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宴會

八月初八這天是齊姜的小外甥——衛府小公子的滿月宴。

魏國的高門望族之間多多少少都有些沾親帶故的關係,是以衛府這場滿月宴都邑城中凡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士泰半赴宴。

說起都邑衛府,老百姓們對此的印象是——那戶只生兒子,不生閨女的人家。不知是衛家的風水問題還是其他什麼原因,他們家生的全是男丁。衛府的當家主母王氏生了三個兒子,王氏的大兒媳婦生了兩個兒子,二兒媳婦同樣生了兩個兒子,小兒媳婦即齊芍,則生了三個兒子。

城中曾有好事者開盤賭齊芍這一胎是男是女,結果齊芍這胎生的仍是兒子。衛府孫輩這一代全是男丁,這在都邑城中一時傳爲佳話。

衛府後院,前來恭賀的女眷們齊聚一堂,好不熱鬧。

齊姜才踏入堂屋,便吸引了衆人的目光。

王氏眯了眯眼睛,招手道:“堂前的可是小七?”

齊姜上前幾步,行了一禮,脆聲道:“是我,表姨母。表姨母安好?”王氏是魏國太夫人的親妹,齊姜的母親宋氏與王氏是表姐妹的關係。雖則齊芍嫁入了衛府,齊姜仍是照舊稱王氏爲表姨母。

王氏人逢喜事精神爽,她這一整天都笑得合不攏嘴,配着圓潤的臉蛋更顯喜慶。她快五十歲的年紀了,臉色依然紅潤有光澤,“好,好!哎,我也有一段時間沒見小七了,小七可越來越標緻了。”

衆女眷齊聲應和,“可不是,齊七姑娘真是越長越標緻了……”

讚美聲像是不要錢一般向齊姜砸來。不管在場的女眷們是真心還是假意,在主人家開口讚美的情況下,稍微有點眼力的人,都不會說出令人掃興的話。

可這世上總是會有那麼一兩個不識相的人。一名女眷自持是衛府的貴親,行事頗有些肆無忌憚。她睨着齊姜,捂嘴笑道:“齊七姑娘標緻是標緻,可惜被退了婚,以後要找個好夫婿可就難咯。”

聽了這話,王氏立刻拉下臉來,道:“小七是好孩子,是趙四小兒有眼不識金鑲玉!”

氣氛冷凝起來,其他女眷見狀,又是齊聲附和,又是同仇敵愾地責罵趙尚真。那名女眷雖住了嘴,可她在用上翻的眼球和一邊撇起的脣角告訴衆人——她很不屑。

齊姜“噗呲”地笑出聲來,引來了衆女眷的側目。

“小七在笑什麼?”王氏好奇地問道。

齊姜抿嘴笑着說:“是這樣的,表姨母。我來這之前遇見五郎提着一隻色彩斑斕的公雞,那公雞斜眼歪脖,醜得很,可五郎偏偏喜歡逗它玩,他還說那不是公雞,是母雞。可母雞能啼鳴報曉的嗎?”

齊姜說完,又是抿嘴一笑。

在場不少人聽明白齊姜這言外之意,紛紛捂嘴笑了。那女眷的臉紅一陣,白一陣,“你……”

王氏冷冷地瞥了那女眷一眼,轉身拉着齊姜的手,慈祥地笑道:“行了,我們這羣老太婆在聊家常,你一個年輕姑娘家在這兒也怪煩悶的。其他姑娘們正在花園裡頭賞花呢,你也過去跟她們一塊兒玩吧。”

“好。”齊姜施施然地向衆人行了一禮,告辭離去。

齊姜去到花園涼亭的時候,那些姑娘談得正起興。

“不到一個月就是世子殿下大婚的日子了,可真是讓人期待啊。”

“殿下大婚想必要比前些年柔靜公主大婚要隆重的吧?”

說起柔靜公主的那場婚宴,足以讓都邑的少女們夜不能寐。當年柔靜公主的婚宴傾王室之資,鋪十里紅妝,隆重而奢靡,時至今日,百姓依然津津樂道。

“我們世子殿下大婚,高坐朝堂的天子不知會派哪位王子王姬來祝賀?”

“我們的未來世子妃與王室關係密切,我說這次來觀禮的肯定是天子最喜愛的王子王姬。”

聽了這話,有人冷哼一聲,“派誰來不是一樣?一個沒有實權的天子而已,他的兒女哪用得着我們如此重視?”

此話一出,全場靜寂。

片刻,一道清脆的笑聲響起。齊姜看過去,認出這人是餘上大夫家的姑娘。

只聽餘姑娘說道:“我看這話鄭姑娘還是私底下說說好了,傳出去可是大不敬。畢竟是王室,豈容我們非議?”說的是告誡的話,語氣卻帶着散漫。

鄭姑娘無所謂地笑了笑,“呵,王室。”此後她倒也沒有說出其他出格的話來。

在場的其他人也不以爲意,繼續笑談其他。

這些少女對王室的態度如此輕視並不奇怪。其時王室式微,天/朝領地早被各諸侯大國分封完畢。天子王室偏安一隅,有天子之名,不行天子之事,與傀儡無異。對於這些諸侯國的貴族少女來說,自然是本國的王族更具威信。天/朝王室的人,對於她們來說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象徵,她們是不會將他們放在心上的。

少女們正笑談間,只見有婢女絡繹不絕地穿過花園,去了前院。而前院那邊似是十分熱鬧,隔了大老遠還隱約聽到那邊的笑鬧聲。

鄭姑娘喊住一名婢女,問道:“前院發生什麼事了?”

“回姑娘,是世子殿下駕到了。”婢女回完話,急忙忙地走了。過了一會兒,從前院的方向走來兩名婢女,其中一名婢女神色鄭重地捧着一隻木匣子。 wWW★тт kan★℃ O

這回不用鄭姑娘開口,便有人問道:“這是什麼寶貝要如此鄭重的對待呀?”

捧着木匣子的婢女向在場的少女們行了一禮,腳步不停地往後院去了。另外一名婢女喜氣洋洋地道:“沈先生來了,他作了一幅畫慶祝小公子滿月之喜。”說完,這名婢女也快步離去。

聽了這話,在場的少女們都快坐不住了,她們臉上的喜色是那麼顯然易見,就連說話的聲音也高了幾分,“沈先生過來了?”

“不會吧?”

“沈先生……”

“沈先生的大作我真想好好欣賞一番……”

……

她們激動地說着話,具是對着前院的方向翹首而盼。就在少女們坐立不定的時候,王氏的貼身婢女過來了,她笑着道:“夫人請各位姑娘前去堂屋欣賞沈先生的大作。”

待齊姜她們去到堂屋的時候,王氏正將畫卷當寶貝一般展示給衆人看。畫作的功底自然深厚,但以畫作之物來說並不算十分特別,上頭畫的是一個穿着紅肚兜的大胖小子抱着一隻大鯉魚,寓意連年有餘,意頭倒是十分喜慶。

王氏喜得見牙不見眼,有人奉承道:“沈先生的畫作千金難求,小公子的滿月宴上有沈先生爲他作畫,小公子真是有福之人啊……”

聽着耳邊全是對沈敘的讚美之聲,齊姜只覺氣悶,擡腳退了出去。

齊姜在花園裡漫無目的地行走,走得累了,她就在涼亭裡休息。衛翊路過涼亭,見到的便是齊姜拿手彈着小酒杯,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小七!”

聽到衛翊的聲音,齊姜笑着回頭,“姊夫。”待看到跟在衛翊身後的人時,她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沈敘靜靜地站在衛翊身後,好整以暇地看着齊姜。

“你怎麼獨自一人在這裡呆坐?”

“母親跟阿姊說話呢,”說到這裡,齊姜看了沈敘一眼,含糊其詞地道:“其他人也有事在忙。”

衛翊注意到齊姜的視線,於是爲她介紹道:“這位是沈先生,你應當知道他的吧?”

齊姜扯出了一個笑,“自然。”

衛翊笑着向沈敘道:“這位是我妻妹,小名小七。”

“齊七姑娘安好。”沈敘裝作初次見到齊姜一樣,疏淡有禮地打了招呼。

“沈先生好。”齊姜同是裝模作樣。

沈敘趁着衛翊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熱辣辣的視線毫不忌諱地停留在齊姜身上。苦於衛翊在場,齊姜不敢造次,只暗中瞪了沈敘一眼,心中盼着他們趕緊離去,“前院正在宴飲,姊夫爲何出現在這裡?”

“我前些日子得了歐陽先生的一幅名作,今天剛好有機會,便邀沈先生一同鑑賞。”

沈敘這時接口道:“這裡景色優美,正是賞畫的好地方。”

“好,我叫人拿畫過來!”衛翊纔派人去書房拿畫,轉瞬想到這畫的珍貴,他決定還是自己親自去拿。

這時,除開不遠處靜待侍候的婢女,涼亭裡就只剩下齊姜和沈敘兩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