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幽長的落花街在茂密的法國梧桐樹地掩映下,默默地存在於城市的邊緣已經有很多年了,起碼是從我懂得什麼叫做街的那天開始,它就存在於此了。幼年的我在這裡生活成長,它的身影我很熟悉。但是,若干年後的某一天,當我再次回頭向它望去時,忽然感到一陣驚訝——我意識到,那是一條有生命的小街!時間的流逝,並沒有改變它的初衷,從幼年到成年,它依然是它,就如同我依然是我一樣。
現在,和很多被裝扮得華麗妖嬈的大街相比,落花街顯得似乎更加冷清和空寂。在這條街上,既沒有高樓大廈的林立,又沒有霓虹燈光的閃耀,有的,依然只是茂密的法國梧桐樹的掩映。一切顯得有些落寞。其實,若干年前的落花街就是如此。我那時候覺得落花街就是整個世界,整個世界就是落花街。
不知爲什麼,我對童年時代總是存有一種莫名的恐慌,那種恐慌就如鳥兒被驚悸一樣。這也許正是我不願意回憶過去的一個理由。但是,在我的印象中,夕陽下的落花街卻又是美麗而燦爛的。今天,回過頭來想一想,我覺得,我的那點藝術審美情趣或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萌生的吧。
那個時候,待在家裡,每天除了趴在桌上癡癡迷迷地畫畫兒外,其它一些時間我都是在落花街上玩兒的。我知道玩耍對於一個小孩兒來說有多麼重要。儘管我的玩耍更多時只是一個人,但我並不覺得如何不好,我甚至覺得那很好,很自由,很快樂。這是一個完完全全屬於我自己的天堂。除此之外,我沒有更多的企盼。
落花街上的一側有一片空地,那片空地上長滿了野草,有半尺多高,其間有一座木房子,色彩暗淡,斑駁陳舊,裡面黑洞洞的,已經有很久都無人居住。母親曾告誡過我不要到那附近玩耍,更不要進到木房子裡,說那裡面有鬼,父親也曾囑咐過我,但我卻覺得那裡很好,芳草青青,所以常常跑過去玩耍。不過,木房子裡我倒沒有進去過。玩兒累了的時候,我常常會平躺在草叢中,望着又高又藍的天空,看到一片又一片的雲彩變幻着不同的圖案,幻想着那後面的奇異世界。
有一次,我躺在那裡時,憨胖子那大大的腦袋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把我視野裡的天空擋了大半,他表情好奇地問,你……你在幹……幹什麼呢?
我爬起身,沒好氣地說,沒幹什麼。
憨胖子又問,那你……你往天上看……看什麼?
我沒再回答憨胖子,而是轉身往家跑去。
我聽到憨胖子在後面喊,我……我們……一起玩兒吧?
我頭也沒回。
憨胖子說話有些結巴。
我不喜歡跟說話結巴的人玩兒。
鬧情緒原本是一件挺不愉快的事情,那年的我,就因爲沒有到年齡不能上學而鬧了一陣情緒。不過,學雖然沒有上成,但卻因此得到了一隻小花貓。小花貓是父親給帶回來的。我以前並沒有接觸過這種可愛的小動物,接觸以後,才發現它是有靈性的,甚至是有思維的。小花貓知道誰對它好,也知道該如何爲自己創造快樂,這讓我很羨慕。於是,那時我就有了一個看起來挺荒唐的想法,真想變成貓。
其實,這個想法在我心裡一直存在很多年。直到成年後,我的潛意識裡依然會把自己與貓聯繫起來,彷彿我就是那個精靈一樣的生命的再生。
事實上,我的那個小夥伴與我相處沒有多久後,就被別人害死了。死得很慘。
對我來說,這是一個不幸,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小花貓的意外死亡令我感到十分難過,要知道,我那個時候可是把它當做了惟一的夥伴。除此之外,我甚至還把它當做一種希望。
希望都沒了,還能有什麼呢?
小花貓死了以後,我的情緒非常低落,不願說話,不想吃飯,不去做任何事情,整天就是呆呆地坐在那裡不知想些什麼。看到我如此難過和傷心,父親和母親都很擔心,他們安慰我,開導我,但這些都不管用。
父親和母親爲此感到更加擔心。
那天晚上,我聽到父親和母親談起關於我的事情。
母親似乎有些埋怨父親,她說,柯悒這孩子重感情,小花貓死了對他來說,打擊挺大的,作爲父親,你還是應該多陪陪他,多關心關心他。這事兒我也不是跟你說一次了,你就不能抽出點兒時間來嗎?
父親解釋說,我也想多陪陪你和孩子們,但是廠裡生產任務實在是太緊,國家建設急需這批材料,我們必須得抓緊時間往前趕,不能有絲毫的鬆懈。唉,孩子們就辛苦你了。
我辛苦點兒倒沒什麼的,母親說,我只是擔心柯悒……
我知道……父親想了想,承諾說,再等等吧,等忙完這段時間後,我一定好好陪陪你和孩子們,我們帶孩子們去公園玩兒。
沒有更好的辦法,母親只好說,那好吧。
公園可是一個不錯的地方。那個時候,在我的印象中,公園簡直就是天堂,那裡面有很多很多好玩兒的東西,比如滑梯、木馬什麼的,好像怎麼玩兒都讓人玩兒不夠。很長很長時間以前,我們一家曾經去過公園,那裡真是讓我流連忘返。
雖然去公園玩兒對我來說有很大的吸引力,但因爲小花貓的意外死亡,使我的內心還沒有從傷心和難過中走出。不過,不管怎麼說,聽到父親說要抽出時間陪我們,我的心中還是感到很高興的。這隨後不久,我就睡着了。
那晚,我做了一個不錯的夢。夢中,我們一家人真就像父親說的那樣,去公園玩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