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傅問漁與賈瞞在這裡閒坐着喝茶,聊些趣聞趣事的時候,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正在發生,那日的花開得很好,風也吹得很好,什麼都很好的樣子,卻在一刻間傾轉模樣。
方景城做爲質子,三不五時被召進宮聽一些問話,查一查他有沒有出賣祈國情報這種事是很常見的,他習以爲常並不奇怪,甚至已練就了一套應對的話術,將幾句話顛來倒去的說,他可以應付很是輕鬆自在,而問話的官員卻能氣得跳腳,他把這當做是日常樂趣。
但這一回有些奇怪,來問話的人不是那些平日裡見慣了的白鬍子大人們,而是蕭鳳來。
方景城翹起腿,握好茶,笑聲道:“蕭皇后找我有何事?”
“今日溫琅去找賈瞞了,傅問漁肯定也在,他去見傅問漁了。”蕭鳳來開口便是沒道理的話,明明溫琅去找賈瞞的麻煩,傅問漁要幫賈瞞,這才遇上了溫琅,怎地就變成了溫琅去找傅問漁?前後順序總是要理一理的吧?
所以方景城不接她這胡話,只是繼續喝茶,聽聽看她還要說什麼。
“少將軍,我始終沒有明白,傅問漁到底哪一點值得溫琅喜歡?你喜歡傅問漁我不管,他爲什麼喜歡,我卻死活都想不明白。”蕭鳳來今日似乎很閒,所以媚笑看着方景城,緩緩慢慢地講話。
“蘿蔔白菜各有所有,他若是愛白菜,你就是一碗再好吃的蘿蔔,他也不喜歡。”方景城隨口一說,也沒真想要替蕭鳳來解惑,若是跟蕭鳳來說得通道理,她早就已醒悟過來了。
“是嗎?所以傅問漁才仗着溫琅喜歡他,想法設法讓賈瞞少交稅銀,爲難於我們,仗着溫琅不會對她如何,也不會允許我對她如何對嗎?”蕭鳳來晃着她雪白的雙足坐在桌子上,歪着頭看着對面的方景城,“就像溫琅仗着我喜歡他,所以就肆無忌憚地傷害我,是這樣的道理嗎?”
這個問題嚴重了,方景城有些忍不得,於是說道:“問漁從來不需仗着任何人的喜歡行事,而是她的事本來就做得漂亮,有本事,你們去跟豐國談判,又與我們何干?”
那些偷稅漏稅的事固然做得暢快,但都是暗地裡的,沒有人查得到。於外人而言,讓祈國商人在豐國被剝了一層皮的人可不是別的誰,而是祈國的公主溫琳,現如今她已是豐國太子妃,有本事,找她麻煩去,不要找我們的。
方景城是這個意思。
“傅問漁真的好討厭,可是我又不能殺她,你說我該怎麼辦呢少將軍?”蕭鳳來依舊笑着,像是聽不見方景城的話一般,鈴鐺也始終清脆地響着,聽着讓人心煩。
動不了傅問漁便只能來動自己,方景城眉頭微皺,看來蕭鳳來是準備對自己動手了,只是這一回,她又想做什麼?
他不說話,等着蕭鳳來發難。
千算萬算算不出,蕭鳳來行事之時,真的有包天之膽!
豐國質子方景城,謀害了祈國當朝皇帝溫霜!
方景城自然是沒有殺害過溫霜,他跟溫霜無怨無仇不說,有這樣一個廢物皇帝在,溫琅就始終是太子,還未能掌得大權,這是再好不過的事,說幾分私心話,他恨不得那溫霜再活個七十一年纔好。
但溫霜就是死在了方景城手裡,因爲蕭鳳來如同拖死狗一般拖進了溫霜的屍體,屍體上還插了一把刀,正淌着熱血,顯然剛死不久,蕭鳳來把這屍體丟到方景城跟前,然後大喊了一聲:“來人啊!”
如此粗暴直接地陷害,簡直令方景城匪夷所思,大開眼界,不得不服!
“厲害啊,蕭皇后。”方景城並未慌亂,只是有些驚訝於這個女人行事風格之怪異,完全無跡可循。
蕭鳳來踩在溫霜那具乾癟癟的老人屍體上,笑得格外嫵媚動人,眼中都能生出妖嬈的纏枝花蔓來:“我想他死很多年了,只是一個沒找到合適的時候,少將軍,謝謝你了。”
可嘆好說也是一國皇帝,他死得竟是如此的憋屈,死後還被自己迷得神魂顛倒爲之傾國的女人踩在腳底,最慘的是,他的死不過是蕭鳳來拿來逼迫方景城答應她條件的一個小小陷阱而已。
真是……令人扼腕嘆息。
方景城這才放下茶杯,嘆了一聲,恐怕溫琅知道了又得要氣死,他爲了這個混賬得不能再混賬的昏君,努過很多的力,而且此時,說真的,並不是一個帝位易主,政權交替的好時機。
船還沒造好,兵還沒練好,國還未安定,朝中大臣各懷鬼胎,老皇帝在大家還能維持着表面的平和,老皇帝這一去,只怕這祈國朝堂有得動盪。
畢竟一個手握半邊祈國的蕭皇后和一個握另半邊的皇帝同存,那是兩虎相鬥,要鬥死人的。當初老皇帝是平衡他們最好的砝碼,因爲溫琅只需要在暗中做這些反抗蕭皇后的事情就可以,沒有將矛盾激化到天下人人皆知,百姓爛熟於心的地步。
老皇帝一死,溫琅是唯一的帝王人選,他就走到了明面上,跟蕭皇后這算得上是明刀明槍地打了,這個祈國的天,那真是要變得有趣了。
蕭鳳來每次都以爲她是爲了哄溫琅開心,卻不曾想過,每一次都是讓溫琅更加噁心。
“你是想借……這位先皇的死,要挾豐國將所調高的稅銀降下去是吧?否則我便是他國質子謀害當朝聖上的重罪,做爲投誠國豐國,必然要付出相當沉重的代價,大概是賠款之類,而本王,大概也難逃一死,如此你還爲祈國除掉了一個最大的禍害,蕭皇后,你還有多少目的呢?”方景城侃侃而談,他看到溫霜屍體的那一刻起,就明白了蕭鳳來的意圖。
真是一個不可理喻的女人啊,爲了這麼個目的,就能弒君?這可是正兒八經地弒君啊。
蕭鳳來哈哈大笑,歡快地在溫霜的屍體踩來踩去,好似跳舞一般,邪魅萬分地看着方景城:“你猜?”
“我猜到了。”
“什麼?”
“你猜?”
“找死!”蕭鳳來被他調戲了一把,自是憤怒,一掌朝方景城劈過來。
“你把我殺了,拿什麼要挾豐國啊?我死都死了,豐國可就沒必要再擔這個責了,我那位父皇必然推得乾乾淨淨你信不信?”方景城閒話慢聲道。
蕭鳳來對方景城已經動了好幾次殺心了,只是很可憐,一次都沒有殺成過,殺不了傅問漁也殺不了方景城,這憤怒真的是一日疊加過一日地往上累着。
“你很聰明,可是我真的很討厭聰明人,所有人都如那位蕉美人不好嗎?我叫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多讓人喜歡,你們這些人,真的是讓人好生厭煩。”蕭鳳來忽而一笑,百媚橫生。
“那你何不給溫琅種個離心蠱,讓他聽你的話,乖乖愛上你,你不就……開心了嗎?”方景城學着她說話,他真的太放鬆了,完全不像是一個面對如此危機的狀態。
蕭鳳來眼皮微垂,又緩緩擡起,幾分癡情的目光竟出現在她眼中:“我要的是他的心,要個活死人做什麼?”
“別廢話了,下一步是不是該把我關進大牢,然後往豐國送信了?來吧。”方景城雙手一伸,等着蕭鳳來來拷。
“你半點都不緊張嗎?”蕭鳳來奇怪道。
“我必然無事,何必緊張?”方景城微笑,有傅問漁在,她那個護夫君的性子,能讓蕭鳳來得逞?
只是這個事兒,的確有點大大的麻煩,要處理起來,只怕不易得很啊。
果然蕭鳳來讓人將方景城帶下去,一身蓋世武功的方景城竟是半點反抗也沒有,畢竟這種地方反抗沒有什麼用,一來自己受傷不值得,二來又不是打出去了這個事兒就解決了的。
蕭鳳來看着方景城離去,蹲下來看着溫霜死得透透的屍體,臉上透着詭異的笑容:“你兒子居然敢讓我來跟你歡好,還要挾我有本事給你再生個兒子,你說你這老不死的東西,有什麼資格讓我給你生兒子?你碰一碰我,我都要洗半天的身子,老不死的!”
不過是那天溫琅說了一句氣話,蕭鳳來就生了恨心,要將這老皇帝殺死,順便嫁禍給方景城,此等不拘的行事風格,怕是傅問漁知道了都要嘆三嘆。
她好像是要把這幾年來當皇后所有受的屈辱都罵出來,對着溫霜的屍體罵了很久,一會兒怒一會兒笑,像個神經質一般,偶爾還要擡腳踢幾下老皇帝的屍體,鈴鐺叮叮鐺鐺地響個不停,歡快地聲音跟這死人場面極爲不符。
過往侍女和太監皆不敢靠近,只等蕭鳳來從殿裡出來了,得了她的命令,纔將老皇帝的屍體擡下去更衣放好。
於蕭鳳來,溫霜什麼也算不得,可是於這座皇宮,溫霜當初依然位置最高的那個人,於這祈國,他也依然是一國帝王。
帝王歸天,是爲國喪,足以震驚天下,舉國縞素。
而蕭鳳來,一刀捅死了溫霜,只如捏死一隻螞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