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仙娘在旁看的清楚,此時看着雲朝陽,道:“啓明,不是三娘說你,堂堂一個男子漢,應該敢作敢當,躲在女人家身後像什麼樣子?”眼珠一轉,道:“知道的,羨慕你們夫妻情深,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做了上門女婿,入贅李家去了呢”
雲朝陽道:“聽三娘這意思,好像巴不得我立即離開雲家?”不待別人插話,又飛快地道:“其實,畢竟雲家將來只有二弟一個正經主子。而我和三弟一樣,都不是大娘所出嫡子,名不正言不順的,又一直沒有什麼作爲,要是長輩允許……”目光淡淡地掠過柳仙娘、馮月蘭,最後落在雲耀祖身上,一笑,“不管是讓我離開雲家,或者是入贅李家,我都沒有異議。”
這話宛若投子入水,在衆人心中帶起層層漣漪。
雲耀祖見自己的兒子寧願入贅別家,自然是大大的生氣。
柳仙娘雖是想將雲朝陽攆出雲家,但因剛纔雲朝陽的話裡扯上了雲晚陽,這時開口,只怕日後不好護短,到底沒有再多言。
倒是馮月蘭聽了覺得正中下懷,只覺雲朝陽離開雲家,不管是入贅還是怎麼,就不會來和她兒子爭家產了,況且,這先例一開,日後也好照樣處理雲晚陽。
這樣一想,馮月蘭側了側身,果然對雲耀祖道:“老爺,您先消消氣,我剛纔想了,啓明到底是你的親生兒子,又當着媳婦,動不動就捱打不體面。不過呢,犯了這樣的錯,不罰又不好,不如,將他逐出雲家,就算了。”
雲耀祖也不是傻子,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馮月蘭笑道:“哪裡有什麼意思?不就是怕老爺你氣壞了身子嘛”
雲耀祖斜了她一眼,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馮月蘭瞧着雲耀祖的臉色,道:“當然不是逐出去就不管了,有什麼困難,我們也可以幫他嘛再說,他成親時,也給了他好幾個鋪子,都是生意極好的,足夠平日開銷了。只不過就是名義上,他不是雲家的大少爺了,日後做錯了什麼,也不至於敗壞雲家的名聲。若有朝一日,他在外面歷練得成熟了,改好了,老爺再讓他回來嘛”
雲耀祖心裡明白馮月蘭的意思,雲朝陽此時被攆出去,只怕就難再回來了。不過他又因這次的事覺得,這兒子詭計多端,心術不正,着實不喜。可若說逐出雲家,又覺得太過了,因此一時沒有鬆口。
想了想,竟開口問雲朝陽,“你大娘的意思你聽明白了,你要是認個錯,自己去領罰,爹就不追究了。若是你執意不肯……”
李棗兒不等他說完,飛快地接道:“啓明什麼都沒做錯,領什麼罰?爹反正眼裡只有二弟一個兒子,最多,再加上三弟。我嫁來雲家這麼久,只見府裡的下人眼中僅有兩個少爺,丫鬟下人老媽子各個瞧他不起。”指着碧蕊,道:“髒水盆子說扣就扣上了。大娘、三娘、二弟、三弟,哪個不把他當成眼中釘肉中刺?”瞄了朱珍珍一眼,冷笑道:“就連這個新弟妹也沒把他放在眼裡,打了我一巴掌不說,還說他是半個下人。丈夫受氣,我這個媳婦也不好做,公公婆婆又全不能仰仗,每日過得辛苦委屈沒地方說。若不是看在啓明的面子上,我早回孃家了。今天我看這事也不能善了,我這就收拾東西回孃家,我丈夫,我這就帶走了,各位不用送了。”
雲朝陽剛纔那番話一出口,李棗兒就明白他是想借題發揮,於是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段,不爲別的,就是爲了讓雲耀祖生氣,他一生氣,說不定大手一揮,就將雲朝陽放出去了。而且,事不宜遲,省的一會馮月蘭反應過來,雖然讓他們離開雲家,弄不好什麼也帶不出去,那不是慘了?
因此,一說完,李棗兒拉起雲朝陽就走。
果然,被李棗兒一頓搶白,雲耀祖氣得連話也說不出來,秦婉貞早就昏倒被人擡下去了,馮月蘭和柳仙娘自然也不會攔,因此李棗兒拉着雲朝陽十分順利地走出花廳,正想拉着李和謹一起走的時候,卻見雲大財拄着柺杖站在三步之外的臺階上,陰陽怪氣地看着她,道:“是誰說,要攆我的孫子出去啊”
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雲朝陽和李棗兒的心裡都是一沉。不過錯愕不過一瞬,兩人極有默契地迎上去,一邊一個扶朱雲大財,雲朝陽語氣沉痛地道:“爺爺,我實在是……”他故作哽咽,說不下去,輕輕看了眼李棗兒。
李棗兒睫毛一呼扇,眼圈就紅了,道:“爺爺,你要爲啓明做主啊爹和大娘要攆我們出去,這也罷了,他們還不許我們回來看爺爺。棗兒一想就難過,難道日後我想爺爺了,帶着禮、物登門看望都還不成嗎?”
雲大財看了兩人一眼,看着廳中已然全迎出來的人道:“這是怎麼回事?”雲耀祖剛要回答,他又一擺手,道:“算了,我不聽了,左右不過你耳根子軟,又讓幾個女人把家裡攪和得雞飛狗跳”看了兩個兒媳婦一眼,道:“女人是衣服,攆出去就攆出去了,兒子可是嫡親的骨血,也是能說攆就攆的?糊塗”
雲耀祖不敢反駁,等老爺子罵完了,才道:“爹,可是……啓明這事做的實在是……您看,這個姑娘要怎麼辦?”
雲大財隨着雲耀祖的視線,看了眼枕兒,道:“是個好模樣兒的,怪不得中天總是惦記。”沉吟一下,道:“反正已經贖出來了,中天又喜歡,留下倒也不是不可以。這麼着吧,換個名兒,就說是在外地買的,我做主,就讓中天收做妾吧。中天也是個不省事的,以後有兩個女人管着,也好收收心。”看了眼朱珍珍,對枕兒道:“都是雲家的媳婦,要好好相處。不管是妻是妾,都要有規矩,也別生那麼多的心眼子,日後要是搬弄是非,亂嚼舌根,我就扒了你的皮”
枕兒十分乖巧地應了聲“是。”
朱珍珍的臉一陣紅熱,不過到底沒敢說什麼。
雲大財便用柺杖敲了敲地,道:“這事就算了了,誰也不許再提。都散了吧,啓明,你跟我來。”
雲朝陽看了眼李棗兒,便跟着走了。
老爺子有言要散,誰也不敢久呆。雲耀祖憋了一肚子的氣,拂袖便走。馮月蘭事未如願,也“哼”了一聲就走了。
柳仙娘則走到李棗兒跟前,揚眉一笑,“棗兒,你可真是好本事。不過,紙是包不住火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咱們以後走着瞧。”
李棗兒也笑,慢吞吞地道:“三娘,有句俗話說,會咬人的狗不叫。”
柳仙娘臉一黑,笑容也掛不住,一轉身走了。
李棗兒一聳肩,看了看枕兒,來到碧蕊面前,搖頭道:“我想說,你這事做的實在不大聰明。”轉向枕兒,道:“既然是爺爺發的話,這是雲正陽房裡的丫頭,就讓她帶你過去吧。”
枕兒嫣然一笑,對李棗兒一福身,“多謝大少夫人指點。碧蕊姐姐,真是麻煩你了。”
碧蕊臉一白,咬了咬脣,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看了雲晚陽一眼,李棗兒本不打算理他,沒想到他到先叫住她,道:“大嫂,留步。”
李棗兒只得站住,道:“什麼事?”
雲晚陽一掃方纔怯生生的樣子,皮笑肉不笑地道:“弟弟是想問大嫂一聲,因何爺爺對大嫂這般迴護?”
因爲別有所圖,不過當然不會說出來。
李棗兒佯裝吃驚,道:“有嗎?我倒覺得,爺爺是對三弟比較偏心呢。要是這事真的追究起來,最後倒黴的,不知道是誰呢”
雲晚陽一挑眉,畢竟是兄弟,這神情看起來和雲朝陽倒有些像,“大嫂果然是聰明人,那我也不繞圈子了,眼下這種情況,你越被爺爺鍾愛,眼氣的人越多。大嫂的處境,就越不妙。”
李棗兒微微一笑,道:“三弟說完了嗎?”
雲晚陽大笑,“沒想到大嫂這般精緻紅潤的嘴,竟然這般口嚴,真是滴水不漏。”
這話已經到了騷擾的程度了,李棗兒皺皺眉,冷聲道:“你說話小心些。”再不停留,轉身便走。
哪知未走半步,手腕便被扣住,李棗兒嚇了一跳,掙了幾掙卻掙不脫——雲晚陽雖還未成年,畢竟是個男人。
瞪着腕間那隻手,李棗兒心知上演“放開”“不放”這種戲碼只會讓雲晚陽沾沾自喜。
於是猝然發難,低頭就咬。
雲晚陽正自得意,實在沒料到李棗兒竟會來這一招,手背被李棗兒狠狠地咬了個正着,疼得他大叫一聲甩開手,見手背上的牙印已經滲出了血絲,隨手抹去,怨毒地看了她一眼,咧嘴一笑,“大嫂果然不同。”
李棗兒被那雙眼睛看的渾身一寒,倒不急着走了,“和謹。”她叫,“拿杯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