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認有的時候我是比較倔強,而陳雨也不比我好多少,都是吃軟不吃硬的性格,我的語氣一淡,她可能也很不爽,但還是告訴我,文哥有事情,現在沒在她身邊。
“那你通知他一下,等他回來之後給我來電話,我等着,事情比較急,讓他速度。”我掛掉電話之前故意噁心她似的說了聲:“謝謝你。”
電話掛掉不到一分鐘,我收到了她的一條短信,內容就幾個字:你是個混蛋。
看着這條短信,我馬上想回敬她一下,可是腦子一閃,隨即想到了黃婆說過的話。黃婆並沒有明說那個女人是誰,但我怎麼想都覺得會是陳雨。一想到這些,我的心馬上軟的和稀泥一樣,骨子裡那點慪氣般的倔強一下子就沒了。
一個女人可以耍性子,但我這樣的大老爺們如果也跟着耍性子,那就不合適了。儘管黃婆預言的事情還沒有發生,可是我總有種對不起陳雨的感覺。我拿起手機,幾乎沒有猶豫就給她回了短信:我有想你。
在我看來,陳雨雖然脾氣倔,但應該是那種比較好哄的女孩,說幾句好聽話,什麼事都沒了。但這一次她沒有就範,只回了一句,文哥回來之後會通知他跟你聯繫。
不過陳雨賭氣歸賭氣,該做的事她一點都沒有耽誤,第二天我就接到了文哥的電話。對於我從陳雨手底下強行逃走的事,文哥隻字未提,甚至都沒問我在什麼地方,只是一個勁兒的重複他的立場。
“這些話等等再說。”我打斷他,直接說:“跟你打聽個人,你痛快點,能說就說,不能說也不要說謊話騙我。”
“你要打聽誰?”
我把冷麪人的照片給文哥發了過去,他可能看的比較認真,過了幾分鐘纔回電話,但是這一次一開口,他的語氣就有點驚訝。
“你在那裡見到他的?他,還活着?”
我一聽有門,文哥沒否認自己認識冷麪人就是個好的開始。我沒回答他的問題,道:“就是這個人,他還活着,關於他的事,我想知道。”
文哥沉默了一下,然後跟我說:“能讓我看看他嗎?”
我皺皺眉頭,覺得文哥太麻煩,屁事這麼多,但轉念想想,現在畢竟是我求着他。所以我掛了電話跟金瓶梅商量了一下,我們把冷麪人轉移到盤口後院一個閒置的小房子裡,夥計們臨時在屋子的牆壁上貼滿了報紙,對於文哥這樣的精細人,不得不防着點。可能背景裡的一些細節會出賣我們的位置。
這些做好之後,別的人就退出去了,我用手機視頻跟文哥接通,然後把攝像頭對準了冷麪人。冷麪人還是那副不屑跟任何人交談的樣子,我估計他可能都不知道手機是什麼玩意兒,但他只是斜眼看看我手裡的手機,之後就轉過頭。
我舉着手機讓文哥看了兩分鐘,之後重新把電話打過去。
“你認識這個人的對不對?”我對文哥道:“把他的事告訴我。”
我的口氣很不客氣,其實心裡無比忐忑,我就怕文哥會一口回絕我的要求,畢竟現在我們已經等於站在對立面上了,他沒有義務告訴我任何事情,而且我也實在拉不下來臉當面求他什麼。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抓到他的,但是你要小心,這個人有點古怪。你想知道關於他的事情,我可以告訴你,不過我瞭解到的只是皮毛,他的底細,沒人洞悉的。”
我真沒想到文哥會這麼痛快乾脆,心裡馬上興奮起來,不過我還是沒忘記警告他,最好少說假話。
“這個人叫李富生,在西海河呆過。”
西海河工程的規模非常大,就算都在工程內部的人,見面之後也不一定認識。文哥最開始的時候根本不知道世界上還有李富生這個人,李富生是三臺河子那邊後勤基地的一個通訊員,因爲公務,經常到工程施工地這邊來,他跟我爸認識,每次辦完公事,李富生都會想辦法跟我爸聊上一會兒,當時文哥屬於我爸的一個跟隨者,所以這些事漸漸的就不瞞着他了,來的次數一多,文哥跟李富生也就算是認識了。不過他們的認識也只是屬於見面打個招呼的交情,沒有深交,而且文哥沒有特別注意李富生,只是因爲以後發生的一些事,才讓他開始關注這個比較奇怪的人。
李富生這個人確實比較怪,從他的名字上就能看得出。像文哥和我爸那個年紀的人,出生的時候恰好趕上文革將要開始,那個年代的大環境下,誰家的家庭背景要是沾個富字,就是很讓人忌諱的事,所以當時的孩子一出生,大部分起的都是諸如衛東,衛紅之類的名字。像李富生這種名字,起了就是明顯找事的。
李富生當時除了跟我爸交談,對其他人很少說話,特別死板,當時電力機組維護隊的人都不喜歡他,用文哥的話說,就好像誰都欠他點什麼似的。
真正讓文哥開始關注李富生的,是當時發生的一次事故。
西海河主體工程內部的人,特別是普通的士兵幾乎沒有外出的機會,倒是三臺河子後勤基地的人可以跟着來回送給養的車子出去一下。有一次,李富生就跟着空車返回的車隊出去辦事,事情辦完,正好趕上另一支送物資的車隊,他坐上了順風車。
這支車隊非常倒黴,在運送物資的途中遭遇到了罕見的強沙塵暴,而卻車隊的位置正好是在沙塵暴中心處,沒見過沙塵暴的人可能想象不出,那種強沙塵暴有多麼恐怖,漫天的沙子裡面卷着各種各樣的雜物甚至石頭,在飛速的穿梭,天地混成一團,人落到裡面,根本沒有什麼概念存在了,瞬間就會被沙子直接淹沒。
工程基地的人還有三臺河子方面得知沙塵暴發生的時候,就覺得遭了,那支車隊估計正好遇上。但當時他們沒有辦法馬上趕過去救援,一直等到沙塵暴減弱的時候,纔派了大隊過去。有些沙塵暴可以持續幾天甚至更久的時間,當救援隊伍能夠勉強進入事發現場周圍的時候,已經是幾天之後的事了。
沒有任何懸念,沙塵暴肆虐過的大地上什麼都不存在,只有無盡的沙層。他們花了好幾天的時間在周圍尋找,整支車隊十多輛裝滿了物資的卡車直接被埋了,只露出車頂和車廂上罩着的迷彩布。車子被整體刨出來的時候,裡面的人早就死了,當時的車隊,一輛車上兩個人,一正一副兩個駕駛員,可以輪流開車,所有的卡車都被挖出來之後,清點了殉難者屍體,一個都不少。
“屍體是一具都沒少,但做最後清點工作的,是工程指揮部的人,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三臺河子後勤基地有個通訊員搭了順風車,所以才認定殉難者人數沒有問題。”
文哥這話的意思就是說,在遇難車隊被挖掘出來的時候,其實就沒有李富生的屍體。
這件事在工程基地裡被傳了一陣子,上面還下發了整頓操作規章制度的安全通知,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遇難車隊裡有李富生這個人,但我爸心裡應該是非常清楚的。不過,我爸他們並沒有參與救援,所以李富生的屍體有沒有被找到,他們不知道,當時文哥就認爲,李富生絕對是死在那次事故里了。
接下來,就發生了讓文哥怎麼想都想不到的事。
那是事故發生後大概一個月的事了,有一天執行完檢修任務晚上準備睡覺之前,維護隊的隊長帶過來一個人,說是內調到維護隊的,讓大家迎接一下新同志。文哥一看就傻臉了,他看到隊長身後那個揹着揹包的新同志,竟然是李富生。
這個事把文哥的腦子搞的很亂,維護隊有人認識李富生,但是不知道他前段日子搭乘了遇難的車隊,大夥兒對他印象不好,隊長一介紹,下面的人沒什麼反應,當時他們還被隊長批評了一頓。
但不管文哥怎麼看待這個事情,總之李富生是調到了維護隊。他還是那個老樣子,甚至這一次調過來之後,跟我爸都不怎麼說話了,對誰都非常冷淡。文哥當時私下裡問過我爸,這到底怎麼回事,不過我爸搖搖頭,什麼都沒說。
不過李富生這個人不跟人說話,也很少找事,幹工作比較積極認真,任勞任怨,周圍的戰友對他的意見就少了一些,反正都在這種地方服役,誰跟誰都沒仇。所以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在李富生到了維護隊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文哥再沒有發現他有什麼異常。當時文哥就琢磨,是不是之前關於那次事故的消息有誤,李富生並沒有搭乘順風車?
“我們在西海河呆了幾年,在工程將要中斷之前,下面其實已經有小道消息在四處流傳,說是部隊要撤了,可能是換防,也可能是其它原因,總之是要撤走。”
文哥他們在西海河那種地方一呆幾年,吃夠了苦,聽到這些小道消息後,大夥兒着實興奮了一陣子。
也就是在他們快要撤走的前夕,老實了很久的李富生好像終於按捺不住,他不動則已,一動就是大動作,搞出一件在當時看來很駭人聽聞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