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謹將門插上。說道:“安叔真是少見的仔細了。”
“是啊。”李棗兒笑了笑,按了按牀鋪,道:“這牀也極舒服,真是軟。”拉着李和謹,道:“你也過來一起?”
李和謹自然不答應,笑着幫李棗兒放下牀幔,道:“兩個人擠怎麼能舒服?姑娘你可好好睡一下吧。”
李棗兒就不再堅持,慢慢躺了下去,許是累了,也就睡了過去。只是仍不安穩,沒多久仍是驚醒,這回也不記得夢到了什麼,只是一頭一身的喊,做在牀上微微的喘。
李和謹嚇了一條,連忙取手巾幫李棗兒擦汗,着急道:“這怎麼回事?我瞧你一躺下就睡着了,還高興呢。怎麼這麼會就起來了,還做噩夢?”
渾身乏得厲害,李棗兒搖搖頭,話也懶得說,只捧着李和謹遞過來的熱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緩了一會兒。李棗兒下了牀,道:“反正也睡不着了,回吧。”
李和謹無奈,只得順了她出去。
到了前面遇到安青語,李棗兒道:“睡了下,覺得好多了,這就告辭了。別忘了明兒我會讓徐常山過來。”
安青語皺皺眉,沒說什麼。倒是安遠拎了兩個小包,笑吟吟地交到李和謹手裡,道:“這是剛纔姑娘喜歡的茶衣,這是檀香,回去睡前點一點,幫助睡眠。”
“多謝了。”李棗兒看了眼安青語,和李和謹出了門。
這時天便有些晚了,黃昏時的風有些涼意,吹在臉上人稍微清醒了點兒,李棗兒對送出來的安遠道:“不用送了,安叔,明兒千萬別讓青語逃跑,有病是要看的,千萬別諱疾忌醫。”
安遠苦笑道:“少爺倒不是諱疾忌醫,不過小時候老爺對少爺還算不錯,喝了不少藥,但都不見好,後來少爺才漸漸懶得看的。”
李棗兒道:“那也得看,有病怎麼能不治呢?沒有那個條件倒還罷了,既然有條件。就一定要看,哪怕是病急亂投醫。”
安遠連連點頭,道:“是,我一定會看着少爺的。”
“那我……”
正要說走,忽地一個人影匆匆從李棗兒身邊穿過,差點將她颳了個跟頭。
“對不起。”清脆而略顯焦急的女聲飛快地說,頭也不擡地扶了李棗兒一下,就又要往前衝。
“小釧?”李棗兒聽出那聲音是舒六娘秀坊的丫頭,連忙拉住她,問道:“這是幹什麼去?這麼急?”
“啊?姑娘!”小釧張圓了嘴驚訝地看着李棗兒,有些呆呆地道:“姑娘怎麼在這兒呢?月雨沒找到姑娘嗎?”
“找我?出什麼事了?”李棗兒皺眉問。
“是這樣,從三天前可人就開始絕食,六娘勸了兩天勸不動,今兒已經沒什麼精神了,於是讓月雨去請姑娘來商量,讓我去請大夫。”小釧飛快地說。
太陽穴突突地疼起來,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越忙越有事,李棗兒忍住一晃而過的眩暈,道:“可人爲什麼要絕食?”
小釧是個實惠的姑娘,老老實實地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李棗兒道:“是舒六娘訓斥她了?打她了?罵她了?還是羞辱她了?威脅她了?”她一連串地問,小釧一連串地搖頭,說:“我們幾個天天一起住,一起吃,一起做女紅,六娘雖然嚴肅,但對我們好好,天天都有肉菜,被子也很暖和,月月都有零花錢,姑娘您瞧,我這衣服就是自己用零花錢買的呢!”
她才十三,神色仍有些稚氣,樣子十分天真,說着說着就跑題了,一時也忘了要去請大夫。
李棗兒一見也問不出什麼,於是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去請大夫吧。”
小釧這才驚叫一聲,反應過來她還“身負重任”,匆匆行了禮就走了。
“走吧,去繡坊一趟。”李棗兒嘆口氣,調轉方向。
“夫人……”安遠攔住她,勸道:“姑娘臉色不好,還是先回去吧?那邊既然請了大夫,應該不會有事的。”
李棗兒默默搖搖頭,“有事沒事,好歹去看一眼,畢竟人命關天。”雖然不太認爲可人會真的絕食自殺。最多嚇唬嚇唬人而已,但已經三天了,不去瞧一眼,到底放心不下。心裡有些懊惱,雖然這幾個月以來,小丫頭們的繡工都好了許多,繡坊的生意不日漸紅火,着實賺了不少錢,但這個可人,可真是個惹麻煩的主兒。
“可是……”安遠沒辦法,有些着急。
“安叔。”安青語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門口,眼睛好似在看天邊隱隱露出的月亮,道:“天晚了,你送她一程。”
“是,少爺。”安遠忙道,“夫人,我陪您去。”
李棗兒點點頭,看了轉身進屋的安青語一眼,一行人往舒記繡坊去了。
繡坊離香行很近,所以小釧才能遇見李棗兒,因此沒多長時間就到了。舒六娘迎了出來,臉色有些憔悴,愧疚地說:“有負姑娘所託。到底是沒管教好,惹了麻煩出來。”
李棗兒擺擺手,道:“不**的事,所謂朽木不可雕也。不過,到底她這次是爲了什麼?”
舒六娘道:“姑娘也知道,我雖受了姑娘囑咐,要好好教導可人。但一個姑娘家,身子嬌、臉皮也薄,也不能說打就打。想了想,就和其他的姑娘們放在一塊,吃住都一起。穿的、戴的、用的也都一個樣兒,賺了錢扣去吃用都是均分。每月零用錢,也是一視同仁。希望她能慢慢學着其他丫頭們怎樣做事,可是……”
嘆了口氣,道:“竟是白白浪費了這一番心思,從開始時她就不願意,天天板着臉,整日沒個笑臉,三天兩頭找我訴苦。我拒絕的多了就開始苦鬧,這不,三天前,繡坊接了一單生意,要繡一個被樣,客人要求高,要的急,我就想讓月雨和可人一塊繡。哪知她又不願意,說她繡的好,要多分些錢才行。讓她自己繡,又說來不及。姑娘你說,這事我能答應嗎?日後開了這先例,誰都說自己繡的好,不亂套了嗎?於是我索性就不用她了,讓月雨和沉蓮一塊繡——月雨被我遣去通知姑娘了,沉蓮在照顧可人,恕不能出來見姑娘。又說了她兩句,罰她跪了一個時辰,就爲這,她就不吃飯了。”
想是真的難心了,舒六娘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話,領着李棗兒往裡面走,道:“我起初以爲她就是耍耍性子,氣一氣也就罷了,哪想着這姑娘氣性真不小,卯起來三天了粒米不進,整日就喝些水。可真急死人了。”
李棗兒本也焦急,腳步匆匆,聽到舒六娘說最後一句。反倒安穩了,忙問道:“她又喝水?”
舒六娘道:“是啊,這水還是肯喝的,只不過不吃飯也不成啊。”
停住腳步,李棗兒不肯走了,轉回大廳坐下,笑道:“既是肯喝水,一時半會兒的死不了,六娘不用操心了。”
舒六娘驚訝道:“可是她三天沒吃東西了。”
“她表面上沒吃,實際上也說不定呢。六娘不知道,她在家裡時也做過這事,我就因爲這個心軟買了她,到現在麻煩不斷,實在是頭疼。”李棗兒看舒六娘不以爲然的臉色,笑道:“六娘放心,人命關天的事,我不會不仔細的。”
說話間,小釧滿頭大汗地領着一個大夫走了進來,舒六娘同李棗兒說了聲,就急忙帶着大夫去看可人了。
李棗兒對小釧招了招手,道:“小釧,交代你個事兒。”取幾錢銀子放在她的手心,笑道:“你這就去屋裡,當着可人的面大聲和六娘說我到了。此後就沒事了,六娘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小釧一知半解地點點頭,將銀子推給李棗兒,道:“姑娘吩咐我做,我就去做,銀子是不能收的。六娘說了,不能隨便收別人的銀子。”
李棗兒有趣一笑,喜歡這姑娘的天真可愛,也不強求,道:“那你快去吧,謝謝你了。”
“不敢當。”可能從沒人當面感激她,小釧的臉微微一紅,轉身跑出去了。
李和謹哧哧地笑道:“姑娘,這丫頭有意思。”
李棗兒也笑,道:“是啊,這麼淳樸的丫頭,少見了。也虧六娘教的好。”
李和謹道:“可姑娘爲何要小釧去傳那句話?”
李棗兒道:“你想啊,如果可人真的不是要尋死的話,就是用死來威脅六娘。這麼一來就有兩種結果,要麼六娘心軟,直接應了她要求的,要麼驚動我,直接找我訴苦。我猜呢,若真是這麼回事,她聽說我來了,一準兒要出來見我。”
垂下眼,李棗兒看着自己的手指,道:“和謹啊,絕食這種死法太辛苦了,所以,我一直認爲,要麼是一心求死這人必須要借用這種形勢達成目的或是名聲,要麼,就是其實不想死,希望有人來阻止,這才慢慢地熬。不然,想死的話,方法多了,上吊,投井,吃毒藥,抹脖子……哪個不是一了百了,真想死,還需要磨上這許多時日?”
李和謹道:“姑娘說的我不懂,人活的好好的,幹嘛要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