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天澤的聲音筆齊暉還要顯得渾厚,冷峻的面容絲毫看不出他有任何的驚慌失措。
他此時獨自一人站在大石上,不遠處的士兵已經拔出腰刀,也有人將弓箭搭好,冰冷鋒利的弓箭尖端直指向顧天澤。
一切的危險,他彷彿視若無睹。
一如他往常操練麾下一般鎮定,高聲道:“陛下仁德,只誅首犯,脅從不論。”
在所有人遲疑之時,顧天澤繼續道:“本將軍訓練你們,不是讓你們把刀口對着我!寧遠鐵騎威名赫赫,不該做內鬥的鋼刀,爲了一個不做所謂的女人做出叛國,不忠的大錯。”
“把刀劍放下!”
最後這一句似驚雷一般,重重的敲擊在衆人心頭。
顧天澤挺拔的身體如同白楊樹,身披盔甲面容冷峻,一雙黑瞳能望進人心底,早就佈置下的寧遠鐵騎慢慢的放下手中的武器,只要有一人這麼做,很多人都會效仿。
“願追隨顧將軍。”
率先放下武器的人單膝跪地,效仿的人越來越多。
顧天澤面上不顯,心底暗暗長出了一口氣,多日的辛勞並沒白費,他們都有一顆忠君護國之心。
誰也說不清,一向有貴公子做派的顧天澤怎麼就能讓這羣軍戶出身的大頭兵拼死效命。
他不曾同麾下同甘共苦,不曾同他們一個鍋裡吃飯,一個池塘洗澡,也不曾同他們閒話家常,同他們談心。
顧天澤在他們面前永遠是高高在上的天子門生,乾元帝最寵的永壽侯,吃穿住用,他無時無刻不向麾下顯示什麼叫做天生富貴。
就是這樣彷彿同麾下格格不入的顧三少,只要是他的命令。麾下將士從沒有過任何的猶豫。
明知道前面是火坑,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衝過去,因爲顧將軍在後面。看着他們,會陪他們一起,無論生死。
齊暉揮劍刺向顧天澤,“拿命來。”
顧天澤同樣抽出寶劍迎敵,論功夫,齊暉遠不如經過名師指點的顧天澤。很快敗下陣來。
齊暉的劍被顧天澤一腳踢飛。他整個人也像是掏空了一切躺在草坪上,完了,一切都完了……榮華富貴……太陽被人擋住。齊暉苦澀的道:“顧將軍,我……求你給我個痛快。”
“我一直很欣賞你,想重用你。”
“將軍!”齊暉想了想,無奈的說道:“我也想追隨顧將軍,同樣很可惜……沒有寧遠侯就沒有我今日,我不僅是他提拔上來的,我的命也是他救的。所以我不能不按照孫小姐的命令去做。來生……來生我希望追隨顧將軍左右,馬革裹屍纔是武將的宿命。”
“噗。”
齊暉用匕首刺穿自己的胸膛,留戀般的看了曾經的袍澤,“兄弟們,替我多殺點韃靼……顧將軍,我的妻兒……什麼都不知道。求求你……求求你……”
他的手緊緊的握住顧天澤盔甲下的下襬。用盡最後的力氣懇求道:“饒他們一命。”
顧天澤低聲道:“我做不到。”
齊暉死不瞑目,他犯得是謀逆重罪。國法無情,顧天澤手蓋住他的眼睛,“我更不願意十幾年後,有人衝過來傷害我的妻兒,口口聲聲爲父報仇!”
斬草除根一直是顧天澤的堅持,他寧願被人說冷酷殘忍,也不想將來有麻煩。
當齊暉聽從劉明珠命令時,他早該想到這點。
齊暉突然自盡,讓人心略略浮動的寧遠鐵騎多了幾分不安,互相看了一眼,顧將軍會饒了他們?
就在此時,蔣六郎領着埋伏在半路上的騎兵殺到,一眼看不到頭的馬隊,彪悍強壯的京城都指揮衙門的精銳,寧遠鐵騎不敢與之爲敵,再也興不起反叛的心思。
“將軍。”
蔣六郎見顧天澤平安無恙,總算是心中有底了,聽說顧天澤一人赴約,他都快被嚇尿了,一旦妹夫有個好歹,祖父能把他抽筋扒骨,小表妹還不得哭死?
更何況還有陛下……整個蔣家都得爲顧天澤陪葬。
“以後您可別這麼嚇屬下了。”
蔣六郎見狀況已經穩定下來,忍不住抱怨道:“屬下膽子小,危險的事情交給屬下就好。”
“你怕什麼?”
“屬下怕……”蔣六郎壓低聲音,周圍又沒外人,“小表妹會哭。”
顧天澤不由得哭笑不得。
又有一對人趕過來,聽見馬蹄聲,顧天澤看去,領頭的人是盧彥勳,京城出事了?
再顧不得蔣六郎,顧天澤快走幾步,盧彥勳從馬背上翻滾下來,愧疚的說道:“寧遠侯化妝出了京城,下官失職。”
盧彥勳真真是恨不得鑽進地縫裡去,爲顧三少辦事,他從未出過這等紕漏,得了消息後,他一直最有經驗的人監視寧遠侯府,誰知寧遠侯又狠,又狡猾,平時裝作很愛護家人,大難臨頭他獨自一人化妝離去,避開了錦衣衛的密探。
“知道他往哪個方向跑?”
“可能是關外。”
顧天澤焦急中帶有一絲的詭異,“關外?!好地方。”
“我已經命令錦衣衛直追寧遠侯,陛下也下令封鎖山海關,他就算逃不出去的。”
“寧遠侯一直鎮守山海關,既然他敢往關外跑,想來是有越過山海關通關密道的。”
“……顧將軍……”
盧彥勳越發沒臉見人,咬牙切齒道:“寧遠侯還打算用焦屍欺騙我,我一定要抓住他!一雪前恥!”
顧天澤拍了拍盧彥勳的肩膀,輕聲道:“他去了關外便不是你能對付的,敢在京城做大不敬的事,他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您說他會叛國?”
“也許他會去某島上做土皇帝,或是同韃靼串通引兵入關,禍亂中原。”
顧天澤看了一眼被捆得結結實實的劉明珠,“理由都不用費力尋找,爲家人報仇雪恨。清君側,誅奸佞。”
“帶上她,回京。”
“是。”
顧天澤翻身上馬。在侍衛的簇擁下,返回京城。
寧遠侯的族人家眷已經被錦衣衛一鍋端,全部打入死牢。
乾元帝聽了消息後,顧不得同朝臣較勁,宣召六部重臣,內閣大學士入宮。自然還有尚在京城的將領。世襲貴胄,當廠衛向他稟報,顧天澤單刀赴會。以身犯險時,他越發怒不可遏。
一腔怒火不知該向誰發。
所以,顧天澤入宮時,見到西寧公蔣大勇跪在御書房門前。
“外祖父。”
“……”
蔣大勇正偷偷的活動腿腳,看到顧天澤,眼淚差一點落下來,“死小子。你怎麼敢?啊,你怎麼敢獨自一人去?你若有個好歹,你讓我的小妞妞怎麼辦?”
“咳咳。”
懷恩公公聽見外面的動靜,趕忙跑出來,結果正好看到西寧公正扭着顧天澤的耳朵,教訓他:“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你沒學過?陛下擔心你。他就罰我!你若有個好歹,陛下非殺了我不可。”
“不至於罷。”
顧天澤不敢掙扎。耳朵雖然疼,心卻暖暖的,“您彆氣壞了身體,萬一抱不上小七的女兒,您多虧啊。”
“我當初犯渾爲寧遠侯求情,陛下說,如果早點拿下寧遠侯,也沒今日的事了。陛下……”蔣大勇真快哭了,“陛下一切都是因爲我心慈手軟,陛下怪我!他孃的,誰曉得寧遠侯那個老畜生敢做這樣的事兒?”
乾元帝也已經來到書房門口,直到見顧天澤全須全好的出現在自己眼前,他懸着的心纔算徹底的放下,寧遠侯跑出關外的事情,他並不怎麼在意,正好他可以名正言順讓阿澤領兵出征。
關外的宵小之徒,還能敵得過國朝的精銳?
“夠了!”
乾元帝怒斥蔣大勇,“你少給朕裝瘋賣傻,還不快放開阿澤?”
蔣大勇訕訕的鬆手,手心蹭了蹭官袍,“臣不是替您教訓他麼,這混球不教訓不成,總愛冒險,誰曉得哪一次會翻船……”
“陛下,饒命。”
蔣大勇抱着腦袋向後退去,乾元帝已經扔出了茶盞,聲音如雷,“你能不能給朕說點人話?”
“陛下!”
顧天澤跪在乾元帝面前,眸子清澈,“臣回來了。”
乾元帝的拳頭砸在顧天澤的肩膀,冷哼一聲:“你可知錯?”
“爲陛下,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在乾元帝發怒前,顧天澤接着說道:“您既然將京城交給臣,臣必保陛下無憂,臣兼着都指揮使,京城若被叛軍攻破,是臣失職。”
“好,很好。”
乾元帝一甩龍袍,“好,朕沒想到顧指揮使如此忠心。”
“陛下!”
“朕如今不信你了。”乾元帝冷聲道:“傳旨,罷去顧天澤京城都指揮使的官職,免去兵權,上交虎符。”
不過一夕之間,顧天澤身上的官職被乾元帝擄了乾乾淨淨,成了白身。
“什麼時候,你知錯,什麼再來見朕。”
乾元帝轉身進了御書房,“懷恩,送他出宮,關門,朕不想見沒良心的臭小子。”
“……遵旨。”
懷恩尷尬的關上御書房的門,勉強的笑了笑,“顧……侯爺,您請吧。”
好在顧天澤還是永壽侯,要不懷恩真不知道怎麼稱呼他才妥當,不是人人都有膽量將顧三少喊出口的。
“臣謝主隆恩。”
顧天澤磕頭後,起身向宮外走,蔣大勇看了看御書房,又看看了顧天澤,拍着腦袋痛苦的呻吟,“難不成我還得跪着?”
剛剛邁出宮門,顧天澤就聽送信的人說,妻子動了胎氣,提前臨盆……顧天澤縱馬揚鞭向回趕,到底還是讓小七嚇到了,可惡,誰人的嘴這麼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