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簪盯了石玉海一陣,將頭偏向窗外,不答也不吱聲。
此刻茶水端上,石玉海又對小二吩咐道,“有什麼可口的小點,也一併端些來吧。”
小二應承着,很快端來幾樣糕點,石玉海將糕點碟推向樂簪,“走了半天,餓了嗎?先嚐點墊墊底兒吧。”
樂簪不動,只拿手摸到茶盞,覺得太燙,便沒急於去揭盞。
“待會兒娘娘還準備逛哪裡,需要末將僱車嗎?”石玉海帶着笑意,笑意中有放佛看穿對方的銳利。
樂簪感受到這目光,不動聲色,淡淡道,“今天就到這兒吧,喝完茶,我們便回宮。”
未想石玉海一聽,當即應道,“也好,娘娘喜歡逛匯昌城,等皇上回來陪娘娘一起,那才能遊個盡興呢!”
樂簪微微蹙眉,心裡很覺不是滋味,她擡眼認真打量石玉海,忽然又發現他很像自己曾經認識的某些人,同樣的年輕果敢,機變擅斷,且忠心耿耿,將自己的主帥視爲可以交付性命的人。
但是那樣年輕鮮活的生命,笑起來單純英朗的面容她再也見不到了,除了知著跟觀應外,她不敢去計算虞城一役中,霍家軍究竟死去了多少像石玉海這樣的將士。
“怎麼啦,娘娘!”石玉海敏銳地捕捉到樂簪眼底深藏的漆黑的悲涼,好像一個走夜路的人迷失在沒有星星的荒野,這樣的眼神,他在皇上眼中也曾見到過。
這一刻他沒有了嘲諷沒有了冷眼,而是發自內心地關切道,“不舒服麼?要不要末將立即送娘娘回宮?”
“不,沒什麼!”樂簪趕緊端起茶盞,以掩飾自己短暫的失神,“跟了皇上多少年了,從懷州一路轉戰至此,於匯昌過得還習慣嗎?”
“還好,人的適應能力會比自己想象的強,我其實從輦州就追隨皇上了,算下來也有六、七年了吧……”石玉海頓了頓,又不放心地追問了一句,“真的沒事?”
樂簪微微頷首,
“嗯,家裡還有親人嗎?”
“有,走之前做了安頓,不過兵荒馬亂的年頭,誰知道呢?”
“是啊,這年頭唯求自保都難!”樂簪想了一下,衝石玉海笑了,“跟我說說你們皇上的事兒吧,六七年的時間,一定留下了許多深刻的回憶。”
由於石玉海的近身隨侍,樂簪打消了原本的出宮尋人的目的,用完茶點後便隨了石玉海回宮。
即使石玉海沒有明確回答她關於調換隨侍的問題,她還是能感覺到這絕不是無緣無故的調換,且從與石玉海的交談中,她明顯聽出石玉海和明湛風的生死之交,也即石玉海不但是明湛風最信賴的人,同時還是知曉明湛風隱秘最多的人。
可惜幾經試探,樂簪亦能斷定,石玉海絕對不會爲自己所用,且自己還得在他面前處處小心設防才行。
將樂簪送回鑄春gong,石玉海拱手告辭,說要轉去引月殿瞧瞧睿昌郡王爺,樂簪同意了,明湛風臨走前讓石玉海每日務必要督促樂函習武讀書,這樂簪也是知道的,故叮囑了石玉海一句,“晚間的時候,叫郡王爺過來一起吃飯吧,反正他一個人,本宮也是一個人。”
石玉海應下離去,巧姿出來相迎,“娘娘,你不在的時候,太后那邊派人傳了口信過來,說是皇上平安無事,已解決了湖堰之危,再隔個三五日就能回宮啦!”
“是嗎?”樂簪沉了臉,“爲什麼皇上的消息是由太后宮裡傳來,咱宮裡一點消息都沒有,莫非皇上有書信寫給太后?”
“不是啦,好像是大臣們接到回報,再轉達至太后宮裡的。”
“原來如此!”樂簪不屑冷笑,“在臣子們的眼裡,太后果然纔是真正的後宮之主呢。”
“娘娘……?”
“替本宮更衣!”樂簪扔下一句,“還說信任,走哪兒都有人跟着,沒意思透了,給福安宮知曉了本宮偷偷溜出去的事兒,不知會招致怎樣的斥責呢?”
晚間用膳,樂函依時到來,給樂簪請過安後,樂簪讓他坐在旁邊,“辛苦了,石將軍說你勤勉好學,未曾稍有殆誤,本宮甚感欣慰,多吃一點吧,多吃才能長身體!”
“謝謝阿姐,阿姐今日出宮散心,現在可覺得不那麼煩悶了?”
樂簪笑了,“逛街固然未能解悶,不過回來即聽到了皇上平安,也算不錯!”
樂函打量樂簪,“那阿姐也說臣弟最近一直都很努力了,不知等皇上回來,臣弟可否央皇上,也準臣弟一天假,去匯昌城中玩玩?”
“這個嘛……”樂簪給樂函夾了一筷子菜,斟酌道,“等皇上回來再說吧!”
兩人間的對話看似閒聊,但其實是樂函探問出樂簪出宮毫無收穫,於是便想幫樂簪一把,不知由他提出出宮,皇上能不能准許,也不知能不能爲樂簪爭取到一絲機會,可樂簪未置可否,因爲她不想將樂函牽連進來,更不欲樂函爲了這些事擔憂,樂函唯一要做的,就是努力學習,以待後圖。
五日後明湛風回宮,比走之前顯得黑瘦不少,一樣是在宮門前久候相迎,樂簪一樣迎回的是明湛風既不冷也不熱的凝視,拜身施禮後,明湛風同樂簪返回鑄春gong,不過明湛風好像疲累之至,對樂簪的問安置若罔聞。
在鑄春gong換過衣衫,明湛風便堅持要去福安宮陪太后說會兒話,只是踏出宮門之際,他纔對樂簪道,“等朕回來用膳!”
樂簪謙身恭送,不知怎地相別十餘天不見,等及這個男人的歸來,反倒心裡不那麼空落了,即使又要日日面對內心的憎惡,忍受日日和這個男人同眠一榻的痛苦。
“巧姿,聽見皇上的話了?趕緊去御膳房,讓多備幾樣菜,還有燉點補養之類的湯,皇上這些日子太過辛苦了!”
巧姿應諾着退下,樂簪撿起明湛風剛換過的衣衫,發現衣衫上除了一些泥痕,居然還有點點血跡,她駭了一跳,衣衫從手中滑落在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