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進攻晉國之議在王猛的極力反對之下暫時擱淺,王猛因爲此事也得罪了秦國上下大批的高官,有人暗地裡散步王猛專橫跋扈,不把苻堅放在眼裡的謠言,甚至有人說王猛欲效晉國前事,有廢苻堅取而代之之心,一時間流言甚囂塵上,紛紛擾擾弄的秦國上下一片烏煙瘴氣。
王猛的作風是從不屑理會這些流言蜚語,他依然自顧忙於國事,忙碌不休;但是不屑理會不等於心中沒有煩惱,從他整夜整夜不睡覺,忙碌的時間越來越長,越來越沉默少語的情況來看,他實際上心事重重。
苻堅看起來對這些流言絲毫不在意,不但作勢命人徹查流言的散佈者,還先後十餘次召王猛進宮單獨接見,表白自己毫無懷疑之意。
王猛何等聰明之人,若是苻堅不做這些動作,他反而心安理得,越是如此,便越表明苻堅心中有了疙瘩;每召見一次,心中的疙瘩便多了一個,每安撫一次,心中的疑慮便多了幾重。
別有用心的慕容氏降族也開始積極行動,京兆尹慕容垂奸猾似鬼,他在公開場合從不談王猛之事,只是宴飲遊樂之際和衆官員士紳看似無意的閒聊起昔日他帶兵進攻壽春之時的情形,只是不斷強調晉人如何孱弱,如何怕死,晉國邊疆的防備如何疏鬆,自己如何縱橫來去自如;酒酣之際亦慨嘆大晉土地的廣闊豐饒,言道不知何日能爲陛下披甲上陣踏平南方的花花江山。
鳳凰兒慕容衝當了平陽太守,一年中倒有大半年的時光呆在宮中,清河公主和鳳凰兒姐弟聯手,伺候的苻堅大帝樂不可支,同時枕頭風恰似大漠颶風吹的苻堅心煩意亂。
“陛下,王大人勞苦功高,現在身體又不好,我看他上朝時咳嗽帶血,面色慘白,陛下可要想想辦法啊。”慕容衝蜷曲着白皙的身體依偎在苻堅的懷抱輕輕道。
苻堅微閉着眼睛,帶着歡愉後的微喘低聲道:“朕何嘗不是憂心如焚呢,但是有什麼辦法呢?”
“陛下可命他修養數月,將養身體啊,累成這樣,人家會說陛下對下臣不體恤呢。”
“休養數月?那這一大攤子事怎麼辦?景略是治國能手,朕在這方面不及他,朝中誰也不及他;當下他手頭有好幾幢大事幹了一半,怎可抽身而退?”
“陛下,您怎麼把王大人擡得比您還高呢?王大人充其量只是個能臣,陛下可是雄才偉略一代雄主;王景略再有本事還不是陛下您賦予的權利,陛下一句話,他什麼都不是了。”
“哈哈哈,”苻堅大笑,大手搓.捏着慕容衝細嫩的臀.肉.道:“我的小鳳凰兒,你懂什麼?王景略甘爲我所用便是因爲我待他一片赤誠,他自二十五歲跟着我辦事,我一直將他視爲兄長,秦國能有今日之強大,他的功勞不可磨滅啊。”
“可是陛下,外面有好多傳言,說王大人有異心,還說……”
“不許胡說!”苻堅啪的一聲在慕容衝的屁股上甩了一巴掌,“流言終歸是流言,我相信景略兄不至如此,朕可不是糊塗蟲,這種事以後休得再提。”
慕容衝哎吆一聲,雪白的屁股上一片紅腫,嗔道:“陛下,鳳凰兒只是爲您擔心罷了,防人之心不可無,那晉國桓溫,可謂晉國棟樑基石,臨到老時,還不是一樣篡位謀反,人心隔肚皮啊。”
苻堅默然不語,半晌方道:“不準再說這樣的話,朕心裡有數。”
慕容衝輕輕應了一聲,不再言語,苻堅輕撫他被打得紅腫的臀部,閉目靠在錦枕上陷入沉思,那鳳凰兒雙目閃着異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似這樣的對話,每隔幾日在寢宮中便上演一次,有時是慕容衝一人,有時是清河公主和慕容衝兩人一唱一和;再加上外臣不斷的進言暗示,久而久之苻堅終於有些沉不住氣了。
正當苻堅準備有所行動之時,王猛病倒了,從建元十一年五月開始,王猛便不能起牀了,喘息、咳血,水米不進,纏綿至六月裡,人已經瘦的成了一把骨頭了。
苻堅悚然驚懼,忽然明白了王猛爲何在這半年的時間裡瘋狂的賣命般的工作,原來他似乎早已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故而根本不顧身體衰弱,只求將手頭大事俱了,便可安心離去;這一番拳拳報國之心,何其無私。
苻堅親自爲王猛在長安大相國寺祈福,並派侍臣遍訪天下名剎古寺求佛拜神爲王猛祈福延壽,然而到了七月,王猛已經是病入膏肓了。
七月初六,苻堅第九次探望王猛,王猛已經處於彌留之際,面孔凹陷躺在牀上,苻堅執着王猛之手連聲呼喚,王猛吃力睜眼,君臣相對淚流滿面。
“景略兄,可有未了之事需朕代爲辦理,朕定不負君之託。”苻堅抖着嘴脣道。
“陛下,臣無憾事矣,臣自永和十三年便伴陛下左右,跟着陛下平社稷、興水利、養民生、利科舉;促胡漢之融合,滅諸逆而清宇內,這一生得陛下榮寵,實無憾事。”王猛吃力的道。
“吾兄爲我大秦鞠躬盡瘁,朕銘感五內,可說大秦天下若無卿,便無今日之強盛;可嘆朕糊塗,竟然信小人讒言,對吾兄竟有疑意,真乃蠢不可及也。若天地有知,我願用社稷江山換汝一命。”苻堅雙目流淚,後悔不跌。
“想不到陛下因賤臣微命而虧損天地之德,自開天闢地以來絕無此事,這真使臣既感激又不安!臣聽說報答恩德最好的辦法是盡言直諫,請讓我謹以垂危之命,敬獻遺誠。”
王猛.喘息着坐起身子道:“陛下威烈震懾八方荒遠之地,聲望德化光照六合之內;九州百郡,十居其七;平燕定蜀,如拾草芥。然而善作者未必善成,善始者未必善終。所以,古來明君聖王深知創業守成之不易,無不戰戰兢兢,如臨深淵。懇望陛下以他們爲榜樣,則天下幸甚!”王猛忽然精神起來,將心中所想一一道出,說完往後一靠,眼中神采漸去。
苻堅知道迴光返照之相已去,斷氣就在這一刻,流淚點頭,問道:“吾兄既去,國有大事朕可問誰?朕五內俱焚,痛煞我也。”
王猛一把抓住苻堅的手掙扎道:“苻融、楊安可依託也,陛下需防降人作亂,那晉國雖然僻處江南,但爲華夏正統,而且新得明君上下安和。臣死之後,陛下千萬不可圖滅晉朝。鮮卑、西羌降伏貴族賊心不死,是我國的仇敵,遲早要成爲禍害,應逐漸剷除他們,以利於國家。陛下若真念及老臣之功,可要好好考慮一番,切不可妄自舉兵,守成……之……舉……乃是……上……策。”
一語未了,王猛雙眼上翻,一口氣再也沒有上來,滿是皺紋瘦的只剩一張皮的臉上迅速灰敗,一顆頂滿花白鬚發的智者之首頹然垂下。
一代名臣就此隕落,此人辛勞一生,大智若海,能力超羣,但是正應了那句老話:能者多勞;最後竟然活活的累死了。
苻堅大放悲聲,按照國家最高禮遇給予風光大葬,出殯之日撫棺痛苦三次,並下令全國禁止娛樂十日,追諡王猛爲‘武侯’。
PS:青雲直上卷終,請看下卷錦繡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