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帝偏頭去看,落日的驕陽下,錦妃一身明媚亮色的衣裙,似是輕靈溫婉的仙子一般,踏着滿地的碎陽徐徐而至。
一身的嬌弱,惹人憐惜,偏又是眼底的笑意,神采飛揚,看起來又格外的明豔,舒暢。
景元帝眼睛一亮,眸光含笑迎上去,“不是說休息一下的嗎?怎麼?等不及朕去喚醒你,便這麼捨不得朕,追了過來?”
兩人走到近前,年輕的皇帝擡手擁過她,又扶着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懷裡。錦妃便俏生生的揚了脣,軟軟的笑了起來,“非是臣妾這麼思念皇上就片刻離不得,只是青枝與核仁熬的酸梅湯好了,臣妾想起皇上愛喝這口,又怕放得久了不好,這才特意問了門前的侍衛,知曉皇上是往這邊走了。”
不是刻意要去纏着皇上不放,僅僅只是因爲一碗剛剛熬好的酸梅湯,皇上愛喝,娘娘便記得。景元帝眸光裡的情意,又隨之更加明亮的閃了閃,擡眼看她的身後,果然有核仁手臂裡挎着一方小小的食盒,正垂眸等着。
他心下輕笑,就越發的愛極了她的溫柔,與貼心,“倒是讓愛妃惦記了。既然這樣,那就在這裡吧!”
手擁着錦妃的身子往寧安宮院子裡的梧桐樹下去坐,樑士急忙就招呼了核仁,將食盒裡的酸梅湯小心的捧了兩碗出來。
一碗放到皇上面前,一碗便遞給了娘娘。景元帝“咦”了一聲,輕道,“不是身體不好,不能喝這些東西嗎?”
酸梅湯性涼,她身體又不好,怎麼想起來喝這些的?
立時心下不滿,擡眸看向一旁侍立的核仁,眸光裡的銳意就看了過去,核仁頓時嚇得小臉發白,“撲通”一下雙腿跪地,還沒等得出聲解釋,錦妃已然含笑嬌道,“皇上,這兩碗都是皇上的,臣妾的身體,臣妾自然是知道的,又怎麼可能會這麼不節待?倒是皇上,這麼兇巴巴的看過來,臣妾都差點嚇一跳呢!”
笑盈盈說着話,一邊又作勢擡手去撫了心口,景元帝便虎着臉瞅着她,嘴裡孩子一般的嘀咕道,“朕現在,還連說都說不得了?可是看着朕寵你,越發不將朕的話放在耳朵裡了。”
話雖如此,依舊極爲嬌寵的握了她的手,又隨後拿起湯碗裡的勺,輕輕的舀了一口剛要去喝,錦妃一怔,輕道,“皇上且慢。”
景元帝不解,“怎麼了?這湯不是給朕喝的?”
眼裡的流光望着她,以及她臉上的那道傷,縱然已經隔了些時日,不再顯得那麼獰猙,可這麼近的相看着,也依然讓他心裡疼得發堵。
好好的一張臉,就這樣被生生的毀了,也不知道宮外的神醫尋得怎麼樣,這時間拖得越久,卻是越不好。
“皇上,臣妾宮裡做出來的湯,還是讓臣妾先喝第一口吧!”
嬌寵的小女人眸光垂下,輕輕的說着,擡手去接過皇帝手裡的勺,不由分說就送進了脣裡去,皇帝心下頓時不悅,皺眉瞪着她,“不是才說了身體不好,不許喝的嗎?”
不悅的擡手,將她手裡的湯勺又再次
拿回來,頓了頓,又道,“這湯裡有毒無毒,朕比你更清楚。以後這樣試毒的蠢事,留給別人去做,你不許再沾,明白了嗎?!”
眸光沉了沉,他說試毒的事是蠢事,那豈不是說試毒的人更蠢了?
眼看着這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就這麼不高興的像孩子一般賭氣的端了湯碗又喝,捱罵的錦妃娘娘卻只是輕輕的吸着鼻子,含着眼淚笑了。
“皇上,湯好喝嗎?”
一邊說着話,便又試了第二碗酸梅湯,只覺得自己身體無任何異狀後,這才又輕輕的給皇帝推了過去,景元帝見狀,眼裡的生氣就更加明顯,酸酸甜甜的湯水頓時就喝不下去,猛的擡了頭,瞪着她道,“朕剛剛跟你說的話,你一點都不走心嗎?朕說了,這湯水無事,朕不用你來試毒!”
這個固執的傻女人,萬一這裡真有點什麼事,他要如何能承受得起失去她的痛苦?
“可是臣妾不放心。這酸梅湯,從熬製到出鍋,臣妾雖是讓人一直都寸步不離的守着,可若有萬一……”
錦言搖了搖頭,含淚的眼底又努力的揚起了笑,又自責的道,“皇上恕罪,瞧臣妾這說的都是什麼話。皇上厚德載物,以仁義治天下,一定會多子多福,多福多壽,又哪裡會有什麼萬一?”
話落下,輕輕的打一下自己的嘴,景元帝哼了聲,一把就將她拉過來,捏了她的臉道,“以後這樣的傻事,再也不許去做。朕希望,你這一輩子,都能長長久久的永遠都陪着朕。其它的事,有朕在,也自不用你來操心。再最後說一句,你聽懂了嗎?”
後宮風雲,向來不比前朝政局就簡單,現在他是很容易就給了她高高在上的一宮之主的無上榮耀,可這些榮耀的背後,到底又需要多少的警惕去維護着,也根本是他品不出的艱險與驚心。
“朕是答應過你,這以後的路,不干涉,不扶持,只讓你慢慢摸索着學走,可若是學得太危險的話,朕也不會留你一個人的。”
最後再嘆一口氣,看着她眼底的淚水晶瑩欲滴,卻偏是那般堅強,又努力不讓自己落淚的模樣,他的心就揪起了一團。
“笨女人。你是朕的愛妃,朕寵你,便已經是你最大的站定後宮的資本,你又非要走得這麼累,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嗎?”
罵了又罵,訓了又訓,終是再也忍不住,也不管四周是否有多少雙眼睛看着,他站起身,徑自將她又擁入懷中。
她坐着,他站着,他微微彎下的腰身,在這樣一個夕陽落下的黃昏,於景色唯美的梧桐樹下,與她如此柔情,貼合的相擁在一起。
如此畫卷,溫馨,美麗,讓人羨慕,又不忍去打擾。
樑總管悄悄的拭了拭眼角的淚意,擺擺手,讓身邊的人都退了下去,他則與核仁也一起退到了遠處去。
“娘娘能得皇上如此相待,這一輩子,也真是極好的事情。”
心中羨慕着,核仁眼裡也同樣含着淚,又低聲說着話,樑總管便笑了一笑,又看一眼那梧桐樹下軟軟相
擁的帝妃二人,道,“核仁姑娘若是願意,等得日後期滿,請娘娘放了出宮,再配戶好人家,也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尤其像她們這些,曾在娘娘身邊做過大宮女的人,出宮之後,是多少的官宦之家爭相要娶的當家少奶奶。
所有凡是從宮裡放出來的大宮女,哪個不是心思眼力,都極爲出挑的人?娶一房這樣的人當少奶奶,自然也是一種極有面子的事情。
樑總管難得打趣,核仁卻頓時就臉紅了,垂了眸,小聲的羞怯道,“樑公公又在取笑奴婢了。錦妃娘娘對奴婢這樣好,奴婢是無論如何都不想出宮配人的。這輩子,奴婢已然下定了決心,就要這樣守着娘娘的好。”
看多了皇帝對娘娘這般的柔情獨寵,她的眼界也隨之慢慢的變得高了,宮外的男人,她哪裡還能入得了眼?
更何況,她心裡還深深的藏着一個對誰都不能說的秘密,是永遠見不得光的。
“唔,核仁姑娘能有這想法,娘娘知道了,也是一定很高興的。”
樑總管笑了一句,真心的目光落在覈仁身上,瞬時又收。他這宮裡活了這麼多年,自然也是人老成精了。核仁說這話的意思,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他一看便知。
又難得這丫頭如此忠僕,又想起上前甘露殿之事,她曾是捨命護過娘娘的,樑總管便在心裡決定,這以後,也更加的多多照拂她纔是。
兩人站在遠處,各有心思,樑總管心裡存着事,想着皇上特意點名要的雪緞仍舊沒個下落,也不知道那些人找得怎麼樣了。
便與核仁道,“皇上這邊的事,你先盡心伺候着。公公我再去那邊看看,一切都要小心,明白了嗎?”
話說完,便悄悄的轉身離開,核仁自是更加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照應着這裡。
而原本該是無人打擾的帝妃二人,也難得在這美如畫卷的的夕陽秋日中,卻又硬生生的被一些閒雜人等給狠狠的衝撞了進來。
隨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衝了過來,寧安宮的殿門便也被人用力的推開,一個看起來極爲眼熟的小太監一路小跑的過來,不等得帝妃二人起身發問,已是一臉汗色的跪倒在地道,“皇上,華大人出事了。聽說遭賊人刺殺,傷得極重,華嬪娘娘已經哭得死去活來,鬧着要出宮,奴才不敢怠慢,這纔來告之皇上。”
華大人出事,這絕對不是什麼偶然事件。
蠻尾國奸細之事,尚還未曾徹底平復,轉眼華宗民又在這個關頭被人刺殺,景元帝心頭一轉,已不難想像,這到底是誰的手筆!
“錦妃,你先回宮,朕有急事要去處理,晚上也不必等着朕,朕忙完了事,自然會去看你。”
匆匆安撫一句,景元帝大步甩着袍袖而去,錦言極是貼心的恭送皇上之後,眼裡的暖意便隨着秋日的夕陽,而慢慢落下。
轉身,望向鐵連緊鎖的寧安宮正殿,她脣角勾起了飄忽的冷意,“核仁,本宮今日既是來了這裡,又怎能不去叩拜皇后娘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