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韜想來,這種送上門的好處對方絕無拒絕的道理,豈知羊瑾在沉默一陣之後,竟搖頭說道:“七郎的好意,老夫心領了,只是七郎要打通北地的銷路,應該找成都王司馬穎纔是,而非我羊家,至於老夫那位親家,脾氣固執,又一向看重自己的名聲,恐怕他不會接受你的好意!”
石韜頓時一臉懵逼,他聽出了其中的弦外之音,羊瑾雖然說孫旂爲人固執,實則卻是在表明自己的心跡;
羊家的家族輝煌史,甚至可以追溯到東漢;
羊瑾的父親乃東漢太常,祖父羊續也是東漢大臣,就連他的曾祖父,也是東漢時期的司徒校尉,羊家乃名副其實的累世豪門;
從內心來講,羊瑾的確不太看得上石家這樣的門庭;
即便石崇成了九卿,石家也才勉強擠進豪門之列,石家的發家史,也最多至石崇之父石苞這一代,石苞雖爲西晉開國元勳,甚至坐上大司馬的位置,但石苞卻是馬伕出身,後來被司馬懿重用,這才一步步躋身貴族行列;
而羊家卻是存世百年的頂級豪門,再加上石家父子十分熱衷商賈之事,羊瑾原本羞與石崇這樣的人爲伍,只因孫女獻容曾落入賊人之手,與這個傢伙更是朝夕相處了數月,羊瑾肯應下這門婚事,一來是爲了維護羊家的聲譽,再一個卻是有那麼一絲被脅迫的味道,至於和石家合夥行商賈之事,他羊瑾丟不起這張臉。
對此,石韜倒也看得開,就連自己的母親以及兄長,也對他的所作所爲感到羞恥,更何況像羊家這樣的累世豪門;
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爲謀,石韜很快打消了與羊家合作的念頭,正打算轉移話題,不想羊瑾繼續說道:“老夫讓你與成都王聯絡,你以爲只是一句玩笑話?既然你有心將酒水販到北邊去,除了借道幽州,還有別的路子麼?”
羊瑾看不起石家是真,但對眼前這個少年,他多少還是有那麼一絲喜愛,小傢伙非但才氣縱橫,頭腦膽識,也非尋常人可比,要怪只能怪石崇將這樣一顆好苗子帶偏了,因此羊瑾對石韜說的這番話,也並非推托之詞,而是有意點撥於他。
石韜一臉苦笑:“老大人有所不知,七郎非但與齊王交惡,還順帶將成都王得罪了個乾淨,司馬穎不來找我的麻煩,就已經不錯了,我又怎敢奢望與他合作?”
“這是怎麼一回事?”羊瑾一臉疑惑道。
雖說石韜並非對誰都推心置腹,但他和成都王的過節,羊瑾只要有心,未必打聽不到,所以他不打算隱瞞,而是將自己與劉淵之間的過節,一五一十的告訴了羊瑾。
從頭至尾,羊瑾臉上不見一絲波瀾,石韜的話音剛落,羊瑾淡淡一笑:“七郎才智、膽識皆是不差,唯獨少了閱歷……你父子二人,與齊王交惡,乃不可避免,可你與司馬穎,是否真是生死之敵呢?”
“老大人的意思是……”石韜感覺自己腦袋有些不夠用。
“成都王指使匈奴人作惡,是因爲你斷了他的財路,如果你肯與他合作,他未必會拒絕……”
“我父子二人,與齊王結仇,乃不可避免之事,因爲這原本就出自賈氏的授意,而我與成都王的矛盾,卻並非不能化解,或許,劉淵於司馬穎而言,只不過是一頭鷹犬,只要老子給他足夠的好處,別說讓他放下之前的仇怨,就算讓他對劉淵動刀子,也並非不可能;
我之前怎麼就沒想到呢?
對北方苦寒之地而言,高度白酒,已不是飲品那麼簡單了,更有禦寒之效,一旦爲鮮卑人接受,便是一本萬利的買賣,那司馬穎豈能不動心?如果自己再吃下司馬穎手中的戰馬,他又何必去冒險做那販賣胡兒的勾當?”
剛剛想透其中的關節,石韜真想放聲大笑。
“七郎知道該怎麼做了……老大人今日點撥,七郎必定牢記在心!”
羊瑾撫須而笑,心裡暗道:“此子一點即透,難怪能攪得東莞雞飛狗跳,若假以時日,或可一飛沖天也說不定,既然他與我羊家已經有了牽扯,在他身上下注,未必是一件壞事!”
想到這裡,羊瑾頓時一臉慈祥:“正事說完了,七郎可在廂房暫時小歇,待晚間用過膳之後,再走可否?”
來了半天,卻一直見不到心中惦記的那個人,心中很是不甘,因此石韜爽快應道:“全憑老大人做主!”
羊瑾隨即吩咐婢女領着石韜去了廂房。
石韜前腳才走,羊獻文後腳便竄進客廳,“祖父,你爲何對他如此客氣?居然還留他用膳……”
“獻文啊獻文,祖父該說你什麼好呢,你看人家,年不過十五,就已爲官一方,而且還將東莞打理得有聲有色,而你呢,靠家族餘蔭,勉強得了個地方採訪使的閒職,到如今卻是一事無成,你還有臉問我爲什麼對他客氣?”
“他不過就作了幾首破詩罷了,能成郡守,全都因爲巴結賈氏之故,有什麼大不了的……”羊獻文低着頭,小聲嘀咕道。
發現自己的孫兒,一臉不服氣的樣子,羊瑾卻是暗自哀嘆,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受祖輩餘蔭,才勉強混到尚書右僕射的位置,同時卻也被虛名所累,一直不願與賈氏爲伍,這才淪落如此地步,眼下,竟還要靠石家這個由頭,向賈氏低頭……
想到這裡,羊瑾甚至懶得教訓羊獻文,卻獨自回了自己的書房。
黑着一張臉,羊獻文也無趣的離開客廳。
卻說石韜被一女子帶到廂房小歇,可他哪裡安靜得下來。
有時想想,人生際遇還真是奇妙,半年之前,他還整天想着如何當逃兵,豈知此刻卻堂而皇之的來洛陽販酒,更身處尚書右僕射的家中等着用膳,而曾被他俘虜到東莞的羊獻榮,如今居然成了他的未婚妻。
“卻不知此際她是否也和自己這般,心心念念?”
男人一旦有了期待,心中便如貓爪一般,突然之間,石韜竟變得坐立不安,卻在房間之中來回走動。
咚!
響動驚擾了石韜,回頭一看,廂房門口竟然多出一物,好奇之下石韜走過去,並撿了起來。
卻是一枚被杏黃色的紙包裹的石頭,石韜隨即將那張杏黃色的紙展開來,上面卻是一溜清秀脫俗的小字:
請到廂房之後的竹林相見!
這樣的字體,石韜一點都不陌生,正是羊獻容的筆記。
“小娘子這是要我去竹林與她幽會?”霎時間,石韜那顆心,猶如被攪動的海水,瞬間翻騰。
跟自己的未婚妻偷偷幽會這種事,兩輩子加一起,都不曾有過;
“要不要這麼刺激?”石韜臉上盡是猥瑣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