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回到鞘中,傷心卻留在了別人心中。
段痕沉默了許久許久之後,終於問道:“這,是武學還是仙法?”
小和尚道:“不是,這什麼都不是。這六支箭有一個特別的名字,叫六根清淨,如果你做不到這一點,或者你的劍做不到這一點,那麼你與你的劍就註定被其破解。”
靈隱在一旁道:“六根,眼耳口鼻身意。你的劍中有情,情便是意,你不能無情,便不能無敵。”
莫陽卻忍不住說道:“若是無情,那無敵還有什麼意義?力量就還該用來保護自己珍視的人,如果連在意的人都沒有,天下無敵又能怎樣?”
小和尚道:“女施主的話的確不錯。因爲情而選擇力量,這種人固然值得尊敬,但一個人若能因爲有情而讓自己無情,這樣的人才最可貴。對不對,段施主。”
小和尚的那一招六根清淨的確讓段痕吃驚,但他的話卻讓段痕震驚!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是不是你知道小琪的消息!”段痕問的如此急切,甚至已經忘記了在一旁,那個正暗自傷心的女子。
小和尚道:“若我說她已經超脫成佛,你可相信?”
段痕道:“信,我信!”
小和尚卻道:“便是信也無用,你接不下我這一招,你也就註定錯過她。”
段痕道:“我可以,再讓我試一次,這次我一定可以!”
小和尚搖頭道:“你錯過了一次,就註定錯過永遠。不是什麼事都可以重新來過,你註定與佛無緣,也就註定與她再無緣。”雖然在說着如此深沉的人生哲理,但小和尚這一顆圓滾滾的腦袋搖起來時卻是那麼滑稽,一雙大耳更是如蒲扇一般呼扇作響。
段痕一口氣提過嗓子眼,卻又咽了下去,然後長長嘆了口氣,道:“如果她真的已經成佛,也許我不該再走進她的生命,擾了她的清靜。”
小和尚正欲開口說話,卻聽到一旁傳來陣陣抽泣之聲,落淚的正是小蝦。
段痕這纔想起小蝦正在這裡,他只恨不得抽自己一百幾十個耳光,但就算把自己的牙齒全部打掉也已經無濟於事。
“既然你的心裡早就有了別人,爲什麼還要對我……”小蝦的話沒有說下去,因爲她自己都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她忽然想起,其實一直以來段痕對自己根本沒有說過什麼,一直以來不過是自己自作多情罷了。
她忽然止住了哭聲,然後大笑了起來,笑聲越發的狂,狂的讓人心寒。
猛的,她從懷中取出一顆卵石狠力丟在段痕胸膛,然後掩着口狂奔而去。這卵石是當日段痕送給她的,原來她一直貼身帶着,但她送給段痕的貝殼,段痕卻早就不知道丟在什麼地方了。
南宮涵走到段痕身邊,道:“你不該傷她的心的。”
段痕道:“我……”
莫陽也道:“如果你不愛她卻偏偏讓她以爲你愛她,當她知道真相的時候,一定會恨死你。這種恨迸發出的力量,足以毀了你。”
段痕道:“我欠她的餓,遲早會還給她。”
南宮涵淡然一笑,道:“你欠誰的我不管,也許我可以幫你一個忙。”
段痕道:“我有什麼忙需要你來幫。”
南宮涵道:“易小琪,至少我可以幫你確認,易小琪是否真的已經成佛成聖。”
小和尚道:“怎麼,南宮檀越也有心要領教一下我這六根清淨?”
南宮涵道:“我無心,但卻當真想領教一下,這能破解傷心劍意的絕學。”
小和尚道:“根本就沒有什麼絕學,只要是武學便有破綻,真正完美的劍招,我只見識過一次,一個人,一把劍。”
“不求,第二。”段痕本能的說出這個名字,這名字早已是他心中的傳奇。
小和尚道:“沒錯,只是那時的不求第二用的早已不是你這本星傑寶劍,而是一柄用竹片削成的劍。”
段痕道:“劍術修至一定境界,自可運氣爲劍,又何必藉助什麼竹片劍。”
小和尚道:“但他,用的卻是最純粹的劍法。”
南宮涵解釋道:“你可以運氣爲劍,是將劍氣化作劍形,是將自身修爲付諸於劍。但是我想大師所言的完美劍招,應該是最爲純粹的劍招,竹片劍、鐵片劍其實根本沒有差別,因爲他們無需仰仗什麼,即便全無修爲,一樣可以使出大師口中的完美劍法。因爲那只是劍法,對嗎,大師。”
小和尚道:“能說出這番話,我可以爲你破例再施展一次六根清淨。”
南宮涵卻道:“大師這一招仍意猶未盡,如何要說再施展一次。”
小和尚“哦?”了聲,道:“南宮檀越,這是何意啊。”
南宮涵道:“六根清淨能破解一切有情之招,此刻段痕劍意尚未散盡,大師這一招如何會提前收手。”南宮涵當真沒有說錯,雖然早已收手,雖然此刻已能談笑風生,但傷心劍意的招意仍存在於這裡,傷心劍意既然還在,小和尚的絕學如何能提早收手。
小和尚嘴角一揚,露出一絲笑意,道:“就是這殘存的招意,你會如何破解?”
南宮涵卻也只是還了一個微笑,並不說話,因爲有些時候,親自去做一件事比用嘴說,更容易讓人信服。
劍意,終於落下。
一瞬間的奇異感覺過去,周圍什麼劍氣、招意已全部蕩然無存。而在衆人眼中,南宮涵的劍卻根本從未拔出過鞘。
“劍無界。”小和尚道:“只有經歷生死才能參悟的劍招,原來你早就已經領悟。”
南宮涵道:“只不過是循着他的腳步走來而來,但始終都不可能超越他。”
小和尚道:“但不管怎樣,你已經有了上普度慈航的資格。”
南宮涵道:“不是還有第三關嗎。”
小和尚道:“普度慈航本身就是第三關,到時你自然會知道。現在,跟我走吧。”
南宮
涵正想牽起莫陽的手與她一同前去這傳說中的普度慈航,但小和尚卻道:“普度慈航不是誰都可以上的,獲得資格的是你,不是她,或是他們。”
南宮涵牽着莫陽的那隻手始終都未放開,眼中顯得無比堅定。他凝望着莫陽,彷彿是在用自己的眼神告訴莫陽:“若是不能和你在一起,便是天堂我也不去。”
莫陽看着他,卻笑道:“你還是去吧,快些回來就是了。”
忽的一道身影從衆人之間穿行而過,憑這樣的速度便是想取了這裡所有人的性命都不是難事。當這道身影閃過之時,南宮涵與段痕都是心下一驚,冷汗瞬間便溼透了衣背。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速度,甚至從未想象過這樣的速度,但這速度,卻居然真的存在。
小和尚看見這一道身影閃過,便微微笑道:“出離心,又在賣弄你的神足通了。”
那道身影又是一閃,終於停在了小和尚面前。這被喚作出離心的人看上去是一位居士模樣的人,身形還算勻稱,一雙腿不長不短,看上去也不像有什麼力氣的樣子,但就是這樣的一雙腿,卻能達到那超人的速度。
靈隱乍一見這人也頗爲吃驚,但很快便恢復了平靜,上前說道:“據說佛有三心,出離心,菩提心,世俗心。出離心精曉神足通與宿命通,能夠看清過去未來,前身今生,看來就是閣下了。”
出離心卻也不看靈隱,只是發問道:“既然你知道的這麼多,那你知不知道我來這裡,是爲了什麼?”
靈隱道:“出離心又做接引使者,若想通往極樂世界首先便是要達到那令人無法企及的速度,你該是來接南宮涵的吧。”
出離心卻搖頭道:“本來是的,但現在不是了。”
靈隱道:“難道我猜錯了?”
出離心道:“佛說閣下也是不凡之人,讓我將閣下一同帶回。”
靈隱道:“能被佛看在眼中,這的確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
卻不想出離心不接他的話茬,出離心身心一晃來到段痕面前,道:“佛說,閣下雖然同樣不凡,但註定與佛錯過。抑或可以這樣理解,是佛註定要錯過你。”
段痕道:“是否錯過,我不在乎。”
出離心道:“我自然知道閣下不在乎,同時我還知道,閣下是魔賦異秉之人。”
段痕道:“那又如何。”
出離心道:“並不如何,本就不如何。”
段痕卻冷哼了一聲,轉過頭去,可在他轉頭的一瞬間身後似乎有什麼聲音傳來,當他回過頭來的時候,在他身後卻只有莫陽一個人傻傻的站在原地,似乎連發生了什麼都未看到。
段痕走上前,說道:“他們走了。”
莫陽愣愣的點了點頭,道:“嗯。”
段痕道:“我猜他們應該要很久才能回來。”
莫陽依舊只是點了點頭,道:“嗯。”
段痕道:“我現在想去喝幾杯,你要一起嗎?”
莫陽卻搖頭,這次連嗯都懶得嗯了。
段痕苦笑一聲,便轉身離開了這個地方,這裡本就沒有他要等的人,而且和莫陽在一起,他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很拘謹,很不舒服。
但是,離開這裡之後段痕還能去什麼地方呢?
又是一個人,或者說又只剩下一個人,一股莫名的孤寂涌上心頭,段痕迫不及待的想找一件什麼事去做,好去填滿心頭這一份孤寂。只是,現在他能去做什麼呢?也許,只剩下喝酒了吧。
留榭香居,原來這裡也藏着好酒。段痕就躲在這裡的酒窖裡抱着一罈不知名字不知年份的碧綠瓊漿暢飲,這裡的酒窖很大,甚至比酒中仙在那倒轉空間中的酒舍更大,藏酒也比那裡更多,而且每一罈都是上上品的好酒。段痕倚在一個九尺高的大酒缸上,灌水一般朝嘴裡灌着酒,他的動靜很大,大得一里外的人都能聽到。他就是想讓別人聽到,也好找些事情做做。
果然,外面傳來了一串腳步聲,聲音很碎也很急但聽起來卻不像是男人的腳步聲,而是屬於女子。
推開門走進來的就是個女子,這女子並不怎麼漂亮,但這女子渾身上下無處不透着一股邪惡的誘惑,讓男人甚至是女人都不得不多看幾眼。而且她很會穿衣服,衣服將該遮住的地方都遮住了,但卻讓人忍不住要去幻想,這衣服下面,究竟是什麼樣子。
見這女子走進來,段痕用他那一雙帶着三分醉意的眼睛打量了一眼這女子,道:“怎麼,現在你是這裡的主人了,他們兩個呢?”他們兩個,自然是代天與業龍。
這女子道:“小女子月憐兒,代天少爺知道段公子您來了此地,便要我好生侍候。”
月憐兒,當真是月憐兒沒錯。四大天魔之一的月憐兒,絕沒有錯。
只是這一點段痕顯然還不知道,他只道這女子是代天的手下,用來迷惑自己,使自己放鬆戒備的手下,所以儘管醉了,他卻一直在凝神戒備。
聽到月憐兒說這話,段痕更相信自己的推斷,心中暗想:“若我將她擒住,說不定能讓她說出代天的下落。”順手便將酒罈子摔到一邊,道:“也好,那你打算,怎麼侍候我啊?”
月憐兒一步步朝段痕走來,媚聲問道:“不知段少俠希望我怎麼侍候呢?”問的時候,她那件薄如蟬翼的外衣已經落在了地上,在她身上卻只剩下一條紅色肚兜。
段痕用他那雙迷離的睡眼盯着這女子一步步朝自己走來,原來那壇酒已經喝乾,他順手從旁邊拿來一埕用青瓷瓶裝着的酒,揭開封口,酒香便如盛開的花一般,花香飄蕩盈滿這整間酒窖,但卻依舊向外綻放。
“喝。”段痕將酒埕拋向月憐兒,月憐兒接住酒埕,仰頭便將酒倒出,但卻不是將酒倒進喉嚨,而是順着脖頸倒在自己的胸膛。紅色的肚兜被酒浸溼而貼在了身上,使得原本就凹凸有致的身材更顯得曲線玲瓏。
見到這一幕,段痕醉了的雙眼卻一下子醒了過來,
眼睛瞪得如同鈴鐺,身子也不由得向前探去。
月憐兒又是一笑,柔聲道:“少爺,你看我這衣服都溼了,這可怎麼辦啊?”
段痕道:“溼了的衣服怎麼能穿,快些脫了吧。”
月憐兒當真將這肚兜脫了下去,卻道:“可是不穿衣服會很冷的。”
段痕道:“那我抱着你,是不是就不冷了。”
月憐兒笑道:“好啊。”她竟當真投入了段痕的懷抱。段痕只是呵呵一笑,便任由月憐兒脫下自己的外套。
霍的,段痕眼中的醉意竟然消失了。伸手拿起一旁剛被脫下的外套擰成一根繩子三兩下便將月憐兒的雙手綁縛在身後,又一把將她拎起懸在屋樑,叱問道:“他們兩個到底去了什麼地方?”
月憐兒卻道:“段公子將奴家這樣子掛起來,是不是要玩些什麼花樣啊。”
段痕卻道:“快說,我沒時間和你耍花樣。”
月憐兒道:“你都這樣個樣子對人家了,還說沒有耍花樣。”聲音柔媚無限,聽的人骨頭都酥了。
段痕又從一旁找來一個酒罈,還未揭開封泥便已經聞到其中散發出的濃濃酒氣,不用想也知道,這定然是烈酒中的烈酒。
段痕道:“若我將這酒倒在你身上再點一把火,你覺得你會怎樣?”
月憐兒咯咯一笑,道:“公子還說沒有耍花樣,這慾火焚身,卻還是高明的花樣呢。”
段痕道:“看來你是真的想試試了。”
月憐兒道:“嗯,當然了。都已經記不清上次玩這一招是什麼時候了,那些男人都是廢物,不敢玩,還說是爲了我好。”
段痕道:“放心好了,我不會爲了你好的。”單手在酒罈封口出一拍,酒罈之上便被震出一個小孔,酒順着小孔激射而出,不偏不倚的灑在月憐兒身上。段痕指尖運氣一股火勁,那根手指便如蠟燭一般燃了起來。
“我問你,你到底說不說。”段痕顯然並不想多傷人命,他只想達到自己的目的。
月憐兒卻道:“公子,求你了,快點火吧。”
段痕哼了一聲,道:“找死。”手指一彈,一點火苗便落在了月憐兒身上,火光頓時照亮了這房間,但火光之下卻並不如段痕所想傳出陣陣哀嚎,而是一聲聲極爲享受的呻吟,好像被這火燒得很是舒服一般。
火燒斷了月憐兒身上的繩索,月憐兒身子在半空中一翻,便穩穩的站在地面。
“段少爺,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別的手段能讓奴家更舒服啊。”被烈火焚身,月憐兒身上卻沒有一處灼傷,只是微微泛着紅暈,如少女懷春時嬌羞的臉頰。
若是烈火焚身之時用真氣護住身體自然可以讓自己不被燒傷,但這不但需要深厚的修爲,更需要極其高明的運氣技巧。段痕自然做得到,但他卻想不到面前這看似弱不禁風的女子居然也能做到這種事情。
“你到底是什麼人?”段痕只感覺自己有一種被人戲耍了的感覺,因爲他發現自己一開始的自作聰明在面前那人的眼裡,根本就是一個笑話。雖然那月憐兒口口聲聲說是來侍候自己,但她不過是將自己當一隻猴子戲耍。
他已做好打算,無論這女子的回答是什麼,自己的劍一定要她的首級。
月憐兒道:“我,我只是一個奉命侍候您的小丫鬟而已。”
星傑劍鋒已橫空出世,段痕道:“我只再問你一次,若你的回答不能令我滿意,我一定會殺了你。”
月憐兒呵呵一笑,答道:“段痕少爺,你認爲我是怕死的人嗎?而且,你認爲你若是要殺我,就一定能殺得了嗎?”
段痕長劍一揮,以行代言!
劍鋒閃動,只見一道劍網交織在月憐兒周身。但無論劍鋒如何閃動,卻竟始終進不得月憐兒半分,劍鋒一閃之時月憐兒卻只是伸出兩根手指輕輕一彈,便打偏了段痕的劍。段痕劍法早已到了登峰造極之境界,卻不想連這一個小小女子都對付不了。
月憐兒始終站在原地,雙腳未曾移動過一步,只是一隻手跟隨段痕的劍鋒上下翻飛。也許是她的手跟隨段痕的劍在動,也可能是段痕的劍跟隨着她的手在動。與人交手的最高境界便是不分敵我,我是我,敵卻同樣是我。我所操縱的不單是我自己,還有我面前的敵人。
月憐兒邊戰邊道:“便是現在我告訴你代天與業龍在什麼地方,你以爲憑現在的你有獲勝的可能嗎?你連我都對付不了,如何對付他們。有件事你遲早要知道,業龍此刻已經得回九個分身的力量,至於代天,他原本就一直在隱藏實力。而且此時……”
“此時什麼!”段痕長劍一揮,在半空陡然一變,隨即一起一落,劍在半空畫出一道虛影,虛影沿着月憐兒手指縫間流走,流到月憐兒面前,而就在此時原本的虛影卻陡然變成實體,劍鋒迫在眉睫,月憐兒眼看便要喪命。
但就在此時,一道寒光閃現,段痕的劍明明沒有半分偏差,月憐兒也並未移動半步,但這一劍卻沒有傷到月憐兒分毫。
“你是誰?”段痕雖然沒有看見有人出現,但他卻分明能夠感覺得到,一定有人出現,而且這人的實力一定在月憐兒之上,甚至更在自己之上。
“第十四暗。”這名字本身就已是黑暗的代言,而這聲音卻更是如黑暗的凝結,讓人無論何時都瞬間感覺自己置身於無盡的黑暗之中。
而他,正是當年的死魔,今日的第十四暗。
第十四暗從一旁緩緩走來,四面八方那彷彿擁有生命的影子在這時也顯得十分不安躁動,如準備擇人而噬的野獸。
見這人朝自己走來,段痕的注意力不覺間竟全部轉移到這人身上,就連月憐兒從自己的劍鋒之下溜走也絲毫沒有察覺。
第十四暗走到段痕面前,那躁動的影子卻朝段痕的影子攀爬而且,最終卻是與段痕的影子連爲一體,而此時的段痕,卻只是站在原地,雙目卻變得渙散,彷彿精神被掏空了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