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着那羣人,劉胤凶神惡煞道:“七郎,這些賤民該怎麼處置?”
向被指證的漢子看去,石韜說道:“除了此人,其他的,準他們離開!”
流民散去,石韜朝那人走去。
中年漢子此刻已抖成篩糠,眼中更是驚恐萬分。
盯着那人,石韜問道:“誰告訴你,你們會被趕走?”
漢子戰戰兢兢道:“官衙……眼看……眼看完工,俺們擔心失去生計……”
回頭向羊玄道看去:“去查查此人的身份!”
羊玄道:“不用查,下官認得此人,他叫王二,是負責燒磚的工頭,如果下官沒有記錯,他們一家應該是從兗州逃過來的!”
石韜越發疑惑……這些無家可歸之人擔心未來的生計,這個可以理解,但敢於圍着官員鬧事的,畢竟不多,三千多流民,卻只有這十多個敢鬧事;從這一點可以看出流民對官府的畏懼,即使是這十多人,若沒有人鼓動,恐怕也沒有這個膽子;另外,此人能成爲磚窯的工頭,說明是有些頭腦的,其中若無蹊蹺,絕不會如此不知輕重。
再次拔出刀來,石韜問道:“最後給你一次機會,說出指使你的人是誰,如若不然,可別怪本官治你的罪!”
王二頓時嚇癱了,“那人俺不認識,他只是答應給俺十擔糧食,讓俺告訴大家,官衙一旦建成,俺們就會被趕走,以後俺們就會繼續四處討食。”
石韜面色陰沉,對李子游道:“李監使,你派個人去查一查,看能不能查出背後指使他的人。劉胤,你陪羊郡丞將他的家人抓來,然後讓所有流民聚集練兵場,本官有事要宣佈!”
一聽要抓他的家人,漢子霎時嚇暈了過去。
呆呆的看着石韜,羊玄道欲言又止。
沒有搭理羊玄道,石韜騎上馬背,朝練兵場走去。
……
練兵場人頭涌動,流民們竊竊私語。
今日參加鬧事的那幫人,一個個神色慌張。
王二一家,面如死灰。
百名郡兵刀槍齊備,且在周圍嚴陣以待。
石韜騎在馬上,且手握刀柄,驅馬來回走動,見流民們慢慢停止低語,這才放開嗓門吼道:“我東莞縣衆多官員,日不能寢,夜不能眠,就是爲了讓爾等有口飯吃,可有些人不但不知感恩,還故意引起事端!爾等以爲本官年少好欺嗎?將王二一家帶上來!”
數千雙眼睛紛紛朝王二一家看去,都認爲今日怕是要出人命。 щшш●ⓣⓣⓚⓐⓝ●℃O
攝於刀兵的威脅,加上這些流民本來自四面八方,只要此刻還有一口飯吃,心裡便生不出反抗之心,此刻,數千流民盡是一臉漠然。
“此人故意扇動大夥鬧事,我東莞縣容不下此等心懷叵測之人,今日便當着大家的面將王二一家趕出東莞,並從此不得再踏入我東莞一步!今日之事,爾等需引以爲戒!以後若再有妖言惑衆之徒,或聚衆鬧事者,可就不是被趕走這麼簡單了!”
石韜的話音才落,劉胤立即響應道:“來人,將他們一家,趕出縣城!”
王二一家雖哭得死去活來,但石韜絕不會有絲毫同情,爲了讓全家老小吃飽飯,做出對僱主不利的事,原本也無可厚非,但石韜卻不會容忍這樣的事繼續發生。
世上有一句話叫“窮生歹意、富長良心”,這句話的其實並非是在貶低窮人,而是在闡述人性的本質,一個有上頓沒下頓,有今天沒明天的流民,善良、尊嚴、良心什麼的,在他眼裡,皆不值一提。
按照原有的歷史,數年之後,幷州會出現一支完全由流民組成的軍隊,叫乞活軍,爲了生存,他們姦淫擄虐無惡不作,沒有軍糧之時,甚至會以人肉果腹。
由此可見,若要使這個羣體成爲他的助力,除了給他們希望,還須儘早立下規矩。
這件事給石韜提了個醒,對待眼前這些人、乃至對工業園那頭的流民,雖說不至於用酷刑威懾,但至少也要嚴加管控,要讓他們懂得方圓規矩。
哭啼之聲,漸行漸遠。
“只因王二不尊法度,最後卻要連累他的家人,爾等也是一樣,若日後誰要是不守規矩,這就是他的下場。”
稍稍停頓,石韜又道:“另外,本官要對大家宣佈一件事,等郡守府完工,本官不會將你們趕走,而是會安頓好大家日後的生計,但前提是……大家得守規矩,要是有誰不守規矩,就會向王二一家,被本官趕出東莞!”
剛剛說完,石韜立即打馬離開,劉胤對劉虎隨意交代幾句,也跟了過去,直到二人走出很遠,身後終於傳出山呼海嘯之聲。
石韜表情淡然,但內心卻是激盪莫名,他曾經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別說幫助他人,就連自己也一度陷入困境,但此時此刻,他卻帶給這數千人以希望,這種感受很難用言語形容。
“七郎,不是我說你,這些人不過一羣賤民,你何須對他們如此客氣?若是由我來處置,必定殺一儆百,那王二敢帶人衝撞郡丞,這跟謀反有什麼區別?就算砍了他的腦袋也不爲過,你還是太仁慈了!”
劉二郎也就嘴上說說而已,真要讓對王二一家舉起屠刀,他未必下得了手,石韜都懶得說他,卻想起了別的事,“二郎,過幾天我要和我爹回洛陽,你去不去?”
“你不提起這事,我都差些忘了,剛剛收到洛陽來信,我爹讓我立即趕回洛陽,說是天后壽誕將近,如今我劉胤是有官身的人,老頭子讓我趁此機會在天后面前露露臉!”
石韜會心一笑.......劉胤之父劉輿,以及他的叔父劉鯤,皆爲金谷二十四友中的人物,同時與石崇如出一轍,都是依附在賈謐羽翼之下的政治盟友,如今劉胤剛剛步入仕途,藉着爲天后祝壽之機,他爹自然要帶着他在賈南風和賈謐面前露露臉。
石崇帶信給石韜的原因,同樣如此。
二人打馬去了西郊工業園,剛剛到達,劉胤立即去見他的女神宋小蘿莉去了,而石韜則徑直前往玻璃坊。
自從葛洪成功培育出了青黴,立即便將手藝傳給了那些半大的孩子,卻一頭撲在燒製玻璃上面。
瞧着葛洪那廢寢忘食的樣子,石韜暗自唸叨果然撿到寶了,像這類醫化兩界之天才人物,恐怕幾百年也未必能碰到一個,同時石韜又擔心他那小身子骨,是否吃得消。
隨着相處的時日越長,二人的關係越發隨意,石韜問道:“道士,我要的東西,你是否做出來了?我可是要的很急吶!”
“你要的酒罈,倒是做出來不少,可你說的透明如水的琉璃,卻依然沒法做出來,七郎說石英中的鐵元素可以分離,但無論我如何實驗,琉璃的眼色不是綠就是紅,始終無法做到純淨如水!”
“呵呵!”石韜尷尬一笑,燒製出來的玻璃呈綠色,是因爲燒製玻璃所使用的材料裡面含有氧化銅或者氧化鐵,材料裡面若是含硒,燒製出來的玻璃就會呈現紅色,以石韜那半吊子技術,怎麼可能分離雜質?跟葛洪說起純淨如水的玻璃,以及分離裡面的雜誌,也不過隨口一說而已,哪知對方竟當真了,且孜孜不倦的繼續研究。
爲了不打擊對方的積極性,石韜安慰道:“道士,都說飯要一口一口的吃,煉丹這種事,是急得來的嗎?就算暫時無法分離其中的雜誌,但我們可以尋找更純淨的材料嘛,等我從洛陽回來,就派人去搜尋高純度的材料,那時咱們再坐下來慢慢研究,可否?”
“七郎要去洛陽?”葛洪一愣。
“是啊,父親讓我隨他去洛陽爲天后祝壽.......對了,你去取一個酒罈過來,此次前往洛陽,我們燒出來的酒罈,再加上酒,指不定能帶來意外之喜哦!”
“什麼意外之喜?”葛洪不解道。
石韜微微一笑,道:“道士,我來問你,你覺得東莞好麼?”
被問得一愣,葛洪疑道:“七郎想說甚?”
“這裡不但能燒製琉璃,還能釀酒,更能種出活人無數之青黴,再看那些流民,不僅有吃有住,且每日忙忙碌碌,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出比這裡更太平的地方了,可一旦我被調離此地,眼前的一切就會化爲烏有,我這趟去洛陽,便是爲了討得陛下及天后的歡心,然後繼續待在這裡!”
講真,葛洪太喜歡這裡了,此地非但處處透着朝氣蓬勃的氣象,同時環境也很寬鬆,葛洪在此搞研究,既無人情往來之繁瑣,而且石韜又是此地的父母官,財力物力更是充裕得令人髮指,對葛洪來說,這裡完全就是一片樂土。
聽對方的口氣,似乎有着在此長期發展的打算,葛洪頓時充滿了幹勁,且一路小跑着去了存放酒罈的屋子。
不大一會,葛洪便抱着平常大小,呈翠綠色,且半透明的酒罈小跑過來。
一看酒罈的成色,他的臉頰頓時抽搐不已,這種貨色,前世只在小時候經常見到,主要用於盛裝各種劣質白酒,穿越那會世面上幾乎已經絕跡了。
這時已出現表面呈青色的陶器,這種陶器應該就是後世青瓷的最早形態,但具有一定透明度的玻璃器皿,此際絕對不曾出現,這樣的器物在此時看來絕對是西貝貨,騙那些沒見識的古代人,那是綽綽有餘。
撫摸着酒罈上“桃花郎”的凸文,石韜說道:“道士辛苦一下、趕趕工,以製作酒罈的方法,幫我再弄幾套酒杯出來,洛陽一行,成功與否,就全看他們了!”
葛洪一臉欣然:“沒問題,我馬上去找製作模具的師傅來,最多三日,必然做出令七郎滿意的酒杯!”
尼妹,看來這葛道士不但要在醫學、化學兩界發足狂奔,莫非還打算在藝術領域披荊斬棘麼?
.......
三日後,石韜一行,離開東莞。
隨行人員,除了劉胤及數名劉家部曲,還有青衣及十多個半大男女。
到了下邳自然有石崇的牙門軍一路護送,所以無論石韜還是劉胤都沒有必要帶多餘人馬,這次出門帶上青衣及她訓練出來的弟子前往洛陽,其目的是爲了給這些小傢伙歷練的機會,爲青衣衛的成熟壯大打下基礎。
咋聽老師要待在他們前往帝都,不但小子們手舞足蹈,就連青衣也是一臉難以掩飾的笑容。
最讓石韜感到意外的是,一向跟屁蟲似的宋禕,自從爲人師表,居然不再粘人了,似乎正卯足勁的要和蘭蔻一較高下,甚至拒絕了石韜的好意,不跟他去洛陽,這一來,卻令劉二郎大失所望。
數日之後,一行人終於抵達下邳。
剛剛將人馬安頓好,石韜立即去見石崇,去時,手中還拿着一口精緻的木箱。
書房之中,炭火正旺,石崇仍是一副袒胸露乳的名士模樣,而綠珠則是一身文士打扮,二人正在對弈。
“我靠,這二人難道只喜歡這種調調麼?”暗自腹誹一句,石韜立即將木盒放在一旁,而後中規中矩的向二人施禮。
瞟了一眼木盒,石崇一臉曬然:“嘿,你這豎子,當了數月郡守,總算知道禮節了麼?”
“呵呵,父親此言差矣,這並非帶給父親的,而是特意爲天后壽宴準備的禮物!”石韜嬉皮笑臉的說道。
石崇的臉頰微微一顫,綠珠卻在一旁掩嘴輕笑。
“嘿,你這傢伙倒也實誠,就不知,你要敬獻何等禮物給天后?”
不緊不慢,將木盒打開,並露出綠色的酒罈來。
“你手中怎會有這般大小的琉璃?”
“能被記入史冊的超級富豪,果然有一手啊!”暗自讚了一句,不過他知道,此時所謂的琉璃,並非後世籠統的叫法,這時,大家所認爲的琉璃是指天然的有色寶石,即使其中夾雜着某些煉丹後的產物,卻也是不可複製的。
石韜並未立即回答,而是從腰間又掏出一個拳頭大小的木盒,並從裡面取出一隻翠綠色的杯子,取開酒罈封口,並滿上一杯,最後恭恭敬敬遞到石崇手中,“請父親品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