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討好地觀察着李棗兒的神色。樂呵呵地道:“夫人真是蘭心慧質,瞧這把鎖,處處吉祥,這個樣式真是與衆不同,獨一無二呢。我們可是花了好大的心思才做出來的,不知道夫人滿不滿意?”
李棗兒看了半天,覺得十分滿意。不得不承認,有時候精巧的手工匠人做出來的東西,其實比機器做出來的更好看。
也就大大方方地付了錢,多加點賞銀。之後見天色還早,就先讓人將東西送了回去,李棗兒在街上隨意地逛了逛,見到什麼時候小孩子的好玩意就買下來,順道看看自家的鋪子經營情況,想一想,腳步一轉,拐進一個小小的巷子。
雲朝陽對她可算是十分坦白,婚後陸陸續續就將他手下的鋪子都交代了,除去雲家給他的幾個鋪子,還有雜貨鋪之外,在鎮子裡。他自己經營的還有三家鋪子,一家賣文房四寶,捎帶賣點書,主要是針對一些上私塾的孩子和一些窮秀才,因此沒什麼好東西。一家賣茶葉,也只販賣些粗茶,供給一般的茶鋪或是飯莊,講究一些的也是週轉不開,因此兩家都不大,不過因爲東西便宜,薄利多銷之下,還算可以支撐。還有一家是香行,經營還不到一年,賣些樟木薰香什麼,十分小,且薰香之類,除了樟木可以防蟲之外,其他都是一般百姓不大用的物品,因此狀況一直不算好,直到目前剛剛纔算有點起色。
來到“從雙朿”香行。看着那小小的匾額李棗兒先是皺眉,隨即又笑,她每次見到這個名字都想,這香行的生意遲遲不能紅火起來,許是因爲這名字起的生僻。從雙朿,合起來是個棗字,雖然隱藏的意思很窩心,但畢竟不是哪個都能看懂的。
笑一笑。李棗兒舉步走了進去。
整個鋪子瀰漫着淡淡的香氣,究竟是什麼味道李棗兒也說不上來,只覺得聞起來很舒服,也不刺鼻。
因也來過幾次,管事一見她就迎出來,笑道:“夫人怎麼過來了?快,進來坐。小七,去叫少爺。”
管事姓安,是個少見的姓,叫安遠,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人,瘦小的個子,留一把小小的山羊鬍,面相十分和善。一邊說着,一邊給李棗兒倒茶。
“安叔快別這樣忙。”李棗兒笑道:“我來找安公子,他在嗎?”
“在。”安遠連忙招呼唯一的一個夥計小七去後院找人。
李棗兒坐下來,隨口問道:“最近生意怎樣?”
安遠道:“最近還好,總算多接了兩筆生意。夫人最近好嗎?啓明少爺回來了嗎?”
“我好得很。啓明他還沒有回來,不過我想就這幾日了吧。”李棗兒說着,端了茶水抿了一口,“還是你這裡的茶最好。”說完。衝着剛走進來的年輕男人一笑,道:“安公子,好久不見,最近一向可好?”
男人叫安青語,二十五六年紀,貌不驚人,且面黃肌瘦一副病容,瘦瘦高高,竹竿一樣的身材,撐着一件素白的寬大袍子,右手腕套着一串很舊的桃木佛珠,瘦得突出粗大指節的手指總是抓着一卷書。
據云朝陽說,安青語與他的身世頗爲相似,出身優渥,家裡世代經營香料,弄不好比雲家還富有。不過因他是庶子,又自幼喪母,排行最小,還有痼疾,因此一直沒什麼地位。在父親過世之後,兩手空空地被兄長們攆了出來。只有這個安遠是自小照顧他的,情分深厚,因此自願跟了出來。
本打算到這邊投奔孃家的親戚,卻沒等找到人就窮困潦倒了,雖然會制香調香,但沒有本錢,不得不打些雜工爲生。而別人一見他就知道他身子不好,沒什麼力氣,多也不肯僱傭。因此只靠安遠一人賺錢。吃了上頓沒下頓。而且這安青語實在有些脾氣,無論如何不吃嗟來之食。
遇到雲朝陽時,安海正捧着別人施捨給他們的饅頭苦苦地勸着,可這安青語儘管餓得就要死了,就是不肯張口。若不是雲朝陽摸清了他的脾氣,不說收留什麼的,只說希望他能出力幫忙經營店鋪,如今他可能已經爛得只剩一把骨頭了。
而且,這安青語雖然接受了雲朝陽的安排,但他說不想欠雲朝陽的人情,自願簽了賣身契,願意做雲朝陽的僕人,雲朝陽若是拒絕,他就走人。逼得雲朝陽沒辦法,只好先簽了五年。
而且,安青語的奇怪之處還不止這些,不知爲什麼,他就是看李棗兒不順眼。儘管李棗兒也算是他的主子,但他就是對李棗兒冷言冷語,總沒半分好臉色,連雲朝陽也不知道爲什麼。
這次仍是,見了李棗兒,安青語將書卷往案上一摔。沒好氣地道:“你來做什麼?”
安青語越是這態度,李棗兒就越愛逗他,笑道:“好幾日不見,甚是想念。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因此特意過來瞧瞧你,還健在否。”
安青語哼了一聲,道:“怕是讓你失望了,我還活得好好的。”
李棗兒一笑,一口將茶水喝乾,讓安遠續杯。道:“這什麼茶葉,這麼香?還有麼?一會兒我包點回去。”
“焚琴煮鶴,牛飲!”安青語又哼,十分不屑地別過頭去。
李棗兒嘿嘿笑道:“牛飲就牛飲,我自知是凡人,哪比得上安公子風雅。”她實在覺得這安青語很怪,自願做人下人,偏又一副少爺脾氣。衣食住行但凡不可心的,寧可不穿、不吃、不睡、不動。因此雖說這鋪子裡的東西不一定很貴,卻一定用着很舒心。所以,她總愛叫他“安公子”,也算是綽號吧。
安遠是見管了這兩人不對盤的,因此樂呵呵地在一邊看着,只管爲李棗兒倒茶。
李棗兒在街上溜了一圈,也是有點渴了,一口氣喝了三杯茶才歇下,問道:“安叔說最近生意好些了,多接了兩筆生意,本金上有什麼問題沒有?”
安青語盱她一眼,擡了擡下巴,道:“女人家回去生孩子去,管什麼生意上的事。”有道:“啓明少爺將鋪子交給我一向不過問,鋪子的事自有我全權做主,該怎麼做我心裡有數,用不着你多嘴操心。”
李棗兒一笑,安青語這般說,便是沒問題,於是轉入正題,道:“我和你提過的徐常山徐大哥現在就在我家,前幾次總是錯過,這次可不能錯過了,我明兒請他過來幫你瞧瞧?”
安青語沉了臉道:“你不要多管閒事。”
“怎麼是多管閒事?”李棗兒嘻嘻笑道:“你身子好了,才能幫我多賺錢不是?行了,好像明兒你也沒什麼事,就明天晌午吧,你可要乖乖呆着不要出去。”
“李棗兒!”安青語咬牙切齒地道:“說了不要你多管閒事。”
“你要是不答應,我回頭和啓明說你痼疾復發。不適合掌管鋪子。”李棗兒道:“你也別擔心,我不是那種惡主子,不會趕你走的,一定會把你養到可以去西天。”
安青語氣得不行,不過到底沒再反駁。
哧哧一笑,“你也不用心疼藥錢,會在你工錢里扣的。算利息。”李棗兒說完,站了起來,卻感到有些頭重腳輕,眼前微微一晃,隨即便站穩了,快得好像是錯覺。不過李棗兒自知是缺覺,又喝酒,忙了一上午,又逛了一下午,實在有些疲憊。
“姑娘,怎麼了?”李和謹站在一邊看得清楚,連忙扶了她,擔心地道:“就說要你睡一會兒的,兩着忙了兩天,又傷心又操心,還沒睡好,什麼身體禁得住這麼折騰。”
“沒事。回去睡下就好了。”李棗兒笑了笑說,知道是心裡事多,精神上有些受不了,不然年輕的身體,熬個幾天,不算什麼事。“走吧。”
“後院有間客房,也算乾淨。”安青語突然出聲,道:“若你在我這出了事,回頭對啓明少爺不好交代。”對安遠道:“安叔,點些檀香。”
李棗兒失笑,道:“不用,我這就回去了。”
安青語盯着她半晌,忽一笑,道:“那好,不送。”
李棗兒反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安起來,“你要幹嘛?”
安青語笑得極爲愉悅,道:“小夫人這說哪裡話,我身爲下人,還能幹什麼?”
李棗兒被堵得沒話,只好道:“那我就去睡一會兒。”她此番出來帶了幾個下人,又李和謹在身邊,也不會傳出什麼不好的風聲。
安遠見狀一笑,道:“夫人,請隨我來。”引李棗兒來到一處房門口,推了門,道:“夫人請。”
李棗兒走了進去,這屋子裡也是散發着淡淡的香氣,雖然小,佈置得極爲精緻悅目,各種物品一應俱全,心裡不禁狐疑起來,道:“這真的是客房?”
安遠已經點了薰香,笑道:“自然不是客房,是少爺特意爲啓明少爺準備的。啓明少爺有時候過來這邊,會在這屋子裡睡個午覺。這裡的東西,都是少爺親手佈置的。”說罷,指着一邊的小榻,對李和謹道:“和謹姑娘也一塊休息一下吧。”退至門口又道:“我會安排武兄弟他們在院子裡喝茶休息,姑娘請放心。”輕輕關上門,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