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風波過去了,尤府上下也都閉口不談此事,喜歡檀香的依舊還是點着,不過檀香進入尤府這道關把得更嚴了。原本尤子君說要禁了檀香,不過秦漫認爲沒有必要,既然此事已經敗露,想必那些人也不會再用同樣的伎倆了,尤子君便依了她沒有命令下去。
不過這風波乍看平息了,秦漫心裡卻仍然隱隱覺得還有事情沒有解決,直到尤大夫在尤子君的吩咐下再來替她把脈時,她方纔明白了這尚未解決的事情是什麼。
尤大夫收拾着東西,平靜地說道:“少夫人的脈象平穩,已無異常,若少夫人無其他吩咐,我便要去回覆少爺了。”
秦漫假裝隨意地問了句:“我聽說有一種叫‘落地蓮’的東西,不知道這東西除了某種作用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的作用?”其實她思考這個問題已經很久了,這落地蓮正如尤大夫所說,那是被皇帝列爲御用藥物了的,怎麼尤府會有人拿到呢?
尤老爺雖然位極人臣,在朝中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若想拿到這落地蓮倒是小事一樁的,可他決不會將這東西帶進尤府。她看得出來,尤老爺還算是個正直的好官,對尤子君也是疼愛有加,更是在得知尤姑娘有身子時差點打了尤子君的板子,所以他必定不會用這東西來害尤子君。
如果不是尤老爺,那放眼這整個尤氏大家族……就只有尤大夫的父親尤峰有這個能耐了——他畢竟曾是宮廷御醫嘛。當日她裝病時,尤大夫似乎也只是對檀香裡的東西稍有懷疑卻並未肯定,等到回去之後方纔確定那是‘落地蓮’,想必尤峰就是極爲清楚這‘落地蓮’的了。
尤大夫內心對這種明人說暗話的方式有些抗拒,但卻又不得不答話道:“回少夫人,這‘落地蓮’除了致人不孕之外,還能致使陰虛之人病情惡化,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作用了。”
秦漫聞言奇道:“這第二種作用作何解釋?”
尤大夫便耐着性子解釋道:“這‘落地蓮’生在漠北,長年陽光曝曬,屬至陽之物。而陰虛生內熱,陰虛不能制火.故而陰虛之人最懼此類毒物,倘若長期被此物影響,火熾則灼傷陰液而更虛,只怕性命有憂。”
秦漫攸地站了起來,急急地道:“你可知尤府有誰患有陰虛之症?”
尤大夫心下暗叫不好,不知不覺便又被少夫人給引進鬥爭的漩渦中了。他一邊將藥箱往手上拿,一邊說道:“這我尚且不知,倘若日後診斷出來,便前來告知少夫人一聲。少爺還等着我去回話,我先告辭了。”說着他便匆匆地往外走。
秦漫重重的拍向桌面,好大一聲響過後,她才冷着聲音道:“月成,我們也去少爺那,最好是當着少爺的面兒將這事弄清楚。”
月成雖是不知少夫人用意,但也立即應聲道:“是,少夫人。”
尤大夫急忙轉過身來,愕然道:“少夫人要將此事告訴少爺?”
“既然尤大夫不知這事兒,那我也只有去問夫君了,不管怎麼說,夫君對這府裡的事兒也比尤大夫清楚。尤大夫,你說是吧?”秦漫面色依舊未鬆緩下來,託了月成的手就往外走。
尤大夫心裡一合計,這少爺要是知道了,可不得怪他以往沒發現這事兒嗎?少爺如此寶貝沈姑娘,那是決計要重重的怪罪他的。如果能給少夫人坦白了去,再求少夫人莫要將此事告訴少爺,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少夫人,等等!”想到此,尤大夫急忙喚住了秦漫與月成,可當秦漫轉過身來時,他又猶豫了。這麼一坦白,他往後可就有把柄在少夫人手裡握着了啊……
秦漫轉身看着他猶豫不決的神情,卻也不擔心他不應了,便走回了屋裡,坐下後凜然說道:“我相信尤大夫也不是個糊塗人,何去何從你自個兒決定。不過,我不會等太久,因爲我心裡邊兒還掛念着那個人的安危。”
說完秦漫便讓月成上了茶,自己在慢慢的飲着,也不拿正眼瞧尤大夫了。她在尤大夫方纔叫住她之時便已經猜到了,這患有陰虛之症的人必定是沈姑娘了。所以尤大夫才這般害怕事情被尤子君知道,如今沈姑娘病入膏肓,似乎是藥石無效了,想來也還跟這‘落地蓮’有關。
想到此秦漫忍不住有些唏噓,這下毒手的人實在是計算精密,既讓尤子君沒了子嗣,又讓他最寵愛的沈姑娘一步步走向死亡。先是三十多歲一直沒能抱個孩子,這可是這裡男人的莫大恥辱,而後又是一直寵愛的沈姑娘要離他而去,這也算是極大的痛苦了。她實在想不出,到底是誰這般憎恨尤子君,要這般讓他陷入痛苦之中。
她又有些慶幸自己的直覺了,難怪這些天來一直不能將檀香之事忘懷,卻還有這樣一件大事在其中。若下毒之人只是要讓尤子君的姑娘們沒辦法懷孕,那麼她還可能認爲此事只是爲了搶個生長子的資格。可如今這事兒還牽扯到了沈姑娘的性命——那就不只是生長子的問題了。
秦漫在這邊兒想着,尤大夫那裡也是在飛快的轉動腦筋。他想來想去,也沒能想出個萬全之策,只得長嘆了一聲,打算認命地從此聽少夫人差遣了。
“我實話與少夫人說了罷,這患有陰虛之症的——”尤大夫閉了閉眼,再開口說話時表情甚是糾結。
此時月成便出去守在了房門口盯着外邊動靜,她是擔心有人會安插眼線在靜寧院。雖說她一直都很小心,不過還是應該更加小心纔是。
“是沈姑娘。”尤大夫低低地說道。
秦漫早已猜到了,但卻就是要尤大夫親口告訴她,如此一來她才能真正的將他收爲己用。她見尤大夫精神十分萎靡,便笑了笑說:“尤大夫又何須驚慌呢?我也不會將這事兒告訴夫君,再說我便是爲了夫君着想,那也是不能讓夫君知道這件事兒讓他震怒吶。”
尤大夫應着聲說:“是,多謝少夫人。”少夫人這麼一說,他算是明白了,本來少夫人就是要捉了他的把柄,日後好吩咐他做事的。他忍不住又在心裡嘆了一聲,真是小心謹慎了這麼些年,卻還是被捲進了是非中。想想那前幾位少夫人是怎麼出的事,而這檀香裡暗藏了這麼多年的機密……那都說明尤府裡這黑水不是一般的深啊。只盼這少夫人日後真能得勢纔好,否則他這一生——也算是富貴到頭了。
秦漫這時才轉到了正事上,認真地問道:“尤大夫,沈姑娘的病可還有解決的辦法?”
尤大夫搖了搖頭:“倘若還有法子,我就不會向少夫人低頭了。沈姑娘原本是孃胎裡帶來的病,又被這檀香害了這麼多年,早已經藥石無效的了。若非少爺一直堅持用最貴重的藥材替沈姑娘延續生命,只怕沈姑娘還挨不到如今的。”
秦漫心裡也是頗爲惋惜,說起來她與那沈姑娘還有些投緣,便微微責怪道:“尤大夫實在是有負這大夫的名號,從前爲何沒有發現沈姑娘被這檀香所害?也許發現的早,還有救治的法子。”
尤大夫無奈地道:“少夫人有所不知,這‘落地蓮’極難辨認,即便是侵入病人體內,那也是診斷不出的。否則當初皇上又爲何會禁了這藥物在民間流傳呢?一些個大家之中,最愛此類藥物了。倘若不是少夫人發現異樣,我從檀香裡找出了剩下的‘落地蓮’,否則也是不知沈姑娘被此物所害的。”
秦漫點了點頭道:“如此說來倒也不能怪你了。既然是這樣,這裡沒你的事兒了,先回去吧。”
尤大夫微微一愣,脫口道:“少夫人沒有其他吩咐了?”
秦漫頗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想我吩咐你做什麼?”
“沒有,沒有,維元告退。”尤大夫急忙搖頭,恭恭敬敬的退出房去了。
秦漫瞧着他的態度改變,便微微一笑。她是有事要吩咐他去做,不過還不是現在。因爲目前她也還不知道要他做什麼,這事兒啊,得看機會。機會到了,自然就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兒了。
月成守了半會兒見尤大夫出了房門,忍不住嘲笑道:“可只聽見有些人對着老太太與老爺才自稱‘維元維元’的吶。”
尤大夫惱怒的瞪了她一眼,心想他堂堂大丈夫不與小女子一般計較,便匆匆的離開了靜寧院。
月成噗哧一笑,這才進了房,收了桌上快冷掉的茶水,卻見少夫人正低頭沉思着什麼,便開口問道:“少夫人,怎麼了?”她心想這尤大夫都收攏了,還有什麼不高興的呢?難道是爲了沈姑娘?那可不好,少爺寵愛沈姑娘這麼多年了一直未變,可是少夫人最大的敵手啊。不過說起來,那沈姑娘似乎是挺可憐的呢。
秦漫擡起頭來,伸手拿掉了月成收拾的茶杯擱在桌上,說道:“跟我去頤院一趟,我想探探沈姑娘口風。”
“是,少夫人。”月成心裡奇怪,卻還是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