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小冬以爲又象去年似的。不過是又是以訛傳訛,可是等趙芷又寫了個貼子給她,小冬才知道這次是真的了。
不聲不響的,居然已經定下來了,男方並不是小冬熟識的世家子弟,侯門公子,而是屏州來的一個年輕學子,現在只在國子監讀書,身上還無功名,據說家境也只是普通。小冬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景王妃怎麼給趙芷定了這樣一門親事的。按景王妃的一慣擇婿標準,倘有爵位,那伯爵以下的免談。若是朝官,那三品以下莫問。趙芷的嫡親姐姐嫁的就是侯府,輪着趙芷,小冬實在想不出景王妃會招個什麼樣的小女婿才滿意。
萬萬沒想到竟然……小冬忍不住要揣測,難道景王妃終於讓景郡王氣得發了瘋?還是她腦袋被驢踢了?
小冬絕沒有看不起寒門子弟的意思,她只是訝異景王妃怎麼突然看得起寒門子弟了?
這會兒小冬也顧不上蚊子姑娘的威力了,直接殺到景郡王府去找趙芷問個究竟。
趙芷就算再開朗豁達,說起這件事兒來依舊忸怩不安,非把其他人都打發出去,又嗯又啊。顧左右而言他扯了半天,才肯透點底子給小冬。
“起先只是哥哥說有個同窗很好……帶回家來過兩回,我覺得他有點呆呆的,已經十九了……”過了一小會兒,又說:“長的也一般。”
咳,小冬太瞭解趙芷了。
她要是不放在心上,根本不會挑毛病。
有句話怎麼說來着?對,叫嫌貨纔是買貨人。不想買的人,纔不會花力氣去挑毛病講價錢呢。
看趙芷這意思就是肯了。
其實以趙芷的脾氣,夫君比她年長些穩重些纔好,如果也是毛孩子,兩個人一般脾氣,那吵起嘴來簡直會翻天的。
無論景王妃是怎麼挑中這個人選的,小冬也由衷相信,沒哪個做親孃的會不替女兒打算。也許這個人有什麼特別的好處,也許景王妃覺得趙芷和他般配,兩個人在一起能好好過日子。
小冬忍不住去琢磨,如果自己的親孃還活着,會替她做什麼樣的打算呢?
姚青媛的樣貌在她的腦海中已經模糊了。只依稀記得她那樣瘦,瘦的剩着一把骨頭。可是眼睛很亮,神情溫婉,看她的時候,目光總是無限愛憐。
“姓什麼?“
“姓章,立早章,叫章滿庭。”
小冬回去立刻去找趙呂打聽這人。妹子有命,趙呂的效率全開,第二天就把章滿庭的籍貫來歷家世什麼的都打聽來了。連八字都有,看得小冬矯舌不下。
“哥哥好厲害。”
趙呂得意洋洋:“那是。”
不過趙呂也不解爲什麼景郡王妃就挑上了這人了。
“人不錯,很是忠厚老實,脾氣也好。國子監里人提起他來沒人說她不好的,連教授和祭酒都很欣賞他。不過話說回來,他是獨子,早就註定了不會留在京城,國子監結了業,他八成會疏通一下,尋個屏州的職差回老家去。
啊?
小冬吃驚:“屏州,很遠吧?”
趙呂點頭:“可不是。”他從案頭取了一卷圖來展開,指給小冬看:“喏,這兒。”
小冬一瞅,常言說紙上一寸八百里,這何止一寸,半尺都多。她倒是在那個寫着屏州的小點兒旁邊看到另一個眼熟的地名。
遂州。
呃,那不是秦烈和姚錦鳳的老家麼?
合着這位章滿庭章公子倒勉強能算是秦烈的老鄉呢。
想起秦烈,小冬總是有些懸心,也不知他現在走到什麼地方了。
她回過神來只覺得更納悶。
景郡王府那情形,是不可能召上門女婿的,難道景郡王妃有意把章滿庭留在京城?
不然的話。讓趙芷和她一別三千里,恐怕三年五載都見不着一面,她怎麼捨得。
小冬死活想不通。
但這樁婚事已經定了下來,男方請了媒人提了親,合了八字下定禮,婚期就定在來年開春,趙芷一及笈便出嫁。這下趙芷更是難出房門半步,整天拘在屋裡,學規矩學管家繡嫁衣蓋頭。雖然仍然繡得很辛苦,可是卻不叫苦了,看來很是認真——彷彿一夜之家沉靜下來,穩重起來了。
小冬在自己做的活計裡翻翻,看着都不太合適,又開始挑料子。胡氏問:“郡主這是要做什麼?”
“做兩個荷包,給趙芷的。”小冬說:“旁的東西,我也做不來。”
胡氏心裡微微一動,看看小冬,坐在炕沿說:“那我幫着郡主挑一挑。”
小冬認認真真把一塊塊大小合適的料子拿出來看,胡氏看兩眼料子,卻不時地看她。
小冬垂着頭,頭髮挽得鬆,有兩絲垂下來在臉頰邊,耳朵上的小珍珠墜子微微打晃,藕色的宮裙襯着白皙的肌膚——不知不覺間,小冬已經長大了。臉頰上的嬰兒肥還未褪盡,笑的時候脣邊的淺渦若隱若現,十分嬌憨動人。
“媽媽你看這塊。”
胡氏一瞄,是塊墨綠的。
她說:“似乎不大喜慶。”
小冬微笑着說:“我喜歡。”
胡氏本來還想說句什麼,又咽了回去。
反正只是郡主表表心意的小物件。自然她喜歡就行。
又挑出一塊水黛灰的來,兩塊都不象是送給新嫁娘的顏色,小冬又開始挑圖樣。墨綠的上頭要繡並蒂花開,灰色的那個上頭打算繡童戲圖。兩個都是好口採。不過並蒂花還好說,童戲圖小冬可沒什麼自信。繡花朵的話,偏一點兒差一點兒不要緊。可是童戲圖比較難,臉上歪一點兒,那鼻子和嘴可就長一起了,若是手指頭一歪,那就瘸了殘了。
“反正她明年才嫁呢,時間多得很,我慢慢繡吧。”
胡氏笑着說:“那郡主可要多多請教吳師傅了。”
吳娣知道她是要給別人繡來做添箱的東西,點點頭說:“我們家鄉嫁女兒,是隻興添箱不興搭禮的。京城也是如此麼?”
“也是一樣的。”小冬把自己挑的料子和配色一說,吳娣大爲驚異,毫不客氣當着衆人的面把小冬誇了一通:“郡主心思又巧眼力又準,這顏色圖樣配的都好。”
紅芙問:“我們是沒見識的,還覺得這顏色不夠喜慶呢。”
吳娣笑着說:“我記得舊年時候有位娘娘指名要做一條百褶裙,裙子是暗紅的,上面用銀線繡花,那花樣兒也是她畫好了的,大的只有釦子那麼大,小的只有小米粒一般。當時大家都說這做出來是個什麼樣兒啊。不敢接,我就接了來做,做好了搭手裡一看,正好風吹了來,那碎碎的銀花在紅底子上翻飛招展,彷彿枝頭花落,螢蝶漫舞,別提有多漂亮了。想必穿上身之後,一定是蓮步輕移百花展,風情萬種在其中。”
屋裡的丫鬟嚮往不已,紛紛討論起那裙子得是個什麼模樣。吳娣拿起小冬選的料子和絲線。比對一下說:“那暗紅在沒光的地方看就如黑色一般,銀線卻是極亮的,這一對比,花兒可不就鮮活了?我看郡主挑的這兩個色,墨綠的上頭繡桃紅的花,枝子還挑着銀線,繡成了一定是灩光閃閃。這銀灰的上頭繡着嫩粉的水藍的,別提多粉嫩可愛了。”
紅芙特意問一句:“可是看旁人的不是大紅就是洋紅,至不濟也是銀硃絳紫的……”
吳娣說:“那些自然是喜慶的顏色。可是你想啊,全是紅,大紅深紅淺紅暗紅桃紅的,你看着不覺得悶?倘若穿條水紅裙子,再配個大紅的荷包——”
紅芙想了想,好象是顯不出來,忒俗套了。
“可要是配這個銀灰的荷包呢?”
“哎呀,這可真俏。”
小冬挑料子絲線的時候可沒考慮這麼多,只是她自己不喜歡大紅大綠。沒想到吳師傅嘴一張,巴巴的這麼多道理。
紅芙也是心服口服,專業的就是專業的呀,怨不得人家領着宮裡宮外雙份兒的薪俸,手裡有真活兒,走遍天下都不怕。
她也心動,說:“那我們也託郡主的福,和吳師傅多學學,長長見識。”
吳娣在宮裡這麼多年,哪會看不出她想什麼,笑着說:“針線活兒是個女人就能做,不過要做得好,就看各人下多少功夫了。”
整個炎夏小冬都窩着做針線,也練練字。還和趙呂身邊的齊氏學着如何收拾屋子,什麼樣的季節天氣薰什麼香,穿用什麼樣的被衾衣裳。因爲天氣熱,廚房倒沒怎麼去,直到天氣涼了下來,胡氏才放她到廚房去繼續參觀學藝。
小冬喜歡熬湯。這個不象炒菜什麼的烈火烹油煙氣瀰漫,從頭到尾都那麼急燥催促。熬湯是慢慢來的,各種材料切好預備好。放進鉢裡罐裡,文火慢燉,水氣和香氣慢慢的逸出來,看着那種變化慢慢發生,讓人覺得很奇妙。而且各種湯水或清淡或滋補,人人皆宜,大有裨益。
小冬在這上頭髮揮了無窮無盡的想象力,比做針線還熱衷。她把各種能想得出材料都放進去一同煮,有的味道鮮美,可是有許多都變出一股怪味兒來。有一次煮出一鍋湯來,裡面既有羊肉的羶,又有蝦子的腥,還有青菜的澀,還有不知道什麼裡頭的酸味和淡苦,趙呂嚐了一口,神情古怪,還安慰小冬說:“妹妹可以給這湯起個名兒,就叫五味湯吧。”
待到桂花落滿階時,秦烈終於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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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邪門鳥……簡直象是吃了迷魂藥一樣,整天睡不醒。晚上早早兒的就困了,中午一擱碗,眼又睜不開了……
我一睡午覺就如同昏迷一般,少說昏個半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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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冬馬上就要長到能嫁人的年紀了,真是捨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