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熙帶着三千親衛軍落荒而逃,直奔江邊而去,韓暮命謝玄帶人將剩餘的將近一萬五千名士兵繳械押回巢湖城,自己則和劉牢之、高衡、孫無終帶着八千騎兵和二十架雷霆車前去追趕。
十里地轉眼即到,桓熙等人剛剛趕到江邊,韓暮的騎兵便銜尾而至,望着滾滾的大江,桓熙欲哭無淚,岸邊碼頭上倒是有四千士兵,正是桓溫用大船運送過來的士兵,準備對桓熙施以救援。
桓熙跺腳大罵:“老糊塗啊,老糊塗啊,這又送了四千人過來豈不是在給油燈添油麼?”
他也不想想,自己三萬大軍一個時辰都抵抗不了,能怪桓溫運過來的兵少麼。
江面上還有往這邊行駛的裝滿士兵的大船,桓熙忙叫人打旗語通知他們不要過來送死,一想又不對,他們不過來,自己怎麼逃?
無奈之下,將岸邊的四千士兵和自己的三千士兵會兵一處,打算拼死抵抗。
韓暮的騎兵隊遠遠的在江邊站定,衝高衡道:“帶幾十個嗓子大的士兵去喊話,投降的饒他性命,不降的定斬不饒。”
高衡應諾,帶着數十個大嗓門的士兵來到陣前兩百步外大喊道:“你們這幫龜孫子聽着,趕快磕頭投降,饒你們不死。”
韓暮聽得直皺眉頭,卻聽高衡帶人繼續喊道:“你們的後路已斷,想跑的話只能跳江了,想打的話我們奉陪,但是你們這幾千人想和我北府軍五萬大軍較勁,那豈不是屎殼郎擋車麼?”
“將軍,是螳臂當車。”一名士兵小聲提醒道。
“我他媽知道是螳螂,這幫龜孫子能配稱得上螳螂麼?稱他們是屎殼郎還是便宜他們。”高衡瞪着眼道。
衆士兵掩口葫蘆,只得任他亂喊。
“那個桓熙小兒,你不準降,你若降了,你那個篡位的老爹老臉往哪擱呢,其他人都可投降,桓熙不行。”高衡接着大喊道。
韓暮氣的苦笑不得,這是勸降麼?這不是逼着桓熙拼命麼;當下叫人趕緊把他拉了回來,狠狠訓斥了一頓。
高衡梗着脖子道:“跟這幫人勸降完全是多餘,直接過去打到他們投降不就行了。”
韓暮拿這個蠢貨是徹底沒招了,等了半天,那邊桓熙軍毫無動靜,只得嘆口氣道:“孫無終,該你了。”
孫無終興奮不已,二十臺雷霆車迅速到位,一字排開對準前面的人羣,手中小旗一揮喝道:“放!”
二十根奪命弩箭刺啦啦的在人羣中犁出了一道道血浪,距離太近了,雙方軍隊之間只有八百步,在這個距離,雷霆車射出的弩箭直接命中的話,能把當先捱到的那個人轟成一攤碎肉,這樣的視覺震撼力徹底的將那七千桓溫軍震撼的屁滾尿流。
前面被擊中的士兵爆開漫天的碎肉和血霧,後邊的士兵雖無此慘狀,但是一個個被洞穿胸腹,從前面看過去都成了一個小型的山洞了。
一輪下來,五百多人喪生,整個北岸上哭爹喊娘之聲大作。
孫無終還待再發射,韓暮制止了他,這些人都是大晉子民,跟韓暮無冤無仇,韓暮不想多造殺孽,於是命人再次喊話道:“韓大將軍不願多造殺戮,你們都是大晉士兵,何苦要自相殘殺,快些投降吧,以免的韓大將軍難做。”
桓熙被眼前的血肉模糊的景象刺激的有些失態,他跳起來大喊道:“不準投降,都給我殺,殺了這個逆賊,大司馬重重有賞。”說罷大吼一聲舉着劍便朝北府軍殺去。
這七千多人中,有三千多名是桓熙的嫡系親衛,桓熙平日對他們尚可,但是此刻見他有些瘋癲往前亂衝,親兵統領趕忙上前拉住他道:“將軍,您這不是送死麼?再想想辦法。”
桓熙雙目圓睜,嘴裡噴着白沫道:“你也要投降麼?”
那統領忙道:“末將哪敢,只是您這麼衝過去豈不是白白送了性命。”
桓熙冷笑道:“那麼你的意思是不會帶人跟我衝了?”
那統領囁嚅道:“末將的意思是說……”
話沒說完,桓熙手中長劍一閃已經刺入他的胸口,桓熙面孔扭曲變形,咬牙道:“你的意思是要背叛我投降是麼?你可降,我豈能降?”
眼前的一幕韓暮看在眼裡,他實在不想再殺這些無辜的士兵,看眼前這個形勢,只有將桓熙拿下才成。
“拿強弓來。”韓暮淡淡的道。
手下送過來一張黃牛筋做弓弦的超級大弓,韓暮策動烏雲往前行去,在離敵軍三百步處站定高聲喊道:“桓熙,莫要讓手下士兵葬送無辜性命,你若有膽便來和我單打獨鬥,你贏了自然放你們走,你輸了就乖乖束手就擒,拿手下性命當兒戲算什麼英雄好漢。”
桓熙縮在隊伍後面悄聲道:“牛副將,快派人上前將他擒住,他便是韓暮,離我們只有三百步遠,抓住了他不但我們可以安全撤離,北府軍也就土崩瓦解了,這可是立大功的好機會。”
衆人聽得一陣鄙夷,北府軍主帥找他單打獨鬥,他卻縮在後面說這樣的話,跟着此人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桓熙見衆人毫無反應,大叫道:“怎麼,你們都要抗命麼?你們都不想活了麼?”
牛副將盯着他的嘴臉冷笑道:“桓將軍,難道你真要我們這七千兄弟陪你去死麼?”
桓熙大怒,舉劍就砍,牛將軍一把將他胳膊抓住道:“桓大公子,現在可不是你耍威風的時候,別人在叫陣呢,趕緊去將兄弟們的命贏回來,大夥可都指望着你拿。”
衆人附和道:“桓將軍快去吧。”
“別磨蹭了。”
“在墨跡人家該笑你怕他了。”
“……”
桓熙心頭冰涼,看着眼前這些陌生的面孔,他的心頭一陣恐慌,忽然發足朝江邊狂奔而去。
韓暮策着烏雲緩緩逼近桓溫軍中,衆人自覺的讓開一條道,讓他經過。
韓暮身着藍色盔甲,長長的紅色披風迎風飛舞,威武英俊宛若天神般策騎在七千士兵羣中追向桓熙,七千士兵居然無一生出將他拿下的感覺,卻有一種想跪下來膜拜的感覺。
桓熙逃到江邊,眼望着江心的船隻大哭大喊,看着對面蕪湖城中旌旗招展的威武大軍,耳聽得身後馬蹄得得,韓暮正策馬追來。
他將牙一咬大喊一聲:“爹爹,孩兒不肖,不能盡孝了。”縱身一躍往江中跳去。
身在半空中忽覺心口劇痛,低頭一看,一隻長箭從胸口透出,鮮血正順着箭尖流淌,桓熙痛嘶一聲,屍體落入滾滾的長江之中。
韓暮拋下弓箭策馬回頭,心中有些感慨,桓熙和自己本無交集,但是既然處在敵對的立場上自然不能放過他;韓暮感慨自己的思考問題的方式已經悄悄的發生了改變,一個人的生死已經不是一條生命的問題,而是這個人的生死是否會影響到大局。
局勢要求這個人活着,那便無條件的活着;局勢要你死,即便你非罪大惡極,你只能去死。
想到這一層,韓暮的心頭有些不舒服,他急忙擺頭揮去這些想法,大聲命令收繳降兵武器押送回城。
便在此時,劉牢之大喊道:“大帥,敵軍七十餘艘兵船滿載士兵已經過了江心。”
韓暮運起目力一看,一艘艘的大船滿載着士兵正朝江北駛來,他有些納悶,但是仔細一想就明白過來了,桓溫這是在增援啊,當下高聲下令道:“所有降兵,拿起武器,擺好陣勢,和我北府軍共同做一場好戲,這一次戲演好了,你們便不是俘虜身份了,本帥將還你們自由之身。”
衆人正納悶間,韓暮呼啦抽出萬仞,橫起劍刃在一名降兵的長槍上輕輕一磕,口中大呼小叫起來;那士兵並無感到敵意,卻見韓暮忙活的起勁,衆人忽然明白韓暮之意了。
“假打,靠!”衆人大翻白眼,“這是在引船隻靠岸啊。”
但是無奈,一萬北府軍嗷嗷叫着拿着武器和七千士兵‘乒乒乓乓’打得熱火朝天。
兵船過了江心,離北岸越來越近,遠遠望去,北岸上煙塵滾滾,己方士兵正和北府軍糾纏在一起,打的難解難分,這一批士兵也是四千人,三十條大船作爲第一梯隊,其餘的在後面跟隨者。
因爲碼頭上最多隻能同時停靠十幾條船,爲避免擁擠,只能一批批的運送,所以過了江心之後,七十多條船剩下一半多在江心徘徊,剩下的趕緊靠岸下兵,給後面的船隻騰開位置。
首先靠岸的十一條船上的兩千多名士兵下了船便吶喊着蜂擁着往戰場上跑去,跑到戰場上還沒動手,忽然便發現自己身遭已經被數支兵刃制住要害,有北府軍的,也有剛剛過江的自己人的,腦子裡一陣迷糊,只得乖乖投降。
騰空了的戰船剛要離岸,岸上打鬥聲突然停止,數千騎兵忽然望碼頭上猛衝過來,兵船的纜繩和跳板還沒收起,便被這些北府軍騎兵騎着馬兒衝了上來。
“桓熙三萬軍已經投降,爾等放下武器饒你不死,如有違抗碎屍萬段。”北府騎兵們大聲呼喝着,衆人剛開始還不信,但是緊接着趕過來的一隊己方士兵們也跟着喊話,他們這才明白上了大當。
有的人還想頑抗,偷偷割了纜繩強行將船離岸,往江心劃去;孫無終早將雷霆車擺好了架勢,二十多隻雷霆弩箭對着那艘船的船身便是一陣亂轟,木屑紛飛之際,那艘兵船堅硬的硬木外殼被活生生轟出數個大洞,江水呼呼的往裡邊灌去,不一會便沉入滔滔濁流之中。
衆兵船目瞪口呆,只得無奈的接受現實,乖乖的投降了事;如此一來正在江心和江邊等着靠岸的船隻都知道前面是個陷阱了,紛紛調轉船頭往回逃去。
孫無終試探性的射了幾支雷霆弩箭,雖然能打到末尾的那條船,但是距離足足一千五百步外,弩箭無力的在船殼上彈了一下便墜落江中,毫無殺傷力,只得作罷。
韓暮見好就收,一疊聲的下命令:“每船派兩百強弓和兩臺雷霆車跟船由濡須河返回巢湖,其餘人等押解俘虜快速返回。”
此戰堪稱大勝,桓熙前鋒軍三萬死傷八千,剩餘全部投降;北府軍只陣亡一千二百騎兵,步兵陣亡八百;這原本就是輝煌的戰績,但是桓溫好像是嫌這個戰果不夠輝煌,陸陸續續又添了六千士兵和十一艘戰船前來湊趣,韓暮一一笑納。
桓溫大軍到達淮南郡纔是第三天,雖然佔據了蕪湖城這座空城,但是甫一交手便損折了三成兵力,連帶着自己帶來的一百多條戰船也損失了三十多艘,連自己的長子都搭了進去,這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
他還是曾經三次北伐,打得燕人和秦人屁滾尿流的桓大司馬麼?還是那個權傾天下,智謀無雙的桓大司馬麼?
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冥冥中似乎有些東西不可言喻;韓暮穿越而來那一年,桓溫便北伐失利,在枋頭被殲滅三萬精銳,狼狽而回,而在此之前,桓溫順風順水,即便是敗,也是敗中得利。
那年過後便是他噩夢的開始,一件件不順心的事接踵而來,直到四年後的今天,兩人正面交手,陪了兒子又折兵,這些事情用什麼才能解釋的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