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煥一進門見梅映雪挺直腰桿站著就知道她方纔一定是坐姿不正纔會這樣欲蓋彌彰.忍不住微笑道"梅將軍不必如此緊張,今日我是以私人身分來訪."
梅映雪松了一口氣,看了乳母一眼.
林氏明白兩人的關係,藉口端茶離開.
只剩下兩人時,蕭煥也不再端著侯爺的架子親暱地握住梅映雪的手問"可有受傷?"
梅映雪搖搖頭,但蕭煥似乎不怎麼信.
"別騙我,你每次出去我都睡不安穩."
"這次真的沒事,你瞧半點傷也沒有."梅映雪爲了證明竟捲起衣袖讓對方看清自己的小臂,見蕭煥紅了耳朵才猛然驚覺自己的舉動有多不適.
"咳.月兒你在家...也得注意..."
蕭煥雖與梅映雪是青梅竹馬還口頭有了婚約,但兩人舉止都發乎情止乎禮未有逾矩過.
"是."梅映雪在心裡大罵自己怎麼總在他面前犯傻.
蕭煥爲了轉移注意力對梅映雪說了商議後的軍事策略.
"咳,根據情報韃靼左右兩軍將合攻大同府,我與忠順伯決定全力守城,另外派楊照領兩千神機營由後側突襲."
楊照是陳世澤的女婿,也是宣平帝特意調派過來支援大同府的禁軍.
梅映雪想了一下後開口"韃靼雖被燒掉糧草有些軍心動搖,但大王子一向治軍嚴厲,且還有巴圖蒙克這個老將在,會是一場硬仗."
"沒錯."蕭煥嘆了口氣,"韃靼似乎正在運送牀弩呂公車等攻城武器過來."
梅映雪突然正色道"請侯爺准許我領夜梟從後方突襲."
蕭煥有些猶疑,夜梟不過兩千五百人,且不若神機營有火槍火炮等物,兩千五百人對上十萬攻城大軍,可能瞬間就被吞噬殆盡.
"侯爺,不出奇制勝是打不贏這場仗."梅映雪輕輕地說.
沒錯,蕭煥也明白.雖然大齊也有十萬人守城,但大齊這十萬人有半數以上無實際作戰經驗,三年前那場差點滅國苦戰折損六萬多名良將老兵,後來填補上的本來就是素質較弱又少了經驗,即使有厚重城牆抵擋,大齊仍舊勝算不高.
"請侯爺允許."
蕭煥良久才道"我與忠順伯商議看看."
梅映雪知道蕭煥這樣說基本就是允諾了.
"多謝侯爺."
蕭煥心中其實有些苦澀,哪有男子會願意讓意中人上陣殺敵,心中不禁暗下決定一定得打下勝仗來好讓月兒不再冒險.
宣平十六年八月初一是被載進史冊的重大日期.
寅時未過韃靼就開始逼近大同城.十萬大軍騎著戰馬帶著大型牀弩攻城梯一步一步靠近,其聲勢讓不少未上過戰場的大齊士兵開始雙腿顫抖.
那是可以一敵十殺人不眨眼如狼般的韃靼士兵,自己真的有法子可以與之抗衡嗎?
即使把總不斷斥責喊話,但那深刻在骨子裡的恐懼不是言語可以克服.
不過也沒辦法多想,突然一陣密如毛的箭雨襲來.
"舉盾."千總大喊.
一大片木盾藤甲盾連接成牆擋住大多數飛箭,只有極少數射中目標.
"舉弓,射."大齊回擊,韃靼士兵爲了速度並不攜帶盾牌身上也只穿皮甲,因而射落不少人,但可悲的是更多的箭不是提早落地射偏就是射到攻城梯上.
烏魯克特穆爾一看大喜,這等能力必守不住大同城.
"殺,殺五人得金,殺十人者封官."烏魯克特穆爾一喊,麾下的士兵立即像瘋了一樣勇往直前,連帶本雅失裡那邊的士兵都被點燃戰心.瘋狂的士兵與騎兵像潮水往前涌,即使掉進陷阱裡摔得人仰馬翻也不能阻止他們靠近城牆的速度.
有大齊士兵見韃靼軍這般不怕死,竟嚇得跌坐在地,讓把總氣得將人拽起並大罵人都還沒爬上城牆怕什麼.
真是一語成讖,韃靼士兵迅速架起攻城梯開始爬牆.
守城士兵七手八腳把弓箭轉向下方射擊,射中一個掉落後又補上一個,有士兵急了胡亂把箭射光卻只弄死一個敵人,而且這還不是少數.千總見狀,只能叫這些沒弓箭的士兵改持長棍去阻擋爬牆者,但更氣人的是,攻擊者力氣太小反被人拽了下去.雪上加霜的是,韃靼開始用牀弩攻擊城門,威力之大讓幾個爬牆者摔了下來,也讓守城士兵更加驚恐.
"穩住,穩住."
有人高喊,但這些聲音都被其他叫喊哀號兵器相撞等聲音掩蓋,大多數的士兵根本聽不見指令只是靠自己和身旁的同袍憑本能行動.
牀弩下場接替的是衝車,衝車上端有木盾遮掩,箭或熱油也無法影響推車的士兵.
"衝阿."
巨大的硬木開始撞擊城門,原本被幾發牀弩震彎的城門隙縫開始變大.
"城門要破了!"有人喊.
守城門的小隊連忙拿鐵棍鐵鏈加強門閂並拿重物擋在城門後頭.
"守住,死也得守住."
當韃靼氣勢如虹進攻時,兩隻小隊從東西分別突襲韃靼軍後方,東側是楊照領隊的神機營,西側是梅映雪帶頭的夜梟.神機營的火槍威力大,但填槍打第二發需要時間,即使有三排士兵輪流發射中間仍有不少空檔讓韃靼可以反擊,於是乎,雖然神機營一開始登場除掉不少韃靼士兵,但隨被對方的飛箭與長槍反擊成功,雙方陷入膠著.而夜梟走輕裝攻擊策略,與韃靼士兵類似皆以皮甲護身而非鎧甲,加上訓練方式不同,夜梟的行動竟略勝韃靼一籌.
梅映雪一馬當先,長槍一出便擊落一名騎兵,拉回反手又是一殺,隨後便像切豆腐般衝進韃靼隊形裡打亂前進的力量.梅映雪一路高歌猛進除掉七八名騎兵與數名步兵後竟來到本雅失裡所在的中央位置,身爲主將之一, 本雅失裡身旁除了有多名親衛環繞外當然還有猛將保護, 額勒伯克就是其中最高大壯碩的.當像座小山般的額勒伯克突然衝出拿著雙銅錘襲擊時,梅映雪正在與一名小將過招,若不是戰場上訓練出來的直覺令梅映雪猛然後退,那單隻有三十斤重的兇器擊中的就不只是梅映雪的頭盔一角而已.
"竟然是娘們."
頭盔落下,額勒伯克一見梅映雪優美中略帶英氣的面孔鄙夷地笑"大齊真可笑竟然連娘們都得上戰場,還是那些男的也是無根之人?"
"女子也能打死你."梅映雪當然不甘示弱回嘴.
"哼,老子就讓你明白什麼叫男人."說完雙腿一夾,下方高大的黑色戰馬立即像知主人心意往前衝.
梅映雪豪不畏懼地迎戰.
兩人交手十多招還分不出高下,但因身材差異梅映雪的虎口已經開始裂開並且麻疼,再這樣下去只會自曝其短.
"累了嗎?老子正在興頭上咧."額勒伯克不愧是本雅失裡手下第一猛將,光憑呼吸就能評估對方的狀態.
"少囉嗦,老太婆纔會這般話癆."
"找死."
額勒伯克輪流用左右手的銅錘攻擊,在這樣連續重擊下梅映雪的長槍槍身開始出現小裂紋,梅映雪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額勒伯克大喜,加快攻擊速度,又突然改變節奏雙錘一起猛力由上往下捶去.梅映雪用長槍槍身抵禦,但隨即啪擦一聲,槍身斷成兩截,梅映雪在這瞬間讓座騎後退才避免銅錘擊中自己坐騎的馬首.
額勒伯克露出大黃牙再次衝來,梅映雪將手中的斷木投擲過去, 額勒伯克用左手不以爲意撥開,但手還未歸爲位梅映雪就持著短了一截的長槍衝了過來, 額勒伯克趕忙用右手擋住,這時一陣劇痛從心窩處傳來,明明已經擋住怎麼會受傷? 額勒伯克低頭一看,胸窩和上腹處插了兩支短箭.原來梅映雪持長槍攻擊的同時就從手腕下方射出這兩隻毒箭.
"卑鄙小人."額勒伯克口中含血的大罵.
"兵不厭詐."梅映雪說完從背後抽出柳葉刀往額勒伯克頭頸處再補一刀.
隨即額勒伯克龐大的身軀從戰馬上跌落,不遠處的本雅失裡目擊一切.
本雅失裡這次出征其實一直在保存自己的實力, 大汗合丹斡兀裡已經病重,不管是打進燕京還是爾後返回王庭, 本雅失裡都將與烏魯克特穆爾有一場你死我活的王位爭奪. 而額勒伯克此人一直都是本雅失裡認爲可以挑戰烏魯克特穆爾的重要關鍵之一,沒料到竟在攻打大同這場戰役中死去!
不知是因爲昏頭還是早有計謀,本雅失裡做出一個扭轉局勢的決定,撤退.
本雅失裡讓副手發出撤退訊號後就在親衛的擁護下立即撤退,其帶領的三萬多右軍當然遵照軍令跟著後離,不止如此,不少左軍士兵看到附近的同袍撤退時也跟著撤退全然沒有發現下令的是本雅失裡而非自己的主帥烏魯克特穆爾.
頓時韃靼軍隊形整個大亂.
九萬多大軍爲了攻城已折損數千人,右軍一撤再加上搞不清楚狀況的部分左軍士兵跟著走,戰場上竟只剩五萬名韃靼軍.即使城門已開了縫,但五萬人要攻破大同城其實很困難.但烏魯克特穆爾是非常高傲之人,不到最後一刻不可能低頭,他咬牙下令繼續攻擊.
城牆上的蕭煥自然不會錯過這等好時機,他讓原本等在城門後當作破城最後抵抗的李元虎與五百名騎兵一千名步兵從東邊側城門出擊,加入梅映雪楊照的行列.同時讓守城士兵加緊破壞衝車.幾個巨石被推出城牆往下砸,第一個不中,第二個就砸中衝車一側擋住前進,第三個又砸歪撞門的巨木,終於止住衝車的攻擊.
李元虎率領的這千五百人原本打算就是奮戰到死,其實等待的期間已經讓他們焦躁不已,現在反而可以主動出擊便像猛虎出閘一樣衝進韃靼軍隊裡.
原本韃靼軍因近一半的人撤退已經開始軍心動搖,現在衝車被毀,又有一隻不怕死的新敵軍出現,一名被同袍鮮血灑滿臉的韃靼士兵突然崩潰,大喊死定了快逃阿.
這一喊周圍的友軍以爲真的大勢已去,轉頭跟著他一塊逃跑.
像傳染似,先是一個兩個,接著就是五個六個,後來變成數十人開始逃離戰場.
"不準後退,不準跑."諾顏再怎麼竭力吼叫都沒用,一旦士氣動搖兵敗可能如山倒.
烏魯克特穆爾的親衛見狀立即進言,"大王子,得撤了."
烏魯克特穆爾雖然不情願,但這情勢註定無法攻破.
"撤."他從牙縫中發出指令.
這命令一下,剩餘的韃靼軍不是撤退,而是逃命.
蕭煥見狀,親自騎馬出城對李元虎梅映雪楊照三人下令.
"帶上武器與乾糧,五千騎兵全交給你們三人,務必一鼓作氣將韃靼趕出大齊國境."
"遵命."
"記得窮寇莫追,平安歸來."
"是."
蕭煥見大隊離去心中有點惋惜,自從三年前經歷生死關頭被救回後他已經無法騎馬超過一個時辰,不然就可以親自替亡父報仇雪恨.
他轉頭,一方面下命讓人收拾戰場回收武器鎧甲一方面搜捕附近的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