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雷武來和她們告辭,顧若離沒有留他,道:“馬車給你留一輛,你路上擔心。”
“多謝顧大夫。”雷武和顧若離道別,又和趙勳抱拳,“趙將軍,告辭!”
趙勳微微頷首,雷武上了馬車,緩緩的沿着原路往京城而去。
顧若離站在門口,往那邊圍牆看了一眼,霍繁簍並未出現,過了一夜,她甚至懷疑昨晚的那個人是不是霍繁簍。
“我們也走吧。”顧若離由歡顏扶着上車,趙勳見她有些沉悶的樣子,就問道,“想不想騎馬,出了什貼後路很好走。”
顧若離一怔,想起上次去薊州時騎馬的感受,搖頭道:“不騎。”
“我帶你。”趙勳說着大步朝她走了過來,顧若離擺着手,拉着歡顏道,“我就坐馬車挺……”話還沒有說完,她就被他抱了起來,就跟抱孩子那樣,摟在懷裡徑直走到馬邊,將她放了上去,隨即他自己翻身上馬,揚鞭而去……
這一切發生的猝不及防,所有人都還在愣怔中,趙勳和顧若離已經只剩下淡淡的背影,漸行漸遠。
“小姐……”歡顏喃喃的唸了一句,“她說她不願意啊。”她說完去看雪盞,結結巴巴的道,“趙……趙將軍太可怕了。”
雪盞抿着脣,臉色也不好看。
趙勳太過霸道了,她覺得顧若離和他在一起,一定會吃虧。
蔡先安幾個人也很尷尬,他們跟着來是保護顧若離的,如今有趙勳在,他們連話都不敢多說,可憐蔡先安的孫子都有了,何至於和一個未及笄的小姑娘男女大防。
“走吧。”顧若離不在,她們總還要趕路的,雪盞和蔡先安道,“我們稍微走快點,能追上他們最好。”
蔡先安點頭,一行人跟在他們後面追了過去。
趙勳的馬速很快,她坐在前面,只覺得髮髻都被顛的散了,掛在頭上格外的難受,索性就扯散了自己飛快的編了個麻花辮,掛在胸前。
好在,剛下過雨,路上還有些泥濘沒有灰塵。
“趙遠山。”顧若離被他圈在懷裡,手緊緊抓着馬鞍上的扶手,怒道,“你下次做決定前能不能問問我同意不同意,你不太尊重別人了。”
趙勳低頭看她,脣瓣擦着她的耳朵而過,溫溫潤潤的:“那你同意還是不同意。”
現在問有什麼用,顧若離堵着氣不想和他說話。
“帶你去一個地方。”趙勳低聲說着,馬速更快,顧若離就回頭看着他,好像不認識一樣,“你真是我認識的趙將軍嗎。”
她回過頭,光潔的腦門正好在他的脣邊,他心頭一動便湊過去,親親一啄,猶如劃過清清涼涼的玉面,讓他心神一怔,他笑了起來,掛在眼角,神采飛揚的道:“這世上除了我,還有人對你這麼好?”
顧若離沒有想到他會湊過來親她,頓時紅了臉,回過頭去:“流氓。”
就再不敢回頭去和他說話了。
趙勳笑了起來,聲音低低沉沉,單手抱她在懷裡,馬速愈加的快。
顧若離推他的手,他就恐嚇的道:“不要動,小心掉下去。”
“趙遠山,你就不能正常點。”顧若離真拿他沒有辦法,在力量面前,她真的只能算是手無縛雞之力,下一次再見他,她身上要帶把刀纔好,只要他敢動手動腳,她就能扎過去。
給他一個下馬威。
“帶刀也沒有用。”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趙勳低頭看她,“你便是隻刺蝟,我也能將你收了。”
顧若離垂着頭不說話。
趙勳哈哈大笑,摸了摸她的頭,覺得這樣的顧若離可真讓他歡喜。
顧若離撇過頭不理他。
兩人就這樣連跑了近百里路,直到下午趙勳纔在一家酒館前停下來,顧若離已經累的手足無力,他站在馬下信手就將她抱下來,凝眉道:“累了?”
“嗯。”顧若離點頭,手腳無力的道,“感覺快要虛脫了。”說着從他手中滑在地上,扶着馬背站着。
趙勳看着她面色慘白的樣子,就有點後悔,凝眉道:“離這裡不遠了,稍後我們坐馬車。”
顧若離點頭,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麼。
兩人吃了飯,趙勳果然喊了一輛馬車,走了小半個時辰,車子就停了下來,趙勳掀開簾子:“到了!”
“這是哪裡。”顧若離下了車,眼前就是一條並很寬的河面,波紋跌宕,水面清澈能見到水底的魚,她走過去站在河邊回頭看着趙勳道,“你就是要帶我來這裡?”
“看那邊。”趙勳走過去,和她並肩而立,手一擡指向西面,顧若離就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在清凌凌的湖面上,一輪紅日如瑪瑙一般嵌在上面。
火紅的天際,青色的湖面連成一線,一行白鷺撲棱直衝向天際,她一時看的呆了:“這裡的落日好美。”
“汾水晚渡。”趙勳含笑道,“有次路過這裡,無意間看見的。”
顧若離只覺得心一下子靜下來,所有的不快都在這一瞬間消失了。
隔着一道牆,霍繁簍連一句話都不肯和她說,她昨晚心裡確實難受,只是現在去想,也能理解他的心情。
他既然不想見她,就有一定有他的理由。
他那麼敏感好強的性子,既然當初說了一走兩年,回來時他必定要光耀加身,現在不過才幾個月,以他的性子,絕不會出現在她面前。
她深深的吸了口氣,又吐了出來,好像心裡的沉悶也隨之消散。
其實無所謂,只要他安全的,好好的,就一切都不重要了。
再見面,他們還是朋友。
“心裡舒服了?”趙勳也看着遠處,晚霞映在他的眼中,紅紅的,好像沒有像平時那麼深不可測。
原來他是因爲想讓她散心,才帶她來這裡的,顧若離看着他笑道,“舒服了,疲憊盡散!”
趙勳就揉揉她的頭,凝眉道:“真麻煩!”
顧若離失笑,推着他道:“你說話就說話,不動手行不行。”她的頭髮已經亂的像稻草了。
“不行。”趙勳看了她一眼,回身去馬車上取了個墊子給她鋪在地上,又取了茶壺擺上,拍了拍,“坐吧。”
顧若離笑着坐了下來,端着茶抱着腿看着落日發呆。
趙勳也沒有說話,兩人並肩坐着,看着太陽一點一點往下……
顧若離很喜歡這樣的感覺,好像一切都離的好近,天那麼藍就在頭頂,水那麼青依在腳邊,就連落日都散着溫暖落在她心頭,觸手可及。
“趙遠山。”許久以後,她看着前方聲音低低的道,“開平衛有這樣的落日嗎。”
趙勳頷首,道:“有!”
顧若離就回頭看着他,他就含笑道:“那邊草原,比這裡好看。”
“那你還帶我來這裡?”顧若離好不容易好起來的心情,被他不解風情的一說,頓時就沒了興致,“你去草原看就是。”
趙勳搖頭,看着她道:“那裡沒有你,落日也不過是落日。”
那裡的落日沒有你,所以一切都稀鬆尋常,顧若離一怔面頰徐徐爬上緋紅,她回頭看着他,趙勳就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挑眉道:“想答應了?”
顧若離就認真的看着他問道:“你真想娶我?”
“你以爲我喜歡看日落,還是閒着無事,騎馬閒逛?”趙勳就一副你問的是傻問題的樣子,顧若離抿着脣,道,“但是你想要的,我做不到,也不會改。”
趙勳皺眉沒有說話。
“我就這樣的人。”顧若離語氣毫無轉圜的餘地,“不會躲在後宅只生孩子,也不會柔弱的依靠着誰求生求死,我喜歡行醫,也喜歡和人平等的交往,我欣賞的人不管對方是男或是女,在我眼中都沒有分別。”
“你喜歡我是你的權利,包括你一味的說着想要娶我。可是你卻沒有權利去改變我。除非我願意,否則誰也沒有資格強逼着我去改變。”話落,她撥弄着手裡的茶盅,茶水早就涼了,黑色的茶葉沉在盅底,“我覺得,你喜歡的或許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幻想出來的人,這世上有沒有這的女子我不知道,但是那一定不是我。”
趙勳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理論,他從來沒有細細的探究過,女人的心思原來會這麼細膩,就連顧若離也會去在乎這些莫須有的東西。
“這些重要嗎?”他沉聲道,“你我都要成親,我們相處也很順坦,爲何要翻出這麼多莫名其妙的東西來。”
這一次,換顧若離皺眉。
“往後我不納妾,不留通房,你打理內宅生兒育女。只要平衡了便不就可以,何來你這些彎彎繞繞的理論。”趙勳伸手過去,顧若離就往後一躲,朝他笑了笑,道,“你說的對,所以我纔不答應。你也不用再我身上浪費時間,什麼夜宵,什麼日落,讓你這樣的人挖空了心思做這些兒女情長的事,實在有損你的英明神武。”
“你什麼意思。”趙勳望着她,審視着,顧若離淡淡一笑起身道,“還是那句話,你喜歡的不是我,而是你想象中的那個人。而我,也永遠不可能成爲那個人。”
話落,她起身回了馬車上,放了簾子,靠在車壁上靜靜坐着。
趙勳並沒有跟過來,他凝眉坐了許久,才翻身上馬,兩個人踏着夜色靜靜的回了太原城中……雪盞和歡顏幾人已經到了同福客棧,待車停下,顧若離下了車,回頭看了眼趙勳徑直進了大堂。
“小姐。”歡顏和雪盞迎了過來,又用餘光掃了眼趙勳,低聲問道,“你沒事吧?”
顧若離笑着搖了搖頭,道:“我沒事。”話落,她忽然就看到樓梯上下來一個人,她一愣喊道,“先生!”
“小丫頭。”吳孝之還是以前那副樣子,站在上面一副瞭然在胸的姿態,搖着扇子道,“許久不見,你一下子長這麼大了。”
顧若離無言,笑着福了福,道:“先生何時來的?”她大概猜到,吳孝之應該是路過這裡回京城,卻得知趙勳要來,就在這裡等他。
所以,趙勳要和吳孝之一起回京了吧。
她笑了笑去迎吳孝之。
“老夫等了你們四天了。”吳孝之苦惱的道,“要是你們再不來,這太原城都要被我走了一遍,實在太無趣了。”
顧若離失笑,看見趙勳進了門,她只當沒有看見,就道:“先生身體可好?”
“你不說老夫還想不起來。”吳孝之就拉着她在座位上坐下,“相請不如偶遇,快給老夫扶個脈,瞧瞧還能活多久。”
顧若離坐在他對面,趙勳則在另一邊落座,她笑着道:“您一定長命百歲。”話落,還是給他號了脈,頓了頓,道,“先生飲食無節,有些脾胃虛寒,是不是還偶有發作,飢餓時更覺疼痛?”
“似乎……還真有。”吳孝之笑着道,“給老夫開點藥,老夫養養,太平盛世,怎麼也要多活幾年。”
顧若離應是,笑道:“稍後我就將方子給您,不過這病還是以養爲主,先生還是要注意身體,少食多餐纔是。”
“有神醫就是好啊。”吳孝之哈哈一笑,轉頭去看趙勳,“將軍黑麪,是爲何?”
顧若離端茶喝了一口,看了眼趙勳和吳孝之道:“我先上去梳洗,稍後再和先生說話。”
“去吧,去吧。”吳孝之笑着道,“一會周錚就會回來。”
都是熟人,顧若離笑着應是,帶着兩個丫頭上了樓,蔡先安迎過來,低聲道:“東家小姐,您看……還要我們送你去慶陽嗎。”
一路上這麼多人,而且就在下午,他還看到了周錚,那可練家子,他們幾個合力也打不過的,更不用說趙勳了。
現在這趟鏢,他們可有可無,毫無價值了。
“要的。”顧若離道,“我們要去慶陽,他們明天或許就折返回京了。”
原來如此,蔡先安點了點頭,放了心道:“那我們去歇息了,東家小姐有事就喚我們。”
顧若離頷首,和歡顏回了房裡,門一關歡顏就緊張的上下將她查看了一遍,見她沒事才真正的放了心:“趙將軍也真是的,做什麼事前也不打個招呼。”
顧若離失笑,點着她額頭道:“他要和你打招呼嗎,打了招呼你要不願意,他就不這麼做了嗎。”
“也對。”歡顏想了想,覺得顧若離有道理,不禁自己也笑了起來,“奴婢打水給您梳洗。”
顧若離將外衣脫了丟在桌子上,坐在桌邊看着窗外發了一會兒呆,又習慣性的去摸荷包,纔想起來昨晚丟給霍繁簍了,她失笑搖了搖頭,雪盞給她倒茶,低聲道:“趙將軍他們要回去了嗎?”
“嗯。”顧若離猜測道,“他總不能真和我們去慶陽,朝中那麼多事,也離不開他。”
雪盞哦了一聲,鬆了口氣,笑道:“那一會兒咱們是要下樓和他們一起用膳嗎?”
“嗯。”顧若離點頭,歡顏將水端了進來,她梳洗後在牀上躺了好一會兒,才下了樓,剛一下去,就聽到周錚亮如洪鐘的聲音,“霍大夫!”
吳孝之就用扇子打他:“什麼霍大夫,叫顧大夫,或者縣主也行啊。”
“哦,對對!”周錚哈哈一笑,道,“顧大夫。”
顧若離笑着下來,福了福道:“周大人。”她說着,朝桌子上看去,趙勳冷麪坐在那邊,吳孝之在他側手位,桌子上已經上了菜,不過他們還沒有動筷子。
“請坐。”周錚做出請的手勢,顧若離就坐了下來,周錚在另外一邊落座,道,“真沒有想到,你就是慶陽顧氏的三小姐,難怪你的醫術那麼好。”
顧若離笑笑,周錚又道:“那天顧府走水我們去遲了,那時候你已經出來是吧,要是碰到我們就好了,你就不用吃那麼多的苦了。”
那時候她對局勢一點都不瞭解,更不知道趙勳此人,就算碰到了她也不可能貿貿然去求助。
“最後也碰到了。”顧若離含笑道,“還要多謝幾位一路相助,要不然我也不會有今日。”
她說着,端了茶敬三人:“多謝!”
“客氣什麼。”周錚碰了碰杯,吳孝之也碰了一下,唯有趙勳坐着未動,彷彿沒有聽到她說話,周錚就奇怪的看了眼趙勳,心裡有些嘀咕,可是不敢說更不敢問,便只好和顧若離道,“要不是有你在,太上皇的病也不會這麼快好,你和我們將軍是互惠互利,說不上謝。”
吳孝之就啪的一聲,隔着桌子瞧周錚的頭,周錚反應極快,撇頭就讓開,怒道:“先生,你說話就說話,動手作甚。”
“不會說話就不要說。”吳孝之眼睛咕嚕嚕一轉,笑着和顧若離道,“你這次回慶陽準備待多久,是打算修葺祖宅?”
顧若離應是,回道:“約莫要一年,或許更久一些,等回去了再看。”又道,“到時候我們京城再聚,我再設宴請三位。”
“不回去,不回去。”吳孝之掃了眼趙勳,呵呵笑着,“急什麼,老夫還想去慶陽看看呢,都許久沒有回去了。”
顧若離愕然,想想又失笑。
趙勳不說話,又沉着臉,大家即便在聊天,氣氛卻還是壓抑的很,顧若離吃了幾口就辭了幾人上樓去休息了。
趙勳看着她的背影,眉頭略皺了皺。
“將軍。”顧若離一走,吳孝之就朝周錚揮了揮手,周錚識趣的走了,吳孝之就興致高昂的看着趙勳,“您和小丫頭吵架了?”
趙勳一個眼風掃過來,不冷不熱的道:“我需要和他吵架?”
“不需要。”吳孝之立刻改口,“那怎麼看着您們有些尷尬?”
趙勳沒理他,起身道:“收拾一下,明早我們回慶陽。”她話說的那麼絕,他若再跟着,就越發將她寵的無法無天了。
什麼不願意改,她就是她。
哪有女人像她這樣的。
夫是妻鋼,還反了天了!
“回去?”吳孝之立刻跟了上來,“您不是要送小丫頭回慶陽的嗎?你不準備娶她了?”
趙勳很不高興,大步上了樓,吳孝之顛顛的跟在他身後,熱情的道:“將軍,您雖聰明,可對女人您卻沒有老夫瞭解,而且,小丫頭又不是一般的女子,您不想和老夫聊聊?”
趙勳在桌邊坐下來,四平八穩的看着他:“聊什麼,她不願意嫁給我。”
“你們都這樣聊天的?”吳孝之吃驚的坐下來,看着趙勳,“小丫頭也說的這麼直白?”想想又覺得不意外,以顧若離的個性,恐怕將來婚事也會一五一十的攤在桌子上列出條款來。
“先生以爲應該怎麼說。”趙勳心情不好,看吳孝之就有些不順眼,吳孝之就呵呵笑着,問道,“那……她爲什麼不願意呢。將軍無論是容貌還是性情……”說到性情他砸了砸嘴有點不大好意思吹捧,就改口道,“無論是容貌還是地位,世間女子豈有不愛慕的道理。他爲何不願意。”
趙勳喝了口茶,就將顧若離剛剛在汾水邊說的話和他說了一遍。
吳孝之聽的目瞪口呆。
“您不喜歡她?”他看着趙勳,趙勳就頓了頓,吳孝之就立刻明白了,趙勳連自己都沒有全然弄明白自己的感情,就一頭熱的想要把顧若離拴住,偏偏那個小丫頭和常人不同,根本不吃他這一套,所以兩個人就談不攏了。
“以老夫對將軍的瞭解,您若是不喜歡,是不可能費這個心思的。”吳孝之說的很肯定,“您要先了解自己的心意,才能去和她說娶她的話。”
他跟她在一起確實很歡喜,對別的女子就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如果這是喜歡的,那就是喜歡吧。
趙勳默認了。
“那將軍既然喜歡,那麼您喜歡她什麼呢。”吳孝之循循善誘,極其有耐心。
趙勳又頓了頓,想到顧若離的樣子,還有她的性情。
“您既然喜歡她,那爲什麼又想着讓她改變呢,您想要她變成這樣,變成那樣。若她真的變了,她還是顧大夫,還是您喜歡的那個小丫頭嗎?”吳孝之忽然就生出一種成就感,這麼多年,他在趙勳面前頻頻受挫,他明明是個師爺,卻在計謀和遠見上比不上他這個主子,他的作用性已經很多年沒有體現出來了。
今天終於知道趙勳有不如他之處。
她改變了,就不是他喜歡的顧若離了?這一點趙勳沒有想過,他只是覺得,以後他的夫人是她那樣的,他就不滿意,不安分待在家裡,整日裡出入醫館……
根本不需要她做這些,她爲何就不能舒舒服服的待在後宅。
“將軍啊。”吳孝之簡直要笑出來了,“兩個人互相喜歡,就算改變也是心甘情願的,哪有您這樣,人家還沒有點頭,您就下了三綱五常,女戒女德,別人也就罷了,那個丫頭,你鐵定是要嚇跑的。”
“真會如此?”趙勳微訝,吳孝之點着頭,很肯定自己的道理,“那是肯定的,您先將人娶到手,以後慢慢調教都可以,何必着急這一時。”
這個事他也想過,從薊州回來時他也找到了和她相處的方法,可是他沒有那麼多時間,而且,這丫頭又沒心沒肺的逃走了……
他不將她定了,保不齊她就被那個姓霍的小子,或是別人給薅走了。
但凡想到這些,他的心就不舒服。
不由自主急躁了起來。
“別人您不用怕。”吳孝之笑眯眯的,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只有那霍小子是個對頭,只是他現在人不在,而且我瞧着小丫頭對他沒有那個心思,所以您要真想娶,就千萬不能錯過了這個時機,等將來您再想,可就不容易了。”
“她拒絕我了。”趙勳不悅,恨不得將顧若離提起來打一頓,吳孝之哈哈一笑,道,“您果然不明白女人的心思。她若是沒有動心,就不會問您這些話,只要還是從前一樣,和您吵吵鬧鬧就好了,所以,您之前所有的事情沒有白做。”
動了心?那爲什麼拒絕。
就是因爲沒有感受到他的真心?
就如她剛纔所言,他喜歡的不是她,而是他想象中的女子……
真是自以爲是人。
趙勳豁然開朗,她說喜歡就是喜歡,她說不改變就不改變,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至於他的意見,等將人娶回去了,再說!
想到這裡,趙勳就站了起來,看着吳孝之道:“先生早點休息吧。”
他還沒說完呢,吳孝之不情不願,可見趙勳這樣,他也不敢賴着,只問道:“那明天?”
“你回京,我去慶陽。”趙勳沉聲道,“京中的事,就暫時交由先生處理。”
他也想去,吳孝之不情不願的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趙勳就負着手在房裡來回的走動,過了一刻突然開門走了出去,立在顧若離房門外,就聽到裡面傳來笑聲,顧若離不知和兩個丫頭說了什麼,三個人笑着。
Wшw_ тTk ān_ c ○
真是沒心沒肺。
他在這裡生氣,她卻是無事人一樣說笑。
趙勳凝眉咳嗽了一聲:“嬌嬌,你出來一下。”
房間裡頓時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房門打開,顧若離站在門內望着他,疏離的道:“七爺找我有事?”
趙勳深看了她一眼,她綁着麻花辮,穿着一件半舊的天藍褙子,俏生生的立在門口,他負着手轉身就走,邊走邊道:“跟我來。”走了幾步等到樓梯口,發現顧若離根本沒有來,他沉着臉又走了回去,攥了她的手二話不說就朝外牽……
顧若離被他拖下了樓,兩個人出了門,外頭街上已經沒有多少人,昏昏暗暗的燈光將他們的身影拉的很長。
趙勳沒有鬆開她的手,一直攥着,顧若離試了幾次沒有抽出來,就隨他去了。
走了許久,趙勳忽然停下來,看着她道:“你說的沒錯!”
“什麼?”顧若離滿臉懵懂,不理解他怎麼突然來了這麼一句,“什麼意思?”
趙勳以拳抵脣咳嗽了一聲,低聲道:“你說的沒錯,我是歡喜你的,不是想象中的誰,只是因爲你。”
顧若離懷疑的看着他。
“什麼意思?”顧若離問道,“你不是對我不滿意嗎,既然不滿意,又何來喜歡。你不覺得這樣很矛盾?”
趙勳望着她,她的臉在昏昏暗暗的燈光下,透着一層淡淡的光,瑩白透亮的猶如玉面,還有那雙眼睛,清澈堅定不如尋常女子那般羞赧,幽閨質弱的樣子。
吳孝之說的對,若她真的變成了和那些女子一般,或許他們也不會認識,他也不可能注意到她。
更沒有興趣說到娶。
“矛盾!”趙勳坦誠的道,“可這並不影響我的決定,以後可慢慢相處。”
顧若離凝眉反問道:“所以呢?”
“我送你回慶陽,等你答應。”趙勳手指動了動,她的手小小的,很柔軟,握在手心裡很清涼,他握的更緊,很怕她一會兒翻臉就跑了。
顧若離抿着脣,又問道:“你能忍我傷風敗俗,不守婦道?”
趙勳一怔,還不等他反應,就聽到不遠處有人咳嗽起來,像是被嗆住似的,咳的又急又喘,緊接着有腳步聲傳來,咚咚咚的跑遠了。
那咳嗽聲,趙勳不用辨別也知道是吳孝之,還有腳步聲,分明就是周錚的。
給他等着!
“你沒有!”趙勳很肯定的道,“所以我不用忍。”
變的還真快,顧若離看着他認真的面容,想到那次他們在懸崖下,在薊州,在運河裡,在汾水邊,在廚房裡,還有此時此刻……他所有的表現都如走馬燈一樣劃過。
他是真誠的,不管他的目的有多麼直接,可是這樣也沒有不好,至少大家都是坦誠的。
彼此沒有爲了展示更好的自己,而去僞裝,虛僞的露出不屬於自己的那一面。
或許他們都是自私的,也或許,喜歡根本沒有那麼深……愛是包容的,在他們做不到這些以前,所有的感覺,大概只是停留在心動和興趣上。
僅此而已。
可是那又怎麼樣,趙勳做了那麼多,她也承認她感動了,動了心,至少對這個男人她不討厭,甚至於……在有些時候,她享受他只在她面前無賴霸道的樣子,這說明,他真的用心了,在這一刻,他是認真的。
“我們可以試着相處一下。”顧若離看着趙勳,“不說婚嫁,只是相處!”
趙勳心頭飛快的跳了跳,隨即又不解的看着她:“什麼叫不說婚嫁。”都答應了,爲什麼不說婚嫁……難道她相處後不滿意他,還可以不嫁給他?
還有這樣的道理。
“我知道這不合禮數,可這對你並沒有危害。”顧若離道,“不過你要不願意,那就作罷了,我不想浪費你的時間。”這件事對她的傷害更大,她是女子,人言可畏,若將來不成,她這一生真的只能孤獨終老了。
可這又怎麼樣,比起一段不幸的婚姻,她寧願傷風敗俗,寧願不合規矩,也不想因爲名聲而毀了一輩子。
縱然有諸多限制,可她也想夾縫中尋求適合自己的生存模式。
不遠處又傳來咳嗽聲,一陣一陣的,好像很着急的樣子。
趙勳忽然轉眸,朝那邊暗影中看去,咳嗽聲驟然而停!
“你不嫁給我,你打算嫁給誰。”趙勳的手一緊,攥的顧若離的手頓時就跟被捏碎了一樣,她哎呀一聲拍着他道,“你發什麼病,快鬆手。”
趙勳陰沉着臉。
“你不是說了嗎,有你在我誰都嫁不了。”她氣的踢他,“趙遠山,你給我鬆手。”
趙勳鬆開了手,看着她冷聲道:“你知道就好。”
“好痛。”顧若離揉着手,怒道,“我們不要談了,我真是瘋了,和一個神經病聊這些。”
趙勳看着她的手被攥的紅紅的,目光動了動,又將她的手拿過來揉着,凝眉道:“然後呢……你接着說。”
“說什麼,沒什麼可說的。”顧若離道,“你若再這樣沒來由的吃莫名其妙的醋,我們還有什麼可談的。”
趙勳動了動脣,沒有反駁。
顧若離看着他這樣子,忽然又心軟了,她看着他道:“你自己考慮吧。”
“考慮什麼。”趙勳回道,“就這麼定了。”至於她那句不滿意就散的話,自動的被他撩開了。
顧若離質疑道:“你確定?”
趙勳頷首。
“那行。”顧若離的手也不收回來,反手主動牽着他,“走吧,散散步。”
這……這就行了?
趙勳第一次知道,他的心也能跳的這麼快,他甚至有些手足無措的,看着被她牽着的手,他眼角挑了挑:“散步?”
“嗯。”顧若離頷首,“談戀愛,自然要散步的,聊天有利於增進彼此瞭解。”
趙勳不理解什麼是談戀愛,可是卻隱隱感覺到,她所指的相處狀態!
這狀態不錯,他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暈開,眉梢眼角皆是歡喜。
他一反手,握住顧若離的手,大步走在了前頭,顧若離微怔,看着他失笑。
“等我到了慶陽後你就回去吧。”顧若離道,“你難麼多事情,何至於一直耗着兒女情長。”
趙勳腦子嗡嗡的響,根本沒有聽到她說什麼。
“趙遠山,你走慢點。”顧若離無奈的拉着他,“就隨便走走,又不是趕路。”
趙勳就放慢了步子,嘴角噙着笑。
“今天的日落的很好看。”顧若離含笑道,“等有機會,你帶我去草原看,行不行?”
趙勳點頭。
“還有秋露白。”顧若離喜歡那個味道,甜甜淡淡的也不醉人,“回京後記得給我存一點,”
趙勳點頭。
“還有。”顧若離想到了方朝陽,“我娘一個人我不放心,你不要嫉恨她,若是可以,多照拂一下,免得她被人欺負。”
趙勳點頭。
顧若離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拽了拽他的手,問道:“你只會點頭了?”
“不是。”趙勳咳嗽了一聲,道,“你的要求不過分,可以答應。”
顧若離忍着笑:“那就有勞趙將軍了。”
趙勳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她滿眼都是笑意,便擰了眉頭道:“還有什麼要說的,一併說了,我替你去辦!”
“暫時想不起來。”顧若離看了看時間,“我困了,要回去休息。”
趙勳嗯了一聲,被她牽着往回走,一路將顧若離送回房裡,她站在門口望着他道:“早點休息,明天見。”
趙勳沒說話,等顧若離將門關上,他還愣愣的站了一會兒,隨即大步下樓,牽了馬一路揚長而去,徑直去了汾水邊,他在河邊站了一會兒,然後開始脫衣服,一頭扎進水中……
水很涼,他沒在裡面,腦中一下子清醒過來,他腳一蹬嘩啦一下站了起來,看着霧濛濛的天,哈哈笑了起來,驚的夜鳥驚恐四散。
這個丫頭,真是太有趣了。
還談戀愛,談就談!
她一個姑娘家,都和人好了還能不嫁,她的人從今天開始就是他的了。
趙勳很愉悅。
顧若離將門一合上,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歡顏和雪盞驚訝的看着她,問道:“縣主,出什麼事了嗎?”
“沒有。”顧若離在桌邊坐下來,說了一晚上的話她已經口乾舌燥,“我打算和趙遠山相處一下,也和你們說一聲。”
雪盞和歡顏面面相覷,不明白這個相處一下是什麼意思。
“那……您打算和趙將軍定親嗎?”雪盞想到趙勳的樣子,心頭一抖,“縣主您……”
顧若離搖頭:“說定親還早,先相處看看吧,若是覺得彼此合適再說後面的話。”他們年紀差距有些大,將來若她不想成親,恐怕趙勳也會着急。
他都二十一了。
“這怎麼行。”雪盞驚訝的道,“您的名聲怎麼辦,往後……”
顧若離擺手:“我不確定我這輩子還能不能再遇到一個能讓我動心的趙遠山,所以,我想試試。”雖然兩人之間的問題很大,可是人和人相處,不就是這樣嗎,因爲不同所以吸引,在相處中不斷碰撞摩擦,最後心甘情願的去包容和遷就對方。
趙勳爲她做的,她看得到,她不是鐵石心腸自然有感動,她有了心自然也就水到渠成。
很簡單。
可若以後兩人覺得不合適了,就分開,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當然……就算嫁不了她也無所謂,至少,她當下不後悔。
“縣主……”歡顏又崇拜又驚奇的看着顧若離,“婚事還能像您這樣想啊,奴婢從來不知道。”
顧若離笑笑,道:“不然怎麼想,嫁過去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嗎!”
“那也不行,奴婢還是要偷偷去瞧一眼的。”歡顏紅了臉咯咯的笑了起來,以後她若是有了喜歡的人,她也想像顧若離這樣,相處一下,一點都不瞭解,誰知道他有沒有病,會不會動粗,甚至於……還有許多她不知道的毛病。
雪盞沒有說話,她想到了方朝陽,只覺得縣主和郡主真的很像,母女兩人都是我行我素的,能與衆不同也知道與衆不同的後果……只要能承擔的起這些特立獨行所帶來的後果,就沒有什麼。
“明早啓程。”顧若離洗漱上牀,放了帳子她看着帳頂發呆,心裡卻愈發的清晰起來……
她不是一時衝動,而是深思熟慮後做的決定。
所以,不管結果如何,她也不會後悔。
她翻了個身,抹到擺在牀頭包袱的雞腿骨,那是霍繁簍給她打磨留着防身用的,她對它笑了笑,低聲道:“霍繁簍,他那樣的人爲我做這麼多事,我很感動,人生很短,我想試試……”
她說着又自嘲的搖搖頭,要是霍繁簍在,估計也會說她是神經病。
“你也要好好的,希望你一切順遂心願。”
第二日一早,她們主僕三人收拾好下樓放行李,吳孝之笑的一臉曖昧的坐在大堂裡看着她,顧若離走過去,道:“先生昨晚休息的可好?”
“好,好的很。”吳孝之點着頭,“不過將軍可能不大好。”
顧若離眉梢一挑,問道:“怎麼了?”
吳孝之就已有所指的用扇子指了指門外,低聲道:“將軍受了風寒,方纔老夫看見他面色潮紅,很像是發燒了的樣子。顧大夫快去瞧瞧。”
顧若離知道作爲吳孝之偷聽他們說話了,也沒什麼,事無不可對人言,她沒偷沒搶也沒有必要遮遮掩掩的,便大大方方的道:“那我去看看。”話落,就出了門,果然看到趙勳正站在馬邊和周錚吩咐着什麼。
吳孝之就忍不住笑了起來,搖着扇子點頭不迭:“老夫果然沒有看錯,這丫頭和將軍實在是天作之合。”
兩個都不是安牌理出牌的人,湊在一起,正合適。
“七爺。”顧若離站在門口喊了一聲,趙勳就停了說話,回頭看着她,就聽道,“你生病了?”
趙勳皺眉,立刻就知道了是吳孝之說的,不過,這丫頭知道關心他了,這是進步:“嗯。”
他病了!
“顧大夫。”周錚嘿嘿笑了起來,走過來曖昧的抱着拳,“我會和爺一起去慶陽,這一路打擾了。”
連周錚都打趣她了,顧若離笑了起來,無奈的點頭。
周錚又回頭看了眼趙勳,飛快的讓開留了他們兩人在外面。
“我看看。”顧若離託了趙勳的手腕,頓了一刻她挑眉道,“是風寒,你昨晚後來又出去了嗎?”
他出去了嗎?沒有!
趙勳沒說話,顧若離嘆了口氣道:“那我們明天走,我給你煎好藥你喝了好好休息”
趙勳忍不住還是皺了皺眉,這點病用不着喝藥,可顧若離已經轉身走了:“你去休息,我去開方子給你煎藥。”
根本沒有給他反駁的機會。
------題外話------
所謂的嬌醫有毒,並不是指女主會用毒,取這個名字一來是爲了迎合主流,二來,則是指女主的影響力大,對有的人如同毒藥一樣,帶有一定的“毀滅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