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子觀,位於東陽城南40裡的二龍山,東南地區乃至江南赫赫有名的道場。
相傳觀主真機仙長通天文曉地理,一手神符能交神鬼仙魔,在整個大周朝都能數得上。
這真機仙長的父母親都是得道的仙長,能騰雲駕霧呼風喚雨移山填海,真機真人深得父母真傳,雖然尚未悟得大道,卻已與凡人不同。單憑一手醫術活人無數。因此即便真機道長常年閉關,等閒人物難得見上一面,塘子觀亦香火鼎盛,無人能出。
二龍山因其山勢如龍盤旋而得名,山雄峻,水柔美,衆山泉匯而成潭,雙潭上下相疊,是爲二龍名景雙潭疊翠,塘子觀座落在潭畔,坐擁淨水靈峰。
七月的二龍山景色正勝。
近午時分。
塘子觀後山一隅。
碎石窄徑路一條。
兩棵茂盛的香樟樹間拉了一道吊牀,濃濃的樹蔭遮住了午時的陽光,吊牀輕輕搖晃着,一隻白生生的小光腳丫翹在吊牀外,懶洋洋地晃動着,有一下沒一下的。
吊牀裡的人埋得很深,看不清臉,時不時傳來:“……唔,真酸!……恩,這個甜,真甜……”這輕輕的時斷時續的嘟囔聲裡夾雜着“噗噗”、“咯吱咯吱”的怪聲響……
“錦言!你果然又懶在這裡!”一聲暴喝,一個圓胖臉的小道姑出現在小路上。臉曬得紅紅的,滾着大汗珠子,叉着腰,指着吊牀,上氣不接下氣地喘。
“清微啊……”極好聽極好聽的聲音,甜甜糯糯,軟軟綿綿中又透着一絲脆爽,一張粉粉的小臉探出吊牀,大大的黑眼睛笑得彎彎的:“誰又惹小微生氣了?要不要我幫你找場子去?”
“你……”叫清微的小道姑一口氣窒住了,滿心頭的火氣被憋住,沒好氣道:“找你累的!錦言,你趕緊下來,師傅找你呢。”
“師傅找我?知道是什麼事情嗎?”錦言慢吞吞地坐起來。
“不知道!知道也不告訴你!”清微氣哼哼地白了她一眼:“你看看你,都成什麼樣子了!天天懶在這裡,吃果子睡覺……唔!”
一顆不大不小紅得發紫的李子塞到她的嘴裡,堵住了後面的話。
“這個很甜的。”錦言跳下吊牀站在她旁邊,笑眯眯的。她身材纖細苗條,與清微差不多的身高,也穿着天青色的道袍,俏生生地象株小樹苗兒。
“哼!算你識相……”清微啃着李子,斜睨了她一眼:“找你有好一會兒了,聽說是有什麼人要見你,噢……好象是要接誰回府什麼的……嗯,是挺甜的……我沒聽清楚,瞧着象是衛家的。”
“見我?指名要見我的?哪個衛家?”這可真是稀奇了,十幾年來頭一遭有觀外的人找她。
“還能有哪個衛家!東陽衛家唄,整個東南提衛家不就這一個?”清微呸地吐出李子核,用袖子抹了抹嘴:“噯,快走吧,衛家可是個大金主,雖說來得只是個管事嬤嬤,但是她家太夫人的陪嫁,不好讓她一直等着,錦言,你說衛家人找你做什麼呀,難不成你真與她家沾親帶故?”
“這我哪兒知道,你都不知道!”
翻個白眼!東陽衛家啊……
錦言暗自思量,看樣子是與自己有點干係的,不過來找她有什麼事兒?老天爺絕對不會憑白掉個餡餅來砸她,話說,老天爺您腫麼就這麼不待見我呢?好像咱也沒仇啊,你說我之前過得自在瀟灑,您硬讓我穿越!穿就穿吧,這會兒,我在這觀裡住得舒舒服服的,一心要在這裡地老天荒了,怎麼又讓衛家生躥出來涅?
心裡碎碎念,快手快腳地收拾好東西,清微搶過去挾在腋下,兩人蹦跳着,踩樹蔭撿着蔭涼地兒,嬉笑着朝山下觀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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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嬤嬤坐在前廳,一盞茶喝成了白開水。
心裡是又急又發慌,怎麼這個丫頭還沒來,找個人要這麼久?莫不是聽到什麼風吹草動故意躲着吧?哎呀,可千萬別出什麼意外,自己可是在老太太面前打了包票了!怎麼這麼久……
萬一真有什麼,哎呀啊!自己爲什麼要多嘴呀!自己個在老太太跟前兒一向體面,這回要是辦砸了,一輩子的體面都沒了,命還在不在都兩說着呢……
爲什麼要出這個頭!要不是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也不出這個頭呀,可這四小姐若真是個不堪用的,自己還不一樣沒臉?
王嬤嬤心如沸水翻滾着,這眼瞅着要過正午了!若不是礙着塘子觀的威名,她都要跳起來自己去找了。
“貴客不必着急,錦言素來是個勤勉的,看樣子是到後山打坐,稍侯即可。”一旁陪伴的道姑寬慰着,輕聲輕語解釋着,又往茶杯裡注了些水。
“噢,不急不急的。”王嬤嬤穩了穩心神,早上被老太太催着出門,只用了幾塊點心就慌慌張張帶人趕過來,這茶越喝越飢,多少年沒嘗過餓的滋味,真如小貓撓心。
有心向道姑打探些錦言的日常起居,哪知這道姑竟是油鹽不進,只一味地說錦言是個好的,半點有用的沒說,繞來繞去的,這太極打得!王嬤嬤自己也沒了再探的心氣兒。
這廂錦言已經進了真機道長的房間。
真機在白蒲團上打坐,她看起來不過三十多歲,着青色道袍襯雪白的中衣,青色道冠月牙兒邊露出烏鴉鴉的黑髮,愈發襯着肌膚似雪如玉。若是去了這身道袍任誰也想不到這個美麗的婦人竟是名滿天下的真機道長。
聽到錦言的腳步聲,她睜開了眼睛:“這次去後山打坐……還是玩耍了?”
“師傅……”錦言拉長了聲音,一臉疲賴地捱過去:“師傅,後山清涼,那個,去打坐修行,呃,修行打坐。”
真機笑笑也不去拆穿她:“用過午膳了?”
“沒,和清微一塊跑回來的,剛一直吃果子,現在不餓。”忽然意識到自己說漏嘴,錦言忙伸手捂住嘴:“沒……就吃了幾個李子……還有桃子,沒吃多少。”
看她那可憐兮兮卻又骨碌亂轉的眼珠子,真機又氣又笑,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好啦,爲師又不會怪你。”
一眨眼這孩子長這麼大了,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剛抱來那會兒,還是個小小的嬰孩兒,不哭也不鬧,就那麼睜着大眼睛追着人看,你看她,她就衝你笑,笑得人心裡又疼又癢。
都說太上忘情,到底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疼是真疼,這孩子又聰明又懂事,乖巧伶俐,心地善良,雖然知道與她只一時的師徒緣分,卻還是想着多教她些能用得上的,都看開了,卻還是希望這個孩子能過得順利些,福澤能更厚些,自己養大的孩子就算知道她是個有福份的,也還是會擔心啊……真機看着錦言精緻入畫的眉眼一時無語。
“師傅,師傅?”錦言蹭到蒲團邊,軟軟地挨着她,輕輕叫,在真機眼前擺擺手,師傅怎麼忽然看着自己發呆?
罷了!個人有個人的道緣,該來的時候會來,要走的時候也得走,誰也替代不了,真機心底輕輕嘆息。
“別搖了,師傅看得見。”拍開眼前肉乎乎白嫩嫩的小手,“錦言,你今年十五歲了吧?”
一句話驚得錦言的小心肝兒怦怦直跳!在小說裡,但凡這種句式開頭的,多半接下來要麼引出一段慘痛舊事要麼就是悽悲別情陳年婚約等等……哎喲,好怕怕滴的說。
“師傅,是不是要給我慶生啊,還沒到日子呢!”錦言笑嘻嘻地,心裡卻在嘀咕,師傅您有話直說吧,我挺得住!別繞圈子,愈繞壓力愈大。
“噯,你這孩子。”真機不再做講故事狀,三言兩語就把事情講完了,簡單歸納就是:錦言是東陽衛家三房的嫡女,打小被抱到觀中寄養,現如今衛家派人來接她回府。
果然是夠狗血。當了十五年孤家寡人,忽然蹦出一堆親人,還都是親滴,哼!哼……
“東陽衛家!世家名門啊,我是他們府上的嫡小姐?怎麼從來沒有人來看過或送過東西?他們府上還來上過香啊。”
“三房的嫡長女?那個……應該是有父母的吧?那個,爲什麼十五年也沒聽聞過?”
“打小爲什麼要送到觀中寄養?他們府那麼有錢,不會是因爲養不起吧?”
錦言一串問題下來,連猜帶蒙的弄了個大概:
衛家三少爺衛成風隨師長外出遊歷,識得師長舊友屢試不第家道中落的華亭李秀才,被其滿腹經綸所折服。坐客其家,偶遇其女,一見傾心,非卿莫娶。衛三少聰慧有識,乘師長酒中戲言,與李氏定下了親。
衛家老夫人聞之大怒,嫌李家門第太低,李氏不堪爲良配,三少以師長之命不可違相抗,忤逆家中長輩,一意孤行娶了李氏。
李氏不爲家婆所喜,成親之後即搬到別院居住,婚後三年無所出,更遭惡之,此時衛成風已高中狀元,有了功名,老夫人多次欲爲其納妾娶平妻,三少對李氏情深甚篤,一一拒之,並辭官歸穩,打理庶務陪伴嬌妻。
兒子總是自己的最好,老夫人把賬都記到李氏頭上了。
第四年,李氏生了女兒,依家中例,三少爲女兒取名錦言。
錦言初生不久有相者雲其命格難明,恐不利於男嗣,李氏盼子甚重,因之不喜。衛成風心疼妻子又捨不得女兒,後因要率商船出洋,李氏又纏綿病榻,不得已將錦言送入塘子觀,託付真機仙長撫養。
即後衛成風遇海難,音信皆無。李氏思之甚切,精神恍惚,恐將其因歸囿於錦言。
老夫人本不喜李氏,聞此噩耗,猶爲厭之。放逐於別院,任其自生自滅,後爲聲名計,接回府中,安置在偏僻院落中。
而養在塘子觀中的小小女嬰衛錦言則被衛家當權者們集體選擇性遺忘,在觀中長大,視道觀爲家。
呵!真是……狗血啊,錦言覺得有些牙疼,好悽美好感人好動聽的故事噢……要是與自己一毛錢關係都沒有就更完美嘍!
喂神馬那個最杯具滴小嬰兒是自己呢?喂神馬自己不是那個打醬油路過滴?
“師傅啊,那個,衛家爲什麼要接我回去啊?”就算是件寄存物品,好歹她是個大活人啊,沒得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的。
“那個,師傅啊,我不去行不行?我捨不得師傅,要不,我出家修行?”
神馬!都不行啊,上過衛家族譜了,不能隨意做主?就是出家修行都得親者長輩同意?這叫什麼事兒!不需要時他們可以不管不問不顧生死,有事時她必須得赴湯蹈火不皺眉頭?
那!那,灑家必須得換個地方吃酒去?
(新書新書,伸手伸手,要票票要收藏~~~~~~錦言萬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