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毅親王府裡出了內賊,盜走不少珍貴物件兒,這個消息漸漸傳了出去。
本來皇甫瀟對王府管制極嚴,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奴才們有親朋好友在府外,還有那些後院的女人也有家人每月進來探望,閒談間總會好奇地問起楊氏降位份的原因,於是就有些風言風語帶出來。
楊氏的母親出身於書香門第,十分溫婉,與宋老夫人的硬朗截然相反。無雙見她的時候依然和顏悅色,安慰了一番,然後允她可以去見女兒。
楊夫人在怡玉閣待到晚上,陪着女兒用過晚膳才離開。楊氏的情緒明顯好轉,搬完院子也風平浪靜,沒出什麼事。
這段時間,王府中丟失財物一事彷彿沒人理會,可是有些奴才卻悄無聲息地不見了,注意到的人都心中暗凜,不敢吭聲,都明白王爺定是在暗查,王妃剛進門不久,若是明面上就鬧得雞犬不寧,可就丟了王府的臉面了。
皇甫瀟近日來越發回來得晚,有時還徹夜不歸,無雙跟老王妃一樣,對外面的事沒有太多好奇心,基本不問,直到安王妃過來看她,這才知道了朝中鬧得沸沸揚揚的事情。
“你還記得在我那裡碰到的那個犯官之女嗎?”安王妃一臉神秘的笑,“就是那個江南總督的女兒?”
“記得啊。”無雙也被挑起了好奇心,“怎麼?那事有什麼後續?”
安王妃說得眉飛色舞,“哎喲,那姑娘看着年紀不大,竟是個女俠客般的人物。她裝成丫鬟,混進我們府裡,瞅着空子鑽到你跟前兒,終於見到了王爺。要說是爲她父兄叔伯鳴冤也是對的,可更重要的卻是,她帶來了一些很重要的證據,還把人證也藏起來了,王爺派人下江南,把人證秘密護送到京。昨天在大理寺審案,這些人證物證一一提出來,把案子證得死死的,一舉洗清楚家冤屈,將江南巡撫、鹽道、漕運總督全都拉下了馬。攝政王以雷霆手段將江南官場的貪官污吏連根拔起,光抄家就抄出了幾千萬兩銀子。”說到這兒,她的聲音壓低了,“聽說,江南總督是攝政王的人,江南巡撫是趙相的人,鹽道、漕運是兩宮太后的孃家親戚。”說到這兒,她就不敢再深入了。
無雙心領神會。在趙相、太后與攝政王的博弈中,皇甫瀟大獲全勝。江南乃天下財稅之地,只要能掌控江南,就是控制了朝廷的命脈。沒錢什麼都辦不成,所以江南官場的爭奪歷來慘烈,這次又不知有多少官員會遭遇傾家之禍,成年男丁或斬首或充軍流放,幼年男孩和女眷多半發賣爲奴,自此從天上打落塵埃。
對於這些事情,無雙與安王妃都沒什麼感覺,連嗟嘆都不會有。犯了律法便當如此,該殺就殺,該罰就罰,而且安王是偏向於攝政王的,自然對他取得勝利感到欣喜。
安王妃笑道:“那個楚家小姐立下大功,朝廷下旨褒獎,封了她郡君的爵位。他父親楚大人已經出獄,是官復原職還是留京,更上一層樓,目前還沒準兒。不過,楚小姐雖是名聲大噪,親事上頭只怕就不順了。一個姑娘家,千里迢迢從江南上京,又拋頭露面的,混進王府,再被刑部差役帶走,在大理寺出面作證,世家大族都不會娶這樣的媳婦。”
“是嗎?”無雙一挑眉,“要在我們這兒,像這樣有勇有謀、忠孝兩全的姑娘,不知有多少人家想娶呢。”
安王妃端起茶碗,輕描淡寫地道:“其實不過就是臉面的事,若是皇上賜婚,體面也就有了。”
“那應該不難吧。”無雙有些疑惑,“看那位楚小姐的年齡,應該定親了吧?”
安王妃面露不屑,“本來已經定好今年秋天完婚,結果楚家一出事,楚小姐的夫家就退了親,連忙撇清關係,現在自然不好做出趨炎附勢的姿態。他們也是江南大族,已經放出風聲來,歷來只娶貞靜女子,這退親當然就有道理,讓旁人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楚大人以前便是封疆大吏,留京後應該也是一品大員,楚小姐是他的嫡長女,親事應該也不難的。”無雙分析,“不過是等上一年半載,讓事情冷一冷,親事就可以議了。”
安王妃笑着輕聲說:“聽說趙相家已經央人去露了口風,打算爲自己的嫡次孫求娶楚小姐。還有楊家,就是你們王府上楊氏的孃家,也想上門求親。”
無雙有些詫異,“這不是挺順的嗎?你怎麼說她楚小姐婚事上頭不順?”
“攝政王剛剛給趙相來了一下狠的,楚大人被趙相的人陷害,差點家破人亡兩家怎麼可能結親?”安王妃搖頭,“至於楊家,求親的是三房的嫡幼子,實在不相配。楚小姐是嫡長子,現在還有爵位,嫁的人怎麼也得是長房嫡子,長子最好。”
無雙很喜歡聽這些東家長西家短的事,何況那位楚小姐她當日見過,在大燕,很少看到這般豪俠勇敢的官宦人家姑娘,她對這位千金的印象很好,既是現在不再是犯官之女,那自然也希望她能嫁個良人,過上好日子。京裡的夫人們喜歡做媒的也不少,雖然安王妃說楚小姐這趟千里救父賺了虛名,卻壞了閨譽,但她的婚事應該仍是不難的。
兩人說了一回閒話,無雙便向她請教端午那天的宴會要怎麼弄才妥當。
請客辦酒並不難,王府現在戲班子,連外面的戲班都不用訂,主要的難處是在安席的時候要注意各府之間的恩怨,別把對頭放在一起,若是一個沒忍住,鬧起來大家都不好看。
對着賓客名單,安王妃如數家珍。這一說起來又是各府秘辛或者舊怨新仇,無雙聽得津津有味,末了調侃道:“你倒是知道得清楚,竟像是大理寺出來的,連這些細枝末節都瞭如指掌。”
安王妃嬉笑道:“我們王爺喜歡宴客,我自然要弄清楚這些要緊的關節,不然豈不尷尬?”
雖說都是貴婦千金,講究大家風度,可總有那麼幾個出身不凡的悍婦或者目不識丁的糟糠,她們不在意規矩禮法臉皮體面,只要在外面看見對頭,就會仇人見面份外眼紅,若只是拌幾句嘴倒也罷了,只怕話趕話的激得火起,弄出潑茶砸磚之類的事來,好好的宴會也就辦砸了,所以,像這樣的情形,就必得將她們分開招待。
兩人正說得高興,趙媽媽笑着進來,先向安王妃行了禮,然後對無雙說:“王爺派人回來傳話,今晚會早些回來,帶王妃出去逛逛,晚膳就在外頭用。”
安王妃立刻戲謔地看着無雙,“哎喲,攝政王可真疼堂嫂啊。”
無雙俏皮地一揚頭,“咱們正是新婚嘛,自然是恩愛的。”
安王妃被她逗得笑出聲來,“好個不知羞的王妃。”
無雙斜睨她一眼,“你在我面前也沒有端莊貞靜呀,好個活泛的王妃。”
兩人互相埋汰了幾句,無雙這纔對趙媽媽說:“那你先去跟老王妃說一聲,晚膳我們就不陪她老人家用了。出門的衣裳,你讓烏蘭她們找出來配好,要輕快利落的。”
“是。”趙媽媽答應着,趕緊去辦事了。
安王妃聽她要出門,便起身告辭,“明天我再來找你說話。”
這次勇毅親王府要在端午大宴賓客,安王府自然就不辦什麼聚會了,安王夫婦也要過來的,所以安王妃不必操心過節宴會的事,無雙又專門請她過來,向她請教,她便十分興頭,也願意來幫忙指點一二。
送走了她,無雙便回到月華殿,沐浴更衣,重新梳頭。
雖然皇甫瀟沒有特別吩咐,但是既說了是帶她出門逛街吃飯,自然不會擺親王儀仗,不會露出王爺王妃的派頭,無雙便趁機恢復了姑娘時的裝扮,一身火紅的長袍馬褲,腰間繫着金絲帶,梳了十幾根烏黑的長辮,飾以滿頭細碎的綠玉珠子,右側鬢邊插着一柄玉梳,垂下細長的水晶流蘇,襯得她明眸皓齒,活力四射。
皇甫瀟剛走進房門,便看到這般打扮的無雙,頓時心裡一動,站在那裡,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