒笑問。
“託姑娘福,都好。”
“少什麼就和小北說,吃穿正用的,李家從不吝惜。”
“多謝姑娘,小北姑娘準備的已經十分仔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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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李棗兒道:“前兒我說的喜鞋,你繡的怎麼樣了?”
“已經繡好了。正要來給姑娘過目呢。”袖娘打開手裡的紅色布包,將一雙大紅緞子繡鞋遞給李棗兒。
李棗兒拿過一看,見上紋玉堂富貴的繡樣,細密均致,層層綵線過渡得十分自然,翻過來看,裡面也是規整乾淨,幾乎不見線頭線腦。
拿給香鳳看,香鳳也是讚歎不已。頓時大喜,迴轉過來對袖娘道:“竟這麼快就能繡出來,還繡得這樣好。”
“姑娘成親時用的,自該盡心。”袖娘回道。
“真是多謝你了。”李棗兒將鞋放在一邊,上下打量她幾眼,過了一會兒下了地,道:“這鞋我會照價付給你工錢。現你爹孃正等在外頭,你隨我過去吧。”
“鞋是我孝敬姑娘的,不敢領錢。”袖娘聽說父母來了,好像有些慌張,擡頭看了李棗兒一眼,急切地道:“只是求姑娘能留下我。”
“你手工這樣好,我也是希望留下你的。”李棗兒慢條斯理地道:“只是,不知你爹孃那邊是否同意了。你知道,現就是大戶人家裡教好的大丫鬟。轉手不過二十五兩上下,我出三十兩,已是高出許多了。若你爹孃不同意,我也沒辦法。”
袖娘“撲通”一聲跪下來道:“我在這裡幾日,聽的都是姑娘聰慧,求姑娘無論如何不要讓我爹孃將我領回家去!”
李棗兒忙下地扶起她,驚道:“怎麼這樣大禮?就這般不願意回去麼?你可要知道,留我這兒是要一輩子做下人的,若回了家,找個好人家嫁了,可是一輩子的福。”
袖娘咬着脣。道:“是姑娘不知道爹孃給我說的人家,都是些市井無賴之徒。我、我就是寧可死了,也不嫁這樣的人。”
李棗兒道:“也別說這樣絕,凡事要想開些,你畢竟是你爹孃的女兒,要怎樣,只能你爹孃說了算。不過話說回來,爹孃哪裡有不疼自己姑娘的?好了,先走着到那兒再說。”
“姑娘!”袖娘白了臉,不肯走。
“走啦!”李棗兒走了兩步,見她沒走,只得迴轉過來牽了她的手出去,一路見她低垂着臉,一副悽楚的樣子,越發的惹人憐惜。
半路上遇上李德,他正吃力地搬着一株碩大的花盆,茂盛的龜背竹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個人,害李棗兒差點一頭撞上去。
“四哥,你這是閒筋骨緊了,要鬆鬆怎麼的?家裡這麼多人,還用你搬一盆花?小心散了腰!”
放下花盆,李德抹了抹汗,大笑道:“一盆花有什麼打緊?所有人都忙着呢,我木頭似的往那一杵多難看?”
李棗兒狀似無奈地搖搖頭,大嘆,“我看出來了,我們李家人就沒有清閒的命,沒事兒也要找點事兒做!”
李德道:“飯莊那邊我是請了假回來的,難道回來站着?”向邊上看了一眼,見到袖娘略一愣,道:“這是誰?新來的丫頭?從沒見過的,模樣兒倒挺好看的。”
李棗兒笑道:“說不準能不能留下呢,等事情定了再和你說。難得,四哥的眼裡竟能看進姑娘了!”
李德苦笑,道:“我怎麼有你這麼個妹子,成天以消遣哥哥爲樂!”
李棗兒掩脣笑得壞壞的,道:“不說了。四哥你愛幹什麼幹什麼吧!只一樣,這花不許搬了,要真覺得閒,再找個人擡。”
“我一個人就能搬動!”李德道。
李棗兒瞪了瞪眼,道:“我說不準就不準,信不信我讓大哥攆你回飯莊去?”
李德呻吟一聲,臉色十分挫敗,拍了拍李棗兒的頭,道:“我真是同情雲家兄弟,竟敢娶你這丫頭!”說罷也倒聽話,真找了個人兩人擡着花去了。
“那位爺是?”李德走後,李棗兒領着袖娘繼續往前院走,過一會兒袖娘突然開口問道。
“我四哥。”
“原來是四爺。”
“嗯。”
“四爺真是好性兒,四少夫人真是好福氣。”
“四哥尚未娶妻。”
“怎麼會?”袖娘低呼一聲,表示不敢相信。
“因爲娘很挑剔。”李棗兒若有所思地看了袖娘一眼,淡淡地道:“等閒的姑娘娘看不上眼,這都相了幾年了,也沒看上個可心的。”
“不知……不知老夫人想要什麼樣兒的?”袖娘低聲問。
“家世尚好說,清清白白就可,模樣兒也是,端正大方就可。重要的品性,一定是溫良敦厚的。”
“就像……少夫人那樣?我知道老夫人很疼少夫人。”
瞟了她低垂的側臉一眼,李棗兒慢悠悠地道:“大嫂是不一樣的,就算家裡比她好,模樣比她好的,也是不能比的。”
“是,少夫人心腸好。”
“是啊,像大嫂這樣心地好,又表裡如一的女人,可是難找了。”李棗兒感慨地說着,眼前就到了前廳。
止住腳步,李棗兒身子一轉,不進前廳,先走進了一邊的小廂房,隨即着人先去領了許玉生進來。
“她家裡怎麼說?”李棗兒坐正後,一開口就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