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茵驚異地看着謝林溪。
哥哥這幅畫竟然是給謝芳華的嗎?爲什麼?
謝林溪扭頭看向謝茵,輕輕嘆了口氣,對她道,“妹妹,大千世界,天高海闊,若是你被一些私心私利影響,那麼你只能活在自己圍困的圇隅裡。即便有朝一日,你得到了你千方百計費盡心機要得到的富貴榮華,又能如何?那不是你的,也未必會快樂。”
謝茵靜靜地看着謝林溪。
“古語有云,在其位謀其政。身處忠勇侯府如今的位置,一直以來都鼎立在風雨中,甚是小心謹慎,不敢輕舉妄動。皇權和忠勇侯府一直抻着一根弦,若是有朝一日絃斷了,一是忠勇侯府傾覆,而是皇權傾覆,三是兩敗俱傷。”謝林溪感慨道,“忠勇侯府的小姐多少人盯着,性差異不錯,便是萬劫不復。你不是忠勇侯府的小姐又有什麼不好?若是爹孃不貪心,哥哥不豔羨謝世子的身份,那麼謝氏長房足夠幾代富貴了。”
謝茵垂下頭,“二哥,你以前若是與我說這些,我被鬼迷了心竅,一直羨慕謝芳華的身份和吃穿用度,根本就不會聽進去你說的。但是經過今日一事,你與我說這些,我卻是覺得很有道理的。”
謝林溪點點頭,“你明白就好。”
“我雖然還是不喜歡謝芳華,但是我不再豔羨她了。你說得對,什麼也不如我們一家人平安重要。富貴榮華不過是過眼煙雲。若是這一次的大難我們逃不過去的話,就什麼都沒有了。大姐姐喜歡鄭陽,可若她不是謝氏長房的女兒了,滎陽鄭氏一定不會讓嫡長子再娶姐姐的。”謝茵低聲道,“我以前一直覺得謝氏長房不好,如今卻覺得,能守住已經是最好了。”
謝林溪拍拍她的肩膀,露出真實的笑意。
謝茵擡起頭,目光定在窗外,情緒有些抑鬱,“二哥,你說這樣的天氣,外面竟然下雨了。我是今年春日之後的第一場雨吧?來得可真早。”
謝林溪聞言看向窗外,誰都看得出來,這樣天乾物燥的天氣根本不像是有雨的天氣。可是偏偏卻下雨了。他靜靜看着窗外半響道,“下這一場及時雨的話,法佛寺千載基業也就免於被毀了。芳華妹妹的某些傳言也就不攻自破了。”頓了頓,又道,“也許對於她來說,不僅不是壞事兒,還是好事兒。”
“二哥,你喜歡謝芳華?”謝茵微微咬了一下脣瓣,看着謝林溪。
“喜歡?”謝林溪挑眉,搖搖頭,“她是堂妹,喜歡有些,但主要是我敬佩她。”
謝茵蹙眉,“她很厲害嗎?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她做了什麼厲害的事情讓你佩服?”
謝林溪笑笑,“她是做了些事情,但也不是大事情。只不過,她不可小看罷了。你就算不喜歡她,以後也不要招惹她。都是謝氏中人,同出一脈。打斷骨頭還是連着筋的。”
謝茵點點頭,“只要咱們家這次能平安無事,我以後躲得她遠遠的,定不再惹她。”
謝林溪點點頭,謝茵有多討厭謝芳華他知道,如今她能有着這樣的轉變和態度已經不易。
雖然謝川已經命大管家穩定住謝氏長房慌動的人心,但到底是讓皇上出動御林軍圍困是大事情,雖然府中無人動亂叫嚷,但都一片愁雲慘淡,擔驚受怕。
謝川和敏夫人也同樣提着心。
謝林牧、謝林鵠、謝香三人聚在一起,有一種天要塌了的感覺。
整個謝氏長房上空如蒙上了一層陰雲。御林軍頂着雨肅立在雨中,遠遠看來,森嚴冷冽。
永康侯夫人坐在車中,臉色有些難看。雨點打在車頂上,發出噼裡啪啦連續的響聲。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時節本不該有雨,可是天竟然下雨了。
怎麼就在這個時候下雨了?
她早先散佈出傳言,這纔不過一個時辰,這樣的話,那傳言豈不是做了無用功,會不攻自破了?謝芳華憑什麼這麼命好?竟然連老天都護着。
她一時間坐在車中又氣又怒又恨。沒想到她做得自詡隱秘,京城人心惶惶中,偏偏忽略了宮中的皇后。皇后既然出手幫助謝芳華拿住了她的陪嫁丫頭。
她一邊想着事情,一邊覺得真是天不助她。
車伕趕着馬車慢悠悠地拐入謝氏長房的衚衕,距離謝氏長房的大門還有幾步距離的時候,忽然迎面一匹馬攔截住了馬車。
車伕一驚,立即勒住馬繮繩,仔細一看,是永康侯府的侍衛,才鬆了一口氣。
“不能再去謝氏長房,快回府!”那侍衛受了永康侯府大管家指派前來攔截永康侯夫人的馬車,急匆匆說了一句話後,沒等那車伕答話,那侍衛便下馬上了馬車,劈手奪了車伕的繮繩將馬車掉頭。
車伕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已經驚呆了。
永康侯夫人本來歪在馬車裡面想着事情,可是馬車忽然晃動起來,急轉彎地掉頭,將她驚醒,立即挑開簾幕向外看。
她這一看正巧看到了大隊的御林軍匆匆趕來,逐次地將謝氏長房並排圍住。頓時驚了。
好半響,永康侯夫人才回過神來,問車前身穿永康侯府衣服的侍衛,“這是怎麼回事兒?謝氏長房怎麼了?”
“據說謝氏長房派了一個假和尚趁大火害忠勇侯府的小姐,被抓住,在皇上面前招了供。皇上下了旨,五千御林軍圍困住了謝氏長房。一隻蒼蠅也不能飛出去。”那侍衛看了一眼,抹了抹額頭的汗,暗暗想着幸虧來得及時,否則只要夫人踏進謝氏長房,那麼御林軍是不可能將人放出來的。
永康侯夫人面色一變。
“侯爺得到了消息,知道您來了謝氏長房,讓屬下立即來攔住您。”那侍衛又道。
永康侯夫人白着臉點點頭,“幸好你來得及時,否則我若是進去,那麼皇上的御林軍首領只聽命於皇上,哪怕侯爺來救我,御林軍也不會放我出來的。”
那侍衛頷首,想着能救下夫人,他也免於責罰了。
“回府後去大管家那裡領賞。”永康侯夫人暗暗唏噓了片刻,雖然心裡籠罩了一層濃濃的陰雲,此時也感激這個侍衛來得及時。
那侍衛聞言暗暗一喜,連忙道謝。
馬車載着永康侯夫人向永康侯府而去。
御林軍首領也看到了永康侯夫人離去的馬車,並沒有阻攔,亦沒有上前搭話。
不多時,永康侯夫人回到了永康侯府。
大雨比早先更大了起來,從天空落下來,形成了一道雨簾。
永康侯夫人沒等有人找來雨傘,便下了馬車,站在門口,淋在雨中。
她仰着頭看着永康侯府的牌匾,一時間只覺得鬱結於胸,恨怒難平。
她奔波到皇宮,皇后卻故意不見。明顯着這事情要等皇上回來交給皇上處置了。而她又去了謝氏長房,可是謝氏長房被御林軍圍困了。
她本來以爲十拿九穩能成的事情,如今卻都失敗了。不僅失敗,她的把柄還被抓住了。
讓她如何不恨不惱?
車伕和那名侍衛以及門房的人都看着永康侯夫人,見她站在雨中的臉色分外難看,向來以高門貴婦人自居的她,一直很注重儀表,可是自從燕小侯爺離開後,她就頹廢了許多,病了多日,好不容易好一些。如今竟然不管不顧站在大門口淋起雨來了。這可是奇事一樁。不過都無人敢打擾她。
永康侯夫人回府的消息早已經傳到了永康侯的耳朵裡。
永康侯暗暗地鬆了一口氣,對大管家吩咐,“夫人回來了,讓她直接來書房。我有重要的事情找她商議。”
“是!”大管家立即去迎永康侯夫人。
大管家跑到了大門口,便見到了淋在雨中的永康侯夫人,這雨雖然不太大,但是細密,不一會功夫就將全身從頭到腳都打溼了。他有些愣神,從沒見到夫人如此過,對門房的守門人訓斥了兩句,連忙拿過來一把傘給她遮住。
永康侯夫人回過神,看了大管家一眼,問道,“侯爺呢?”
“侯爺在和幾位謀士商議,聽說您回來了,讓老奴來請您去書房。”大管家道。
永康侯夫人點點頭,本來也是要找永康侯的,見大管家來傳話,便走向永康侯的書房。
書房內,永康侯的幾位謀士依然在,並沒有離開。
窗外下起了雨,書房的永康侯和幾位謀士也是好一番驚異。
“忠勇侯府的小姐果然是好命!”永康侯哼了一聲,“本不該下雨的時候,竟然下雨了。”
“也許是法佛寺真有佛祖庇佑,若是不下雨的話,火勢那麼大,藉着風,根本控制不住。大火蔓延的話,整個法佛寺定然會毀於一旦。”一位謀士道。
永康侯點點頭。
不多時,永康侯夫人來到書房,幾位謀士永康侯夫人也是識得的。幾人給她請安,她臉色有些晦暗地點點頭。
永康侯見她一身溼透,皺了皺眉,對她問,“你從宮裡離開,不回府,跑去謝氏長房做什麼?”
永康侯夫人看了永康侯一眼,沒答話。
“我問你,除了你讓你的貼身丫頭做的散佈謠言的事情。還做了什麼?”永康侯問。
永康侯夫人搖搖頭。
“真沒做了?”永康侯盯着她,“你可別騙我,法佛寺失火,英親王妃、錚二公子、芳華小姐遭遇刺殺,這件事情非同小可。牽連了英親王府和忠勇侯府。兩府的施壓下,皇上不可能不嚴查此事。但凡與這件事情有絲毫牽扯,都是要命的。”
永康侯夫人臉色變幻了一下,慘白中透着灰暗。
“若是你只出手對付謝芳華散佈謠言,雖然做法手段下流,但是因爲忠勇侯府和咱們永康侯府因燕亭交惡結仇。皇后就算拿捏住了人,皇上回京後,頂多是我們趁機報仇,也不會有太大的責難,躲不過訓斥我幾句。但是若你還做了別的事情,那咱們永康侯府可就要被捲進來了。這是大事兒啊夫人。”永康侯伸手扶住永康侯夫人的肩膀,頗有些苦口婆心地道。
永康侯夫人動了動嘴角,依然沒說話。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永康侯到底是在朝中混的人,又和永康侯夫人夫妻多年。沒放過她不對的神色。
永康侯夫人沉默片刻,方纔低聲道,“的確是有一件事情我沒對你說。”
“什麼事情?”永康侯的心提了起來。
“三日前,有人給了我一封密信。信中寫着今日法佛寺會失火。”永康侯夫人道。
永康侯面色一變,問道,“信呢?在哪裡?”
“毀了!”永康侯夫人道。
“這麼重要的信,你怎麼給毀了?爲什麼不留着?自從亭兒離開後,你的腦子也不夠用了。”永康侯氣急。
“不是我毀的,是我看完信之後,那信自動地變黑毀了。”永康侯夫人道。
永康侯一怔,“信沒人碰嗎?怎麼會自動變黑毀了?”
“應該是被人在信紙上抹了藥,當時我的手也被灼了。”永康侯夫人攤開手心,“你看看,我這裡還有痕跡。”
永康侯低頭看向夫人手心,果然見她慣常捏信的指尖有一小片焦黑色。他皺了皺眉,“給你傳信那人是什麼人?如此小心謹慎?應該是怕留下證據。”
永康侯夫人搖搖頭,“不知道是什麼人。那信是用飛鏢釘在我的窗戶上的。當時除了我只有我的陪嫁夏花在場。我們當時都下了一跳,我讓她將信取來。看過後,出去尋找可疑之人,但是找了一圈,當時都無人。後來那信不出片刻便自動變成黑色成了紙灰。”
“然後你就按照信中所說安排要害謝芳華了?”永康侯瞪眼,“我說你怎麼非要堅持對謝芳華出手呢?原來還有這個根由。可是這麼重要的事情,你怎麼都不與我商議?讓我知曉?”
永康侯夫人抿脣,“我那日剛與你提了一下,你便不同意。我後來便沒提了。想着屆時害得謝芳華名聲掃地,連忠勇侯府的高牆大院都容不下她這個妖孽的時候,你自然會高興的。誰知道皇后竟然出手幫她!實在可恨。”
永康侯嘆了口氣,“沒弄清楚是什麼人給你傳的信,你就敢相信,我不知道該說你是報仇心切還是膽子太大。我早就與你說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偏偏不聽。”
“我能聽嗎?我的兒子如今下落不明。連皇上的人都找不到他。不知道是否出事沒有。而且如今英親王府又和忠勇侯府有了聯姻,連皇上都要顧忌三分。十年太久了,我受不住。只要有一線機會,我定然要抓住。”永康侯夫人道。
“到底是什麼人竟然利用你的手要害謝芳華和忠勇侯府?”永康侯不解。
“忠勇侯府幾百年來一直屹立不倒。若論南秦真正的鐘鳴鼎食之家,忠勇侯府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連宗室富貴榮華的英親王府也不過才榮華了兩百年。雖然盛寵,但是底蘊也不及忠勇侯府。”永康侯夫人道,“這樣的府邸,多少人眼紅,多少人恨不得拉它下馬。哪裡能猜出到底是什麼人。”
永康侯搖搖頭,“雖然眼紅忠勇侯府的人太多,恨不得將它拉下馬的人太多,但是有能力有本事且無知無覺背後施展手腕不留一絲痕跡的人還是少之又少。”
永康侯夫人看着永康侯,“你能猜出是誰?”
“如今南秦小一輩的人長大了,老一輩的人還不算太老。時值新舊更替之時。能人太多,我哪裡能猜測得到是誰?”永康侯搖搖頭,再三確認,“你再想想,除了這一件事情,可還有什麼事情嗎?”
“沒有了。”永康侯夫人搖頭。
“如今多事之秋,法佛寺的事情又太大,夫人,你一定不能再隱瞞我。”永康侯鄭重道。
“我雖然一直在府中強勢,雖然被亭兒離開攪亂了心,但是也知曉事情輕重。我看到謝氏長房已經被皇上的御林軍包圍了,哪裡還敢再瞞你?自然是再沒有別的事情了。”永康侯夫人搖搖頭。
永康侯見她不像是說假,鬆了一口氣,“再沒有別的事情就好。屆時皇上回京,若是召見我,你與我一同進宮,先向皇上請罪,將事情原委先說清楚。這也不算犯大錯,皇上向來厚待永康侯府。也無非責怪一番,不會重處的。”
永康侯夫人點點頭。
永康侯自從知曉皇后抓了他夫人的陪嫁後一直不安寧躁動的心總算是安穩了下來。
“謝氏長房這回怕是完了。”永康侯夫人道,“謝氏長房畢竟是依附謝氏族裡,頂着謝氏的名頭,如今害忠勇侯府的嫡女,就算不被皇上重處,謝氏族裡怕是也饒不過謝氏長房。”
“你還是擔心咱們自己吧!”永康侯擺擺手。
永康侯夫人不再言語。的確,如今因她陷害謝芳華,也被捲入了這件事件當中。這件小事兒皇上可以從輕處置,但是大事兒就不一定了。永康侯府如今不敢再助謝氏長房。即便她與敏夫人交好,也要以永康侯府爲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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