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川很硬氣地道:“那就把我那份給宣大哥吃!”
田蜜一口氣憋在心頭,硬是沒上上來。她嘴角抽了抽,大大的眼睛滿是鄙視地瞅了田川一眼,又給了喬宣一個‘你明白的’眼神,轉身按原路返回。
田川被看得莫名其妙,最後只能理解爲:田蜜又犯傻了。
喬宣笑意盪開,瞭然地看着少女在夜色裡慢悠悠行遠的背影。那背影看起來矮矮小小地,小手往後揹着,步子又慢又穩,像個巡視領地的小母雞似得,深怕有不法分子禍害了她窩裡小雞。
他又是一笑,輕輕的聲音隨着晚風追去:“更深露重,姑娘小心着涼。還有,日後莫要隨便靠近陌生男子,尤其是,會武功的。”
她還以爲她夠小心翼翼呢,原來從頭到尾都沒逃過人家的耳朵啊。
田蜜腳步不停,搖頭失笑。
田蜜走到屋前,先做賊心虛地繞去譚氏的屋子裡看了看,確定她娘沒醒後,再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邊走邊想着,其實收留喬宣真是件高風險的事,他得罪的人來頭應該不小,他們一個不慎就可能遭殃。
可是,她作爲一個貫與風險打交道的人,自然明白高風險的同時,也代表着高收益。
比如,她一直覺得他們孤兒寡母很沒安全保障,二貴或者跟二貴打着同樣心思的人,一旦動真格的,他們誰也阻止不了,騙得了二貴一次,不可能騙得了兩次三次,而有喬宣在就不一樣,他能毫髮無傷地解決掉那批追擊他的人,武力值應該相當高。
又比如,田川一心向學,卻苦於家庭拮据不能實現,他以前也應該是上過學的,不然也不可能會識字背書,他既然認喬宣爲師,那想必喬宣學識不差,至少教田川是沒一點問題。如今有免費的先生湊上來,她又怎好將其拒之門外呢?
相比起這些現實的東西來,喬宣躲在她家裡後還能被找出來的那點可能性,便值得挑戰了。
只是,怎麼跟譚氏說呢?喬宣那麼一個大活人,總要吃飯喝水上廁所吧?瞞不住,她也並不想瞞着,不想承擔譚氏自己發現後感覺被欺騙的風險。
只是這事關名節,不太好處理。
回房後,她把這些天記的賬都翻出來,邊敲着竹片,邊想着,她真是窮瘋了,打主意都打到殺人犯身上去了。不過,喬宣應該上道的吧?最後的眼神,那可是明明白白地說:房租伙食水電費,統統交上來!
她眯了眯眼睛,其實,今天找工作失敗後,她倒是想到了一個不錯的主意,就是差錢。
成與不成,就看喬宣明天的表現了。
她看着所剩無幾的現金餘額,仔細收放好,拉過被子躺下去。
田家的最後一絲燈火熄滅,而此時,縣裡一座富貴的莊園正月下笙歌。
琉璃宮燈掛了滿園,燈光合着月光,灑下一片溢彩流光,攪亂了一池碧波。湖畔花草地上,樂妓們或坐或站,彈琴吹管,奏樂呤歌,其聲清遠嘹亮,醉人心腸。
一切都是那麼美,倘若沒有主位上那個年過半百的老人的話。
老人身材偏瘦,背部微駝,面白無鬚,着一身富貴綾羅。此人,正是德莊府稅監大人,阮天德阮公公。
側席上坐着位十歲的少年,少年身着銀白色絲質長袍,腰間寬帶上墜流蘇,紫玉冠發,容顏俊逸。他執起案上金樽,遙遙向主位一敬:“義父。”
“你們幾個,就數你最用心。我不過是爲追擊那人,恰巧路過此處而已,何須你如此費心。”阮天德聲音尖細,他指着園中景色,細白地有些不正常的臉上笑紋橫生。而後,他一臉愜意地飲了杯酒,含糊問道:“你說,那人逃了?”
“是的,義父。”少年眉眼低垂,俊逸的容顏微斂,神色間並無慌張,他垂首答道:“孩兒帶人去的時候,已經人走樓空,孩兒一氣之下,便燒了屋子。”
“周圍都搜過了?沒發現什麼可疑人物?”阮天德渾濁的眼裡閃過一絲陰霾,緊盯少年雙眼,咄咄道:“你確定?”
少年執杯的手微抖了一下,滾燙的烈酒即刻在他手背上滑出一條紅痕,他也顧不得處理傷口,只皺着眉頭仔細想過,最後篤定道:“孩兒,確定。”
見少年只是瞬間便控制好了自己情緒,阮天德暗自點了點頭。不錯,不愧是他最倚重的孩子,是個可造之才。想起這孩子從最初的膽怯地連話都不敢說,到現在在他故意施壓時,面上仍能保持不動,這心中,便不免有些成就感。
心裡滿意,他便和藹地笑了,走過去,親手攬了少年起身,安撫地拍了拍他肩膀,細聲道:“乖兒安心,義父不怪你,沒找到就沒找到吧,富華縣多大個地方,你在這裡,遲早都會逮到的。”
“嗯,”少年低應了聲,躊躇了片刻,還是決議坦然道:“那人似乎盜了義父一本書,孩兒請示義父,是否要將那書完整追回?”
“書倒是不用帶回來,人帶回來就行。並且,我要你不惜任何代價。”阮天德雙眼緊盯着坦蕩的少年,卻更像是透過他在看另外的人。他嘴角帶笑,語氣輕巧,眼裡卻像有條毒蛇在吐着絲。那是種,恨不得將對方咬死的狠辣。
他伸出手,再度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壓低聲音道:“不惜一切代價抓住他,我倒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敢單槍匹馬闖我虎穴龍潭!”
少年點頭,而後,也不動,他似努力壓制臉上的情緒,低聲道:“義父這次回來,能呆多久呢?今日,阿綠哥去了,此後,怕是再沒有人陪阿潛了。”
“好孩子,人都會死的。”阮天德拍拍阿潛肩膀,神色平淡,他看了眼這滿園風光,回道:“義父明日就走,德莊府那邊離不開我。你暫時還是呆在富華,依舊當你的督察使,替我看好稅務司和那些商戶,若有特殊之處,即刻向我稟告。等時機成熟了,我再下調令,遷你回德莊。”
阿潛無異議,“是。”
阮天德沉吟了片刻,還是囑咐道:“從今以後,你行事要更加小心,富華雖只是個縣城,不及德莊府目標龐大,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怎麼了?”阿潛感覺到了不對,凝眉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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