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原本按照盧植的設想,在剿滅張燕後自會慢慢削弱於毒的勢力,將其肢解,從而徹底消除冀州匪患。
然而袁術的一番作爲讓盧植不得不將重心轉移向雒陽,也暫時擱置了削弱於毒的計劃。
深感自身實力不足的韓馥趁勢向於毒拋出了橄欖枝,滿心惶惶的於毒自是欣喜萬分的投入了韓使君麾下,搖身一變成了冀州官軍。
論起精銳程度,黑山軍自是不能和麴義部相比,然而卻更爲人多勢衆。
沮授分析道:“麴義爲人素來高傲,目中無人。於毒投入韓使君麾下後,受到了諸多籠絡,麴義卻是恥與賊寇爲伍,屢屢蔑視於毒。
韓使君爲了籠絡黑山軍人心,也爲了打壓麴義傲氣,在處事上略略偏向了於毒,這更是加深了麴義的不滿。
如今麴義雖然仍奉韓使君號令,卻已有叛逆之心,以在下之見,可使兩虎相爭,如此不論誰輸誰贏,韓使君都是最大的輸家。”
劉備輕輕頷首,轉而問道:“麴義所部如今受使君之命彈壓趙國,想來是聽不進備的言語,先生可有法子?”
沮授輕笑道:“將軍想差了,刻意去煽風點火也太過明顯,有損將軍名聲,也容易露了痕跡。
倒不如在事情上動些手腳,此次會盟完畢,趙國也該向州里上繳部分錢糧以充軍用,將軍不如徑直送到鄴城附近,交到於毒手裡,如何?”
劉備心中一動,應道:“麴義如今本就缺糧,或許會直接搶糧,這便讓韓使君與他生了間隙。即便他此時不搶,心中也會埋下對於毒的憤恨,我等再隨機應變就是了。”
“正是如此,將軍應盟繳糧,並無差錯。於毒代使君鎮守鄴城,接受糧食也是應該的,而麴義錯就錯在他那目中無人的傲氣上。這般下來,將軍清名無損,也可坐山觀虎鬥,豈不好過當面煽風點火?”
張飛疑道:“可這般下來,麴義難道不會憤恨俺們趙國?”
沮授撫須道:“兩害相權取其輕,便看將軍心中,是行事的正當性和名分重要,還是麴義這支部隊重要了。
若是不擇手段,自可以說客挑撥關係,卻會露了痕跡,瞞不過有識之士。若是重清名,便是這般因勢利導,攻其短處。如何選擇,全憑將軍決斷。”
劉備微微閉眼,腦海中閃過了諸多人的影子,最清晰的兩個影子卻是盧植與李澈。
“天子是聖人,當以聖人標準要求。爲官者亦非常人,持國之重器,萬不可失德,否則遺禍無窮。”
“仁義從來無錯,先帝若有一絲仁念,念及蒼生不易,又豈會有今日之果?世事變遷,人心易變,願勿忘初心。”
良久之後,劉備嘆道:“左右都非是光明正大的行爲,兩害相權取其輕,還是因勢利導吧。”
沮授讚賞的點點頭,笑道:“將軍,爲官者當有特別的道德標準,這標準並非簡單的高過常人標準,而是要有所取捨。
水至清則無魚,君子當和而不同,有時候總會有兩害之抉擇,只要不被利益矇眼,能永遠記得兩害相權取其輕,那便是難能可貴了。”
“若備選擇了利,先生又會如何?”
沮授坦誠道:“在下非是道德君子,此問也只是想知道未來的主公喜好,若將軍逐利,在下今後自會一切以利爲先來爲將軍謀劃,如是而已。”
“所以先生不是他啊。”劉備悵然一嘆,卻輪到沮授有些摸不着頭腦了。
……
豫州潁川郡穎陰縣,天下知名的大縣。潁川郡冠蓋荀氏便在此縣,作爲天下第一流的家族,荀氏的存在自然爲穎陰增色不少。
所謂汝穎多奇士,荀氏前有神君,中有八龍,後有五子,可謂是汝穎奇士中的佼佼者。
在陳氏因黨錮中的連番打擊而稍顯落寞之時,荀氏便是潁川大姓中的代表,陳羣稱“荀文若、公達、休若、友若、仲豫,當今並無對”,便是承認了荀氏的地位。
而這樣一個聲名滿天下的大家族將要遷徙的消息傳開後,整個潁川郡,乃至整個豫州都炸開了鍋。
在許縣的陳羣連衣服都沒收拾整齊,以一副完全稱得上衣冠不整的形象連夜駕馬趕到了穎陰荀府,在見到荀彧之時,這位陳寔之孫還在氣喘吁吁,對比起面前悠然自若的荀文若,旁觀者不由得感慨起荀氏後代之優秀,以及陳氏之沒落。
“長文,何以至此啊?”荀彧輕輕搖頭,蹙眉責道。
陳羣強撐着坐直身子,拱手道:“友人將遠行,自然要送上一程,緊趕慢趕,終歸是趕上了。”
陳羣出身潁川陳氏,其家族亦是潁川一等一的望族,其父親陳紀、叔父陳諶、祖父陳寔三人以德行高隆著稱,亦號爲“三君”,爲士林所景仰。
陳寔與鍾皓、韓韶以及神君荀淑並稱爲“潁川四長”,是中原士林的領頭人。
中平四年陳寔亡故時,共計有三萬餘人爲其致悼送葬,數以百計的人披麻戴孝執子孫禮,可謂是極盡哀榮,甚至士林共議諡號爲文範先生,雖非朝廷定諡,卻也是莫大的榮耀。
作爲陳寔的孫子,陳羣年紀輕輕便成爲了天下名士,名傳四海。高傲的孔融都與其成爲忘年交,常常共論時事以及天下名士。
自然,同在潁川的荀彧也與陳羣自幼相交,交情不淺。
“彧尚未定下去處,長文也未免太急躁了。”
荀彧說的淡定,陳羣卻是瞪大了眼睛,問道:“你不與家族一起走?”
“家族是避禍,而彧卻想找個好去處。”
“避禍?”陳羣一怔,隨即恍然道:“確實,黃豫州加入了盟軍,豫州今後也不太平了,潁川離雒陽太近了,確實危險。不過荀氏準備避往何處?”
“冀州韓使君遣人來遷徙宗族,也邀請了荀氏。河朔之地,如今匪患已平,確實很適合避難。”
陳羣沉吟道:“韓文節?他倒是也邀請了陳氏,然而據羣所知,這位韓冀州幾乎把冀州世家盡數得罪,拉我等這些鄉友前去,想來是希望我等能成爲他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