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這個時候,敏君正是在蘇嫺的屋子裡,與她說話。
“這下可好,你也回來了,我這裡總算是有個人能說說話了。”敏君笑着拈起一塊糕,嚐了一口,便放下來,用帕子擦擦手指,重頭端起茶盞吃了一口茶,一面笑着道:“只不過,倒是沒想到你這一回來,卻是忙了許多呢。”
她坐在這裡說話的一個時辰,就有不少丫鬟婆子過來回話,蘇嫺一面幾句話將其一個個處置打發了,一面與自己說話,這放在以前,是不大可能出現的。也是因此,敏君瞧了半日,便笑着打趣。
蘇嫺聞言微微笑了笑,她一日大似一日,也一日比一日更端莊秀麗,此時穿着的雖說是家常衣衫,卻也是極精緻的——竹綠色交翎彩繡葉蘭紋的短襦紗衫,淡黃百花綾子裙,腰間繫着豆綠宮絛並玉佩荷包等物。雖說髮髻之上只得一支銜珠小鳳釵、一個鎏金扁簪並一朵煙霞般的紗花,但也有一股容顏一新,嬌媚倍增之感。此時這麼啓脣一笑,更是顯得柔婉極了:“也是沒法子的事兒,母親這兩日忙着外頭的事,家裡的事,我也少不得要分擔一二。”
“原是如此。”敏君笑着應承一句,卻是覺得彷彿與蘇嫺略略有些說不出來的隔閡,只是這念頭她也就是一閃而過,倒是沒有想太多,只笑着道:“想來是出了什麼大事吧。不然,趙姨也捨不得你操勞太多。”
“正是大事呢。你也曉得的,我那大哥的婚事,業已磋磨了幾年,還沒有定下來。”聽得敏君這麼說,蘇嫺使了個眼色與邊上的丫鬟,讓她們都退了下去,方靠過來低聲道:“太太前番原是定了一位安家的姑娘,母親也是聽過那家姑娘的品貌行止,當時也是有些應承下來的心思。誰知道又因爲那件事鬧了幾年,眼下情景一變再變,自是不能再與那家姑娘結緣了。”說到這裡,蘇嫺含糊了兩句,也不願意明白說出來,只是一句帶過,接着便道:“誰知太太偏生一定要大哥履行諾言,娶了那家的姑娘。你說說,這都什麼事兒啊旁人避之都不及,難道我們家一點眼色也不在乎,非得靠上去不成”
敏君沉默了半晌,看着蘇嫺那氣急敗壞的神色,再想想她所說的意思,心裡便有些明白過來。只怕這位安姑娘所在的安家不是普通被打壓黜免的人家,而是頗有幾分忌諱的可能會被抄家滅族之類的人家。也是因此,蘇嫺方是這般氣惱。心裡這麼想着,她由不得勸道:“老人家總有些左性的,想來老夫人也有些旁的念頭,又不大懂這裡頭的事兒,許是被什麼人蒙了過去,說開了也就好了。”
“若真是這般也就罷了。可太太偏不聽,死活就是要硬撐着。說實在的,我們家也不是真的就那麼嫌貧愛富,不顧婚盟。”說到這裡,蘇嫺臉頰微微有些發紅,但還是接着說下來:“可是,這麼個節骨眼兒上頭,萬一受了牽累,陛下震怒,那該是怎麼辦?總不能闔家爲了這一樁婚事,就這麼生生斷送了性命吧。”
“總會有法子的。正如你所說的一般,這可不是一般的小事兒,老夫人總要退後一步的。”敏君笑着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臉上露出些許柔和的笑意,輕聲勸慰道:“依我看來,倒也可能老夫人一時下不了臺,方這般執拗。或許,能從這反面出點主意,將這場面圓緩過來,那時候可能更好些。”
遲疑了半晌,蘇嫺略有幾分沉默,好一會兒過去,她纔是點了點頭,深深地吐出一口氣,眼底也有些許深思:“你說的也是。我母親這個性子,你也是知道三分的,原是個有理無理都是執拗的人,偏生太太也是如此……這一言不合,場面上便越發的不好說下去了。”
敏君只吃了兩口茶,並沒有多說什麼,這件事自己說到這裡也是儘夠了的。若是再評價趙氏什麼的,只要想一想若是有人在自己面前說孟氏的長短,自己的反應,就是知道這方面是決不能多一句嘴的。因着這番想法,她也就是微微笑了笑,沒有再說這個話題。
蘇嫺也是極有心思的明白人,看着敏君這樣,便是一句話將這個事兒帶過去,重頭問起近來做的針線活計之類的話題。敏君也順着這話題,有一句沒一句說起閒散的瑣事來。
這般,又是過了小半個時辰,雖然時辰還早着,但敏君還是起身告辭:“原也不該在這個時候打攪的,因着姐姐剛過來,想着能不能幫一點什麼忙,就過來瞧一瞧。眼下也是差不多該起身了。”這話一說,蘇嫺也沒有再多留,說了兩三句話,便親自將敏君送到外頭,眼瞅着她坐車而去,方轉過頭來,又是處置起家事來。
敏君坐在車裡頭,將那車簾子的一角放下來,臉上略略露出幾分悵然來。邊上的錦鷺見着,便湊上來笑着道:“姑娘怎麼了?”往日裡與蘇嫺見面,敏君總是含笑而回,今日怎麼有些不同。
“沒什麼,許是我想多了。”敏君若有所思,沉默了半晌,纔是嘆了一口氣,吐出這麼一句話。錦鷺見着她還是如此,心裡想了想,也沒說話。只那敏君一路默默無語,行至家中,又與孟氏說了半晌子的話,這一日也就這般過去了。
不過接下來的十來日,敏君總有些懶懶的,也不願意多出門。孟氏等人勸了幾句,見着也無甚旁的變化,便也隨了她。這日,敏君在院子裡逛了一圈,就轉到孟氏的屋子裡,卻不防這時候繁君也正在那裡,臉頰緋紅,神情歡喜,她見着一愣,由不得問道:“可是有什麼喜事兒?”
“正是呢。說不得十天半月,寧哥兒便是要訂親了。”孟氏看着敏君來了,伸手招了招,讓她在自己身側坐下來,一面將這事兒從頭到尾,與她細細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