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姑娘見兩人都不說話,便一個勁兒地哭着,既不說來意,也不請什麼罪了。在她心裡邊兒,那還是有恃無恐的,她可是有身子的人呢,哪兒能真就這麼跪着呢?
還是秦漫先站了起來,朝月成使了個眼色,月成也心領神會了,兩人便一起伸手去扶尤姑娘。
秦漫手上一邊兒扶着,口裡一邊兒說着:“尤姑娘有什麼事先起來慢慢說,莫要這般莽撞動了胎氣,這可是不得了的事兒呢。”
尤姑娘也就抽抽搭搭地讓秦漫與月成把她扶了起來,又在桌邊坐下了。但她幾度猶豫的四處看着,似乎是因爲月成在身邊,而尤苦也在門口便不好說什麼話。
秦漫便對尤子君說道:“夫君,妾身想帶月成與尤苦去花園逛逛,順便採摘一些新鮮的花兒在房裡養着,可比檀香要清香得多了。”
尤姑娘聽了這話,心裡是既喜又怒也悶。她喜的是兩個不相干的下人可以避開了,怒的是少夫人這話似乎有意當着她的面兒嘲諷檀香一事,悶的是少夫人也要避開,而她還指望着待會兒少夫人替她說幾句好話呢。
也不知尤子君心裡怎麼想地,儘管沉着臉不說話,彷彿沒聽見秦漫的請示似的。
月成是看出點門道來了,急忙說道:“少夫人,摘花這事兒奴婢與尤苦兩人去就可以了,少夫人只管陪着少爺與尤姑娘,奴婢們這就去。”說罷她偷偷瞧了少爺一眼,見少爺臉色稍微和緩,這才曉得自己沒猜錯少爺的心思,便拉了尤苦出門去了。
秦漫其實並不想留下來,因爲她猜到尤姑娘這趟來就是要說一些話來矇蔽尤子君,而最終她恐怕還要替尤姑娘脫罪幾句。趕鴨子上架的事兒,她實在是不願地,可惜尤子君並不打算讓她置身事外,她也只得依他的意思坐了下來。
尤子君重重的將茶杯擱在桌上,冷聲道:“你不好好在軒院養胎,跑到這兒來瞎鬧什麼?”
許是他這話說得有些重,尤姑娘便又嚶嚶的哭泣起來。
秦漫見狀便只好輕聲安慰了尤姑娘幾句,心裡又在感慨,爲什麼好人總由她來做呢?其實她並不想做好人的,畢竟這尤姑娘……那也不見得會領她的情。
尤子君先前確是被尤姑娘突如其來的一跪給訝異了下,但他緊接着便想到檀香的事兒,沒有什麼好臉色給尤姑娘那也是正常的。他正是因爲沒想好如何對着尤姑娘裝作若無其事,所以纔打算暫時不回軒院,在靜寧院先平復平復心情再說。
誰知尤姑娘卻窮追不捨的跑到靜寧院來了,他心下縱使是不快,但也因尤姑娘有了身子而不好發作,語氣這般還算好的了,不過較平日裡那是重了。此時他見尤姑娘又哭起來,心下更是煩悶,卻也不得不放緩了聲音問道:“你這般哭到底是爲了什麼?這裡也就我與夫人在,你就好好的說。”
秦漫也輕聲說道:“尤姑娘有什麼委屈便說吧,夫君會替你作主的。”
尤子君突地心裡有些奇怪,他見過許多女人哭,卻還不曾見過夫人哭呢。他不由得朝秦漫望過去,腦海裡莫名其妙的出現了她落淚的模樣,卻怎麼也拼湊不成一幅畫來。他禁不住想着,不知何事會讓夫人落淚呢?
尤姑娘這才慢慢的止了哭聲,哽咽着說道:“賤婢有罪,賤婢明知檀香有異樣,可……可賤婢不敢說,便一直但求自保,實在是罪大的很。”
“哦?”尤子君卻似乎並不驚訝,只頓了頓後問道:“你說檀香有異樣?有什麼異樣?”
尤姑娘一開口,秦漫就算是明白她的來意了。這尤姑娘果然不是個省油的燈,竟敢冒了風險承認自己知道毒檀香的事兒。若非她如今懷着孩子,想必也不敢輕舉妄動的。不過她這般承認,倒是比裝作什麼也不知的好,就不知尤子君是個什麼態度了。
秦漫靜靜的聽着,打定主意暫時不再開口了。此時她是最好不發言的,等到尤子君表明了態度,她再見機行事也未嘗不可。
尤姑娘怯怯地擡頭看着尤子君道:“回少爺的話,賤婢早些年便知道……知道這檀香會讓人懷不上孩子……”
尤子君伸手便將桌上的茶杯給掃去了地上,臉色是陰沉的很,似乎隨時都要發作那股怒氣了。
尤姑娘聽見清脆的茶杯碎裂聲,急忙解釋道:“賤婢是想跟少爺稟告,可是、可是賤婢轉念一想,那檀香裡被加了害人的東西,是多大一件事兒啊。這事兒,非一般人可做不出來啊,賤婢只是個地位卑下的姑娘,賤婢、賤婢實在是膽小,不敢管這事兒吶。”
尤子君輕輕拉住了秦漫的手,制止了她要去拾那地上茶杯碎片的舉動,說道:“夫人莫管這事兒,待會兒讓月成她們收拾便好了。”見秦漫點了點頭乖乖的坐下了,他纔對尤姑娘哼了一聲道:“既是不敢管,如今卻又爲何敢說與我聽了?”
尤姑娘聞言滿臉羞愧地說:“昨個兒少爺燒了那剩下的毒檀香,賤婢、賤婢便猜着少爺察覺這事兒了。倘若賤婢不說,那少爺還會以爲賤婢與這事兒有什麼關係。賤婢、賤婢也就是一點兒私心……”
“你這私心可不止一點兒。”尤子君在心裡嘆了口氣,又問道:“那你說說,你是如何發現這檀香有毒的?”
尤姑娘急忙道:“賤婢當初也與少夫人一樣,初次點這檀香時便覺着頭暈乏力,後來暗中留心,才發現這檀香似乎有些問題。賤婢還以爲是誰要害自己,便不敢聲張,直到後來前少夫人有了少爺的骨肉,賤婢纔開始懷疑那檀香會致人不孕……”
秦漫聽了暗暗發笑,她可壓根兒沒有頭暈乏力的,尤姑娘這番話卻是天衣——有了縫啊。尤子君不是傻瓜,在檀香一事東窗事發之後必定已經猜到她之前是裝病的,而此時尤姑娘也這麼拿了她的藉口去用,那尤子君還會信尤姑娘的這番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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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子君看着尤姑娘,若有所思地道:“你說的前少夫人,就是玉瑩吧?不過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之前玉瑩也是從不點這檀香的,難怪她能懷上我的骨肉。”
尤姑娘點了點頭,以手絹擦淚後方又說道:“自從玉瑩夫人死後,賤婢心裡害怕,便更是不敢多說一個關於檀香的字兒了。賤婢只盼着替少爺開枝散葉,便偷偷的減少了檀香的用量,甚至不點。如今總算是有了喜訊兒,賤婢纔算是覺着對得住少爺了。”
尤子君這會兒便笑了:“你的確是對得住我的,原本我還以爲這事兒與你有關,便匆匆將毒檀香給燒了,免得其他人察覺出來而要拉你去見族長,那一進祠堂——可就麻煩大了。所以我這也是爲了保護你,不過現在既然知道你與此事無關,那我也就放心了。蘭珍啊,你可知道這事是誰做的?到底是誰不想我有子嗣呢?我若沒有子嗣,她又有什麼好處?”
尤姑娘呆了一呆,實在是沒想到尤子君會有此一問。她原本想着,只要少爺知道她不是往這檀香摻毒的人,那就不會有什麼事兒了,誰知道少爺竟會問她……知不知道這兇手。
“回少爺的話,賤婢實在是想不出這往檀香裡摻毒的人爲何要這般做。少爺……少爺沒有子嗣,對任何人也都沒有好處啊。”尤姑娘這會兒答的倒是真話,她確實是一直沒想通夫人爲何要下這般毒手的,畢竟——少爺的孩子也就是夫人的孫子孫女啊。
“不知道便算了,你回去歇着吧。”尤子君竟也爽快的放了過手,不再追問這事兒了,臉上也有了些笑容,不再像先前那般陰沉沉的了。
“少爺……”尤姑娘欲言又止,心裡想着少爺怎麼不與她一塊兒回軒院去呢?難道少爺心裡邊兒還在懷疑她?可見少爺的模樣又不像啊。
“還有什麼事?”尤子君仿若不知她心裡想法,問道。
秦漫見尤姑娘雙眼紅腫,心想這齣戲尤姑娘倒是演得賣力,不過今晚尤子君是決計不能留在靜寧院的。她便笑着對尤子君說道:“夫君,這天色也晚了,尤姑娘又沒帶個下人在身邊兒,還是夫君送尤姑娘回軒院吧。”
“月成她們也該回來了,讓她們送就行了。”尤子君看着秦漫說道。
秦漫搖了搖頭,意有所指地說:“夫君,瞧尤姑娘眼睛又紅又腫的,怕是看不清路的。妾身是擔心月成她們辦事不仔細,要是有什麼閃失那可就是丟性命的事兒了。”
尤子君聞言往尤姑娘那兒一望,果然見尤姑娘雙眼紅腫,心裡頓時明白秦漫的想法了。夫人是有意避諱呢,這尤姑娘這般模樣從靜寧院出去,不知情的還以爲是尤姑娘受了正室的欺負,而他又留宿在靜寧院,確實不妥。
他嘆了口氣,便也站了起來,伸手去扶尤姑娘,說道:“走吧。”
尤姑娘轉身之際,似乎有意的看了秦漫一眼,卻連道謝的話都沒有說,便與尤子君肩並肩的出了房門。
月成與尤苦其實早已經回到院裡了,這會兒便捧了花進房來,心裡都爲尤姑娘的囂張氣焰而惱怒着。
秦漫卻是自顧自的拿了花在手中,湊在鼻尖聞着,笑着道:“這花兒果然清香,不過正因爲它們香豔出衆,才被你們採摘了回來,縱使我千般萬般愛護它們,只怕它們也挨不過這幾天吶。”
月成與尤苦對視一眼,似乎都因少夫人這話而心裡有所感悟,先前的惱怒也突然就一掃而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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