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淵猛回頭間,只見背後偷襲的典韋此時已經頹然跪倒在地,一手抱着滿地肚腸,一手還前伸着夏侯淵的鋼槊,雙目淒厲地看着他。
此時典韋原本猙獰的眸子已經在慢慢變得空洞,無力的跪倒在塵埃上。夏侯淵剛纔那反手一刀足夠致命,典韋的肚子此時已經像金魚嘴般綻裂開來,發白、滑膩的腸子都清晰可見了,更有殷紅的激血像噴泉般向着四下裡飈射不休。
慢慢站起身的夏侯淵此時纔有空回顧和辨別一下剛纔事情發生的始末。夏侯淵看着還力挺着的鋼槊的指向,和再次確認着自己受傷右頸,一些感覺和用意漸漸清晰起來。
“我們都以爲他毀壞剛纔不用兵刃的諾言,要用兵刃突襲與你,但事實是……”
“嘭!”
在趙雲的解說時,一聲巨大的重物墮地聲陡然從衆人的耳際響起,震動了所有在場人的心絃一下。那受傷不輕的典韋,在趙雲話至一半時,就仰頭便倒了下去。
一代英雄,一個熱血的男人,就這樣倒下了。
他倒下時,還帶着解脫的微笑。或許對他來說,死在此時,是一種解脫,但對生的人卻是一種負擔。
別人不說,戰勝典韋,殺死典韋的夏侯淵從此背上了負擔。在趙雲的解說和他自己的觀察下,他已經明白了最後典韋的突改初衷,舉兵刃攻擊夏侯淵都是典韋故意爲之。
這是他最後的求死一擊,前面刺中夏侯淵脖頸那一下,只是爲了把夏侯淵趕至典韋扔重戟處,最後出聲緊追而下,也是爲了促使夏侯淵撿起地上的重戟,並反手反擊。
而最重要的典韋最後一刺,夏侯淵也是在徹底轉過身來後,纔看清,典韋根本沒有對準背對他的夏侯淵任何身體要害,而是斜刺裡,刺向了右側的一個無人空白點。
“他夠英雄,死前沒有拉我做墊背的,只是比我殺了他。這一仗,其實是我輸了!”夏侯淵同樣在知曉始末後,光明磊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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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在夏侯淵的話語後,傳出一陣惋惜的嘆聲,連匆匆安置完曹丕趕回的夏侯惇,也不再對着已死的典韋眼神怨毒,換上了些許崇敬之情的慢慢轉身離開了。
“趙雲!”
“在!”
“把典韋的屍體好生收斂,我去向主公請命,厚葬他……”
“是……”
而在許都大清理的當晚,遠在中牟的曹軍行轅西閣,賈詡帶着一行侍從緩緩步入閣中。
賈詡打頭而行,一臉嚴峻的肅穆之容,在他身後的兩名侍從手中各有一個托盤,一人托盤上捧着一個酒壺,一人托盤上捧着一隻酒樽。
賈詡這一路走的很慢,侍從只能慢慢且小心的跟隨着。
賈詡的心情很是沉重,因爲今日他來東閣是爲了一個特殊任務——面見他的老朋友、老同事荀彧,並奉上曹智的“賜酒”。
若是平時,曹智贈送荀彧一兩瓶自釀的“九醞春”,並不是什麼壞事,甚至是因爲曹智賞識荀彧的好事。但今天不同,曹智賜下的這酒,雖也是“九醞春”。但卻是隻能荀彧一人喝的,這是曹智賜死荀彧的毒酒。
爲什麼孔融可以被下獄?毛玠也可以被下獄?崔琰可以被下獄?曹丕甚至還要保護。好些在此次犯案中的人,都可以被暫時,或是永久的不死,就是荀彧不能?他要被曹智賜酒、賜死呢?
許多人不能理解,甚至曹智身邊最親近的人都表示了不理解。但有一個人是明白的,那就是賈詡。
在陽武大營,賈詡看到通敵信件上荀彧的名字時,就知道了曹智一定會要荀彧死。
因爲很清楚這件謀反案需要一個主謀,而伏後、伏完、孔融、毛玠、崔琰都不具備這個資格。甚至是真正主謀的曹丕也不能被推至臺前,讓世人所知曉他有過謀反曹智之舉。因爲他是曹家的一份子,是曹操的兒子,是不能公開讓世人知道曹家出了這麼個大逆不道之人的。
曹智甚至不會殺自己這個親侄子,因爲那樣一來,曹智、曹氏一族就會在歷史上留有兇殘的惡名。因爲他們已經準備將來要成爲皇族的,皇族的發家史,應該寫的輝煌,充滿光明、光輝、和睦的形象。而不能留下陰險、殘忍、血腥的任何歷史印記。
已經到了今時今日的曹智,深知這其中的厲害關係。以他今時今日的權利,更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他會處理好,處理的冠冕堂皇。這就需要荀彧出來承擔所有責任,需要他死,來爲這場風波畫上句號。
“文若兄…….”賈詡終於站到了已是沐浴更衣的荀彧面前,他不能像平時一樣與荀彧寒暄,只能用最低沉、平靜的聲音叫道。
“喔,文和你來了!”荀彧比賈詡想象中的要平靜,甚至在看到賈詡身後侍從後和那毒酒,依然是面不改色。
只是在微微一笑、點頭後,就擺手叫賈詡道:“文和坐吧!”
賈詡艱難的抑制着身體的顫抖和悲意,手足無措的緩緩對着荀彧坐下。賈詡被曹智挑中一直以來主持這場謀反案是有原因的,或者說這是曹智對賈詡的一種懲罰。 шшш ◆ttKan ◆¢ 〇
因爲在這之前,許都朝廷的情報工作一直是賈詡在負責整理和收集的。曹智在密信一事被揭發出許多人後,沒有對賈詡明說過什麼。但在樂進重新被派回,瞭解和調查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後,曹智就故意將一切臺前,難看的事物要賈詡執行了。
賈詡在這件事上也是問心有愧的,作爲他這樣一個慣於識別陰謀,玩弄陰謀的大行家,曹丕、伏完、伏後那點伎倆再怎麼隱秘,也是會在賈詡的眼眸裡,露出一星半點蛛絲馬跡的。但賈詡從來沒有向曹智舉報過什麼,這就是問題所在。
在剛開始曹智懷疑賈詡的忠心後,事實很快展露出賈詡和此事的確無關後,曹智還是心中有氣的:作爲掌管情報的官員,你就算不確定,也不能知情不報啊?……
作爲在這件事情中,曹智和賈詡這對最隱喻的主僕間,曹智的堅持徹查此事,賈詡的一直希望曹智放過荀彧,也就形成了鮮明的對衝。
而作爲有絕對權威的曹智,於是就壓迫賈詡來做這最艱難的事——作爲曹智的欽差,來執行處死荀彧。並已經言明荀彧死後,接替他尚書令職務的不二人選就是賈詡。
其實賈詡最爲擔心的就是這樣的結果:賈詡作爲有着其他官員所沒有的執政經驗。當年,他可是輔佐過李傕等軍閥,掌控長安朝廷有一段時日。並且在這段時日裡,賈詡的政績斐然,有目共睹。
而現在在曹智團隊中,有資格與荀彧一爭高下的,賈詡當然是不二人選。但賈詡一直極力避免着這種競爭的產生,他一直喜歡退居在第二線,同樣作爲尚書的他,從來不去荀彧的衙門上班,從來不去參與涉及荀彧權利範圍的事。
賈詡是目前這個世上最會明哲保身之人,也是非常聰明之人。他不是不愛權利,而是看過了太多權利的紛爭之下,親人、朋友的反目成仇。他早已明白要活的長久,就不要貪戀權利,所以他更多站在曹智的背後,站在荀彧等大儒的光環下,不鹹不談的存活,他認爲最適合他。
之前因爲荀彧的個人魅力和他對曹家事業的功績,使荀彧穩固的坐在尚書令,總理朝政的最高職位上。也沒有人過多的想到,或是提及有朝一日能對荀彧產生競爭和接替荀彧的最佳人選問題。
賈詡一直活的很滋潤,自認爲很是安全。曹丕謀反一事他事先已有察覺,但他前思後想,認爲去做告密者,去向曹智稟報,是不智之舉。
因爲最令他擔心的荀彧涉嫌其中,一旦荀彧倒臺,曹智扶植賈詡上臺,接替荀彧的權利。到時賈詡就算沒做過任何對不起荀彧的事,都會被千夫所指,萬人唾棄。
而且這事還是涉及曹家內部紛爭,賈詡老早可以預見的這場風波一旦刮起來的血腥和骯髒,所以賈詡一直裝聾作啞的對此事避之不及。
通敵信件一事在陽武被揭露時,賈詡雖然自視屁股底下清白的沒話說。但就知道以曹智的多疑,自己肯定是在此事中脫不了身的。
果不其然,在層層迷霧被揭開之後,曹智馬上委任了賈詡最終處理結尾部分。
“這些都是給我的吧?”荀彧在神情侷促的賈詡還未開口前,甚至是從還未把酒壺和酒樽放下前,就指着托盤問道。
“是!”賈詡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艱難突出一個字。
“文和啊,沒事的,人都要有這一天的!來!陪我聊會兒吧…….”荀彧依然平靜的對賈詡說道。
但賈詡此時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突然起身趴伏在地上,對着荀彧悲泣道:“文若兄,我……”
“哎,文和,快起來,這事和你無關,你也沒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荀彧稍稍朝前欠了欠身,拉起賈詡的同時,反過來安慰賈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