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突然傳來一聲爆炸,煙霧灌進屋裡,蕭明瑜立馬起牀,帶上包袱就跑了出去,順便將丫頭婆子們都叫醒。可別沒被人殺死,最後被煙燻死。
四周全是火光,有人在放火。外面有人大呼小叫的,是客棧的小二還有掌櫃們。這次連累他們了,若是能夠活命,定要好好補償對方。
蕭明瑜讓丫頭婆子們去叫人,她自己則是衝進韓氏的房裡帶着人出來。
進進出出無數趟,總算人都好好的。最嚴重的就是受了煙燻,嗓子發不出聲音來。遠處傳來打鬥聲,追殺的人被攔住了。蕭明瑜想要一探究竟,被韓氏拉住,“不準去,那地方太過危險。”
“娘,你看那邊分明是兩幫人殺了起來,不知誰是敵誰是友。也不知追上來的人究竟是王府哪一幫人馬,還是梅如悔這個瘟神殺了過來。娘,我們必須搞清楚情況,不然大家今晚命都要交代在此處。”蕭明瑜很堅持,韓氏同樣堅持。
蕭明楨解了圍,“五嬸孃拉着明瑜,我去查探,定會將情況打聽清楚。明瑜妹妹,你也別逞能,你一個姑娘家,即便做了男人裝扮,也始終是姑娘家。”
蕭明瑜跺腳,眼睜睜的看着蕭明楨走了。
韓氏見蕭明瑜不再掙扎,這纔將她放開。蕭明瑜站在山坡上,眼睜睜的看着下面火光沖天的客棧。這客棧毀了,幸好財物都搶救了出來,幸好馬車也都好好的,幸好大家都是平安的。
蕭明楨一回來,蕭明瑜就追了過去,“如何,可有查探清楚情況。”
蕭明楨說道:“兩方人馬都是黑衣蒙面,不過我聽到其中有人叫了個名字,梅如悔。我不認識這個人,也沒看到臉,所以不能確定來追殺我們的人是不是梅如悔。”
“肯定是他。”蕭明瑜臉色陰沉如水,“我殺了江姨娘,梅如悔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他這人睚眥必報,對江姨娘又是癡心一片。他追殺過來,完全有可能。不過他肯定是帶着人私自行動,否則他也不用黑衣蒙面。”
蕭明瑜想了想,“三哥,還請你幫我一個忙。”
“你請說。”
蕭家的家丁們集中在一起,朝着山坡下面打鬥的兩方人馬,大聲喊道,“梅如悔,你這麼叼,你家王爺知道嗎?”
你家王爺知道嗎?知道嗎?知道嗎?知道嗎?
聲音傳出去很遠,彷彿連大地都在追問梅如悔,你家王爺知道嗎?
宋子敬手上一頓,嘴角抽搐,這是誰想出來的主意,這麼損。梅如悔望着山坡,他的仇人就在那裡,如今還敢拆穿他身份,四處嚷嚷,簡直是孰可忍孰不可忍。梅如悔分出一半人來,纏住另外一幫礙事的黑衣蒙面人。自己親自帶領剩下的一半人,朝着山坡上打馬奔馳而來。
韓八等人嚴正以待,家丁們也停止了叫嚷梅如悔的名字,紛紛拿起武器,準備大幹一場。雖然不少人雙腿發抖,可是並沒有人退縮。
焦氏兄弟護衛在蕭明瑜身邊,蕭明瑜不耐煩,“我身邊只需一個人就行,你們兄弟二人分出一個來,去太太那裡。記住,一定不能讓太太他們有任何損傷。”
“屬下遵命。”
“明瑜快走。”蕭明楨跑過來,“我們往山裡面退。他們人多,只怕抵擋不了多久。不過有這時間緩衝,等我們進了山,他們也別想奈何我們。明瑜,這裡不是你一個姑娘家該留下的,快走。”
蕭明瑜搖頭,“我不能走。梅如悔是衝着我來的,若是我跟着大家一起走,梅如悔定會不死不休。他這個人,你沒打過交道,你不知道這個人的厲害。如今江姨娘死了,唯一對他有用的束縛也沒有了。沒了任何束縛的梅如悔,你絕對不能以常理度之。”
“那要怎麼辦,難道留你在這裡等死嗎。這樣,我們從另外一條路走,我陪在你身邊。”
“不用,你跟着大部隊走,大家身邊離不開你。我身邊有焦大,他帶着我朝另外一頭走。你放心,焦大武功高強,進了山裡,就是焦大的地盤,絕對不會有事的。就是梅如悔追了上來,也要讓他有來無回。”蕭明瑜鎮定的說道。
焦大咧嘴一笑,顯得格外的自信,“三少爺放心,有我在姑娘身邊守着,誰也不想動姑娘一根汗毛。”
蕭明楨無法,“明瑜,你一定要保重自己,不可輕忽大意。等到天明,我們會在這裡碰頭,希望那時候大家都平安無事。”
“放心,一定會平安無事的。”蕭明瑜輕鬆一笑,彷彿沒將這一切放在眼裡。
蕭明楨深深的看了眼蕭明瑜,轉身離去。焦大也帶着蕭明瑜朝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梅如悔果然追了上來,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勢。焦大帶着蕭明瑜順利進了山,在山裡逗了兩個圈子,就將追在後面的人給甩掉了。焦大將蕭明瑜放在樹上,“姑娘,你在這裡不要亂動,屬下出去看看外面的情況。要是已經結束了,屬下就來接姑娘出去。”
蕭明瑜點頭,“好,你去吧。”
焦大有些猶豫,“姑娘不怕嗎?”
蕭明瑜笑了起來,“怕什麼。死過一回的人還怕這個嗎?”
雖然不明白所謂死過一回指的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不過見蕭明瑜這個表現,焦大是很滿意的。不說別的,單是膽量這方面,一般人根本就比不上蕭明瑜。更別說蕭明瑜還有見識手段,也就難怪周乾對蕭明瑜念念不忘,還派他們兄弟二人來護衛蕭明瑜的安全。
“姑娘放心,屬下很快就會回來。”
“去吧,一定要打探清楚,不可輕忽。”
焦大走了,蕭明瑜一個人停留在樹上。上不得天,下不得地,又是深更半夜,寒風呼嘯。面對這樣的情況,蕭明瑜心裡頭也惴惴不安。但是蕭明瑜表現得很平靜,靜候着焦大那裡的消息。
隱約的能夠聽到遠處傳來的聲響,混在山林呼嘯聲中,格外的不真切。也不知蕭明楨那邊怎麼樣了,她用自己做誘餌,梅如悔應該不會追着蕭明楨那邊跑吧。
梅如悔這個瘋子,只要有機會,她一定要殺了這個人。蕭明瑜兩輩子以來,頭一次對一個人有如此強烈的殺心。
有動靜,蕭明瑜屏住呼吸,不敢動一下。
“姑娘,是屬下。”
是焦大的聲音,蕭明瑜頓時鬆了口氣。
焦大將蕭明瑜帶到樹下,“姑娘,梅如悔帶着人退走了。”
“這麼快!”
“是,屬下也有些意外。不過因爲急着來給姑娘稟報消息,所以屬下沒有留下來打聽具體的緣故。既然梅如悔都帶着人走了,那屬下就帶着姑娘出去同大家會和。”
“好,我們出去。”
蕭明瑜皺着眉頭,心裡頭在揣測梅如悔退走的原因。那個人不達目的決不罷休,又怎麼會乖乖退走。到底是因爲什麼原因。蕭明瑜猜測了好幾個原因,唯獨那個最讓人心驚膽戰的,偏偏又是最大的可能。
蕭明瑜穩住心神,不敢自己嚇唬自己,只是沉默的跟着焦大出了山。
火光照耀下,衆人面色暗沉,目光呆滯,神情陰鬱。蕭明瑜心知不好,明明很想衝過去看個究竟,可是腳下卻猶如千斤重。跌跌撞撞的來到韓氏身邊,“娘?”
韓氏面色哀傷,拍拍蕭明瑜的手,“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撇過頭擦掉眼角的淚痕。
“娘,到底怎麼了?難道是出了什麼大事嗎?”蕭明瑜心頭彷彿被一股力量拉扯着,讓她透不過氣來。
韓氏面色沉靜的看着蕭明瑜,“明瑜你別太難過了,你爹他去了,走的沒有痛苦。老太太也,也沒撐過去,跟着走了。”
蕭明瑜眼神呆滯,似乎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果然如此嗎?梅如悔目標根本就不是她,從一開始就是衝着蕭茂楊來的。是她想錯了,可是這又能如何。她留在蕭茂楊身邊,就一定有本事力挽狂瀾,阻擋梅如悔嗎?
不行的,她沒那個本事。蕭茂楊的結局似乎早在江姨娘死的那一刻就已經註定了。
蕭明瑜一步一步的走到蕭茂楊的屍首前,就如韓氏說的那樣,蕭茂楊走的很平靜。他是在昏睡中被人殺死的,一刀斃命,沒有痛苦的走了。而老太太則是急怒攻心,氣血上涌,俗稱的腦溢血,沒能救治過來。
蕭明瑜跪在地上,表情無悲無喜,她已經忘記了要怎麼表露感情。
蕭明楨來到蕭明瑜身前,“明瑜妹妹,你也別太難過了,生死有命,這是誰也不想看到的。”頓了頓,又說道:“如今凡事都不方便,我的意思是將五叔還有老太太的屍首火化,我們帶骨灰上路。此事還沒同老爺子商量。我需要明瑜妹妹你的幫助,希望你能幫我說服五嬸孃。”
蕭明瑜低着頭,看也沒看蕭明楨一眼,“可以。還是請人來做個法事吧。另外,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還請三哥如實相告。”
“我們人多,就算逃進山裡,目標太大無法隱藏。梅如悔似乎是衝着五叔來的,一招得手,毫不戀戰,帶着人馬就走了。當時五叔同老太太是在一處地方,老太太親眼看到梅如悔殺死五叔,又驚又怒,最後昏了過去。等我們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明瑜妹妹,是我沒照顧好大家,要是明瑜妹妹要怪的,就怪我吧。”
蕭明瑜苦笑一聲,“我怎麼會怪你。命該如此,怪不得任何人。要怪只怪老天不仁,怪只怪我們自己沒本事,不能護家人周全。”
“明瑜妹妹,節哀順變,是要太過傷心。五嬸孃那裡還需要你去照顧。”
蕭明瑜閉着眼睛,心情難以言表。她同蕭茂楊並不親密,蕭茂楊的死,在蕭明瑜看來其實未嘗不是一種解脫。可是即便涼薄如此,蕭明瑜還是很難受,有一種生命無常的感慨。明明白天的時候大家還說過話,還說過一切會好起來。只是幾個時辰後,一切都改變了。
人死萬事消,即便蕭茂楊有無數的不對之處,此時也只願意記住他的好處。蕭明瑜低聲問蕭明楨,“還有別的傷亡嗎?”
“明瑜妹妹放心,大家都好好的,最多就是一些皮外傷。”
如此就好。
蕭明瑜給蕭茂楊磕了三個頭,起身,“三哥,你去忙吧,我去找我娘說話。”
韓氏摟着蕭明瑜,“見過你爹了嗎?”
蕭明瑜點頭,“見過了,爹果然走的很平靜。只是苦了娘。”
“我苦什麼,苦的是你們。家中沒了當家的男人,這日子該如何過下去。成哥兒倒是罷了,以後等他長大了,自有他來撐門戶。可是你呢,你是一個姑娘家,失了父親,婚事上面越發艱難。”韓氏說着說着就哭了起來。
“娘別哭了,生死有命,爹走了,我們卻還活着。我們不僅要活着,還要活的好好的。娘,等到了京城,事情總會好起來的。”
韓氏點頭,“是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姑娘,換上這身衣服吧。”水仙拿來一身素淨的衣服。現在沒時間也沒布匹去製作孝服,只能暫時用素淨的衣服替代。
蕭明瑜換了素淨的衣服,隨便扯了根麻繩纏繞在腰間,打起精神來安排事情。
韓八走了過來,“姑娘,那邊的人想要見姑娘。”手指着那對同梅如悔打生打死的黑衣蒙面人。
蕭明瑜問道:“你可知道他們的身份?”
“這些人來歷神秘,又不肯透露身份,讓屬下猜測還真不好猜。不過看他們令行禁止,所騎的馬都非一般,屬下心想可能是軍中的人。具體是哪邊的屬下就不敢妄言。姑娘要去見他們嗎?”
蕭明瑜看着那二三十號人,遲遲不肯走,也不肯蕭家人接近,連話也肯說,卻偏偏說要見她,蕭明瑜心中有無數的猜測。甚至猜測這幫人會不會是世子周啓派來的,或許領隊的人就是張風雲。
蕭明瑜走上前,拱手,“見過義士,多謝你們仗義相助,若非你們幫忙,我們蕭家老小早已命喪黃泉。”
對方頭領嗤笑一聲,極爲不客氣。
蕭明瑜微蹙眉頭,聽這聲音有些熟悉啊,會是誰了。
“蕭姑娘做男人裝扮,倒是似模似樣的。”
蕭明瑜微微一笑,“原來是宋公子,好久不見,可安好?”
宋子敬取下臉上的面巾,“你這人倒是精明的很,次次都沒能騙過你。”跳下馬,直視蕭明瑜,“感激我嗎?有沒有感動到想要嫁給我的地步?”
蕭明瑜低頭一笑,“你若是想要瞞過我,下次不光是要黑衣蒙面,還需改改你說話的口音和語氣。要知道,你那口氣一般人學不來,一張嘴就露餡了。”蕭明瑜直接忽略了宋子敬後面的那個問題。咱們沒那麼熟,所以還是按照正常的寒暄套路來,比較合適。
宋子敬也笑了起來,“顧左右而言他,蕭明瑜,你是在心虛嗎。還是說你其實很感動,只是不想在我面前表露出來,免得讓我誤會你的用心。”
蕭明瑜幽幽一嘆,“你既然都已經知道了,又何必說出來。你全都說了,我們之間相處豈不是很尷尬。”
宋子敬大笑,“尷尬?你纔不會尷尬。你這人如此厚臉皮,如今還做男人打扮,尷尬二字對你來說根本就不是事。”
“多謝誇獎,你謬讚了。”蕭明瑜笑眯眯的,不等宋子敬譏諷,又說道:“其實你沒說錯,我很感激你,不過還沒到要以身相許的地步。你看你救了我們蕭家所有人,如果真要以身相許的話,一個一個輪着來,輪到最後纔會輪到我。”
宋子敬真心被蕭明瑜給氣死了,這個女人還要不要臉。竟然連這種話也說的出來。宋子敬擺手,“行了,知道你心思沒在我身上,你不想嫁給我,我也不勉強你。反正離着你及笄還有的是時間,我就不相信等到那時候你還會如此。你看,如今的我同過去的我已經不同了,不是嗎。你總有一天會求着嫁給我的。”
“你可真有自信,”蕭明瑜笑道,“不錯,就該保持這個樣子。”
宋子敬哼了聲,“你別嘲笑我,我說過一定會讓你刮目相看,自然是說到做到。明瑜,要不你現在就答應嫁給我,正好韓夫人在,我去給韓夫人提親。”
蕭明瑜跟看傻瓜似得看着宋子敬,“你難道不知道我父親剛剛過世嗎?你現在過去說這樣的話,不怕被人打出來嗎?你自個說你長進了,爲何現在做事還是這麼不着調。也就難怪別人要看不起你。”
宋子敬面色一僵,“抱歉,我不知道。”
“沒關係,現在知道了,所以就不要再提什麼嫁不嫁的事情。”蕭明瑜自嘲一笑,“你可知道,我父親過世,我並沒有多難過。你看我就是這麼一個心性涼薄的人。”
“我們是一樣的人,所以你放心,我不會嫌棄你的。”
蕭明瑜嘴角抽抽,看來她不該繼續在這個話題上打轉。四下看看,問道:“你從軍了,是嗎?”
宋子敬點頭,“正是,我如今在金州守備下面做事。”
“那你怎麼知道梅如悔會來追殺我們,還正好救了我們。”蕭明瑜好奇的問道。
宋子敬冷哼一聲,顯得極爲不屑,“梅如悔自以爲自己的行蹤很隱秘,卻不知道,他一進入金州地界,就被我下面的人發現。我得知他是衝着你們來的,故此帶着人趕了過來。不過我是私自行動,所以必須喬裝打扮,否則被上峰發現,軍棍伺候。”
“大恩不言謝,以後若是有差遣,請儘管開口。”蕭明瑜鄭重拜謝。
宋子敬突然說道:“其實你穿男裝挺好看的,雖然沒有男子的英武之氣,卻也透着一點書生氣質。不過你這打扮還是太過扎眼,我要是你,就在臉上抹上一層灰,好歹遮掩一下你這張臉。”
這話題轉變的太快,她跟不上節奏。蕭明瑜笑笑,“多謝提醒,我會注意的。”
宋子敬點點頭,“他們我就不見了,這次來就是想同你說說話,想看看你現在如何。不過你可真夠倒黴的,上次見你,你被人綁架。這次見你,你被人追殺。蕭明瑜,什麼時候你才能消停一下,免得我整日裡爲你擔心。”
蕭明瑜心頭感動,不得不說宋子敬的用心真是很難讓人拒絕。“多謝,我想很快我就能平安無事。等到了京城後,你就不用爲我擔心。”
宋子敬眼神幽深,“到了京城後,你就要同周乾見面,對嗎?你是打定主意要嫁給那個人嗎?”
“沒有。”蕭明瑜鄭重說道,“我要爲父守孝。”
宋子敬轉眼笑了起來,“真好。等你守完了孝,也該說婚事。到那時候我會去京城找你,我會去給韓夫人提親,希望屆時你會答應嫁給我。”
爲何三句不離嫁與不嫁的問題,蕭明瑜苦笑一聲,“到那時候,世事變遷,誰也預估不到會發生什麼事情。宋子敬,不要對別人也別對自己輕易做出承諾。”
“我就是要對你做出承諾,我不管你同那周乾有什麼關係。反正你自己都說過,嫁給那樣的人根本就是癡心妄想,既然如此,我肯定還有一點機會。所以我是不會放棄的。除非你嫁給了別人,總之我就一直要纏着你,追問你到底要不要嫁給我。”宋子敬很嚴肅,很認真。蕭明瑜極少在他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
蕭明瑜笑道,“多謝你的用心,希望那時候我們果真能在京城見面。”
宋子敬擡手,想要輕撫蕭明瑜的臉頰,奈何明明寸許的距離,卻猶如天塹一般,阻隔着兩人。宋子敬惱怒的放棄。“罷了,你既然不願意,我自然不會唐突你。我該回去了,不然被發現了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好,我送你。”
“不用。”
宋子敬翻身上馬,動作優美瀟灑,果然同以前不同了。宋子敬蒙上黑巾,回頭看着蕭明瑜,“保重,不要再出意外,也別逞能。你一定要平安無事。”
“好,我肯定會平安無事的。”蕭明瑜心情複雜,目送宋子敬同他的屬下離去。
同樣在目送宋子敬的人還有躲在暗處的蕭明璇。
睡到半夜,火光沖天,本以爲今日就要死在這裡,卻沒想到有一個人就如天神下凡一樣,拯救了蕭家人,拯救了她。蕭明璇無比想到知道那人是誰,所以她尾隨蕭明瑜,親眼看到宋子敬露出真面目。
那一刻,在蕭明璇的心目中,宋子敬就是天神下凡,就是她心目中的英雄,是她該傾心的對象。她是沒想到,一兩年不見,宋子敬竟然變化這麼大,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喜歡惡作劇的人。宋子敬是個漢子,是個英雄,就是蕭明璇夢想中的那個人。蕭明璇無比的激動,想到自己要嫁給宋子敬做姨娘,蕭明璇此刻對這門婚事沒有絲毫的排斥,只有期待。期待着自己能夠早日長大,能夠早日嫁給宋子敬。
蕭明璇的目光癡迷,呆呆的望着遠方。那個英雄,何時才能再見一面,何時才能真正說上一句話,何時才能讓他注意到他。蕭明璇心頭激動,臉頰緋紅。
可是一看到蕭明瑜,就想到宋子敬的一片真心竟然全在蕭明瑜身上。怎麼看怎麼礙眼。蕭明璇主動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七姐姐!”
蕭明瑜轉身看着蕭明璇,“八妹妹。”蕭明瑜心頭奇怪,蕭明璇怎麼會跟在她身後。
蕭明璇4神情有些怪異,“七姐姐,我全都知道了,那人是宋子敬對不對?是他救了我們,對不對。”
蕭明瑜不動聲色,“是,就是宋子敬。怎麼,你還在想着要解除同宋子敬的婚約,我可以幫你,反正早先我就答應過你。”蕭明瑜試探着問道。
蕭明璇聲色悽苦,“不,如今父親沒了,我不能再給家裡增添麻煩,不能讓母親爲我的事情操心。”擡起頭堅定的說道,“我會嫁給宋子敬,即便他有諸般的不是。七姐姐,多謝你對我的用心,我們原先的協議作廢,你也不用再想着幫我解除同宋家的婚約。”
蕭明瑜好奇的看着蕭明璇,“你願意嫁給宋子敬?”
蕭明璇擦着眼角,點頭,“是,我願意嫁給他。他救了我們全家,他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我們本該報答他。若是解除婚約,豈不是恩將仇報。七姐姐,我已經決定了,所以你不用勸我,我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嫁給他的。”
蕭明瑜心頭嘲諷一笑,這話可真夠冠冕堂皇的。蕭明瑜故意刺激對方,“難道你忘了嗎,宋子敬他不喜歡你,他心裡頭早就有人了。”
“那又如何?”蕭明璇大叫起來,心頭憤怒無比。蕭明瑜你太可惡了。“我不嫁,難道七姐姐你嫁給他嗎?”
蕭明瑜搖頭,板着臉說道:“你知道,我沒這個心思。”
“既然沒有這個心思,那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你是故意氣我的嗎?總歸我是嫁他嫁定了,這件事情七姐姐就別操心了。以後有機會見到宋子敬,還請七姐姐好生說話。不過我認爲男女授受不親,最好七姐姐別再同宋子敬接觸,免得讓人誤會,敗壞了七姐姐的名聲。”蕭明璇福了福身,“七姐姐你忙吧,我先走了。”
蕭明璇跑走了。
蕭明瑜冷漠的看着對方跑遠,嗤笑一聲,真是出乎意料。沒想到宋子敬也會招來桃花,還是蕭明璇這樣的桃花。
宋子敬的身份,除了告訴蕭明楨外,蕭明瑜並沒有對別人透露。
客棧沒了,蕭家人補償了客棧老闆一份銀錢外,在客棧老闆的幫助下,搬到了一座廟宇裡面居住。蕭明楨試圖說服蕭老爺子,同意火化蕭老太太還有蕭茂楊的屍首,被蕭老爺子嚴詞拒絕。
蕭老爺子老淚縱橫,送走老妻,有白髮人送黑髮人,不能魂歸故里,難道連入土爲安也不能做到嗎?豈有此理。就算路上不方便又能如何,即便不能帶着棺材上路又能如何,大可以將屍首寄放在廟裡,等到進了京城,才差人回來取棺木,屆時找個風水寶地,讓二人入土爲安。
蕭老爺子的態度很堅決,蕭明楨無法勸解。至於韓氏,蕭老爺子都發了話,她這個寡婦自然不好開口提出反對意見。於是蕭明楨就讓人去鎮子上買兩副棺材,將就着廟宇裡的和尚,準備給二人做一場法事,超渡亡魂。
蕭老爺子病倒了,但是依舊很清醒,也很有主意。吩咐下去,要過了二人的頭七才能重新上路。
蕭明楨記得心火直冒,嘴角起了一圈燎泡,卻只能照着蕭老爺子的要求去辦。請了和尚還不夠,還要請道士。總之儘可能的將喪事辦的隆重一點。
至於蕭家其他人,個個披麻戴孝,輪流哭靈。本來大家就受了驚嚇,如今又是一番折騰,除了身子骨格外強勁的人外,等到頭七過後,所有人都累癱了,不休整兩日,無法再走。蕭明楨即便急的不行,擔心梅如悔或者王府其他的人會追殺過來,卻也沒辦法讓大家上路。畢竟就連他自己也累的恨不得睡上三五日纔好。
蕭明瑜吸了吸鼻子,分明是感冒了。不過還不算嚴重,喝了藥,躺在牀上,蓋上厚厚的棉被,希望一覺醒來就能神清氣爽。韓氏神情憔悴,好在休息一下就好。成哥兒也沒多少精神,韓氏怕蕭明瑜過了病氣給成哥兒,帶着成哥兒去了隔壁房裡歇息。
不光是蕭明瑜病倒了,蕭明業,蕭明璇,蕭明琦,蕭明全都病倒了。蕭明瑜得知這個消息,就知道事情不好了。如今是春季,正是萬物復甦,流感易發的季節。一病一串,分明是流感。蕭明瑜撐起身體,找到蕭明楨,“隔離,必須隔離。還有要注意衛生情況。沒有得風寒的人,都要做好預防。”蕭明瑜將自己知道的全都同蕭明楨說了,只盼着能控制流感的傳播,不要傳染到小孩子身上。
蕭明楨不敢大意,請了大夫來,給了豐厚的出診費,讓大夫常駐廟宇裡。將病人集中在一個院子裡,沒生病的人則是全都移到外面的院子。趁着有太陽的時候,將被褥還有衣服全都洗乾淨晾曬。
只是這樣一來,蕭家人的行程又被耽誤了。
可是即便做好了一切工作,還是有人不可避免的感染了流感。大房的雪姨娘,也就是蕭明瑛的親孃在第二天被移到蕭明瑜她們的院子裡,到了第三天,陸四也被送了進來。好在陸四察覺到自己身體不對勁的時候,就沒再接觸過康哥兒。所以康哥兒沒有得流感。接着又是廖氏,還有四房的兩個姨娘,蕭茂恆和老爺子也中招了。下人裡面也有不少人得了流感。
短短几日時間內,蕭家人倒下了一多半。如今全靠蕭明楨同蕭明懷支撐着。兩個人就是累死了,也不敢叫一聲苦。
大夫也都搖頭,這麼大規模的流感,極其少見。可能同蕭家之前辦喪事有些關係。具體是什麼關係,大夫只說是沾染了不乾淨的東西。
流感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會死人。死的第一個人就是大房的雪姨娘。
蕭明瑜撐着身體,在墨四的攙扶下,來到雪姨娘的房間。房門口已經圍了不少人。大夫正在裡面檢查。大夫搖搖頭,“準備後事吧。”
頓時衆人心中大慟,不是爲雪姨娘傷心,而是爲自己傷心。今日是雪姨娘,那下一個會不會是自己。所有人神情悲苦絕望,老天是在懲罰蕭家人嗎,爲什麼就不肯給蕭家人一條活路走。
半個時辰後,雪姨娘去了,走的很痛苦。蕭明楨當即帶着人將雪姨娘的屍首移了出去,直接裝在棺木裡,寄放在廟宇的後山。至於喪事什麼的,自然不能再辦了。再辦喪事,蕭家人怕是全都要倒下。
蕭明瑜不敢整日窩在屋裡,她感覺到生命力的流失,渾身虛弱無力,彷彿下一刻就會倒下。她怕死,怕沒被人殺死,卻被一個感冒弄死。所以即便身體很難受,幾乎站立不穩,蕭明瑜要走出房門,站在太陽下面吸收太陽的光熱。感受生命的熱力。
哐當!砰!
隔壁屋裡傳來各種聲音,接着又聽到蕭明琦在咳嗽,指着丫頭大罵,“我現在還沒死,你們就來作踐我。當我是軟柿子好捏嗎?”
蕭明那房裡的窗戶被打開,蕭明見蕭明瑜站在院子裡曬太陽,也讓丫頭扶着她出門。蕭明同蕭明瑜站在一起,“明瑜妹妹,明琦又在鬧了,明瑜妹妹不管管她嗎?”
蕭明瑜嘲諷一笑,“她要鬧就讓她鬧去,如今還有丫頭伺候端茶送水,還有什麼不滿意的。等大家都躺下了,到時候別說丫頭,估計連吃口飯都困難。”
“明瑜妹妹,曬太陽不累嗎?我曬了一會,就覺着頭暈。”蕭明揉着眉心,“你說我們會死嗎?”
“該死的都會死,不該死的都不會死。”蕭明瑜回頭看着蕭明,“放心吧,我們肯定會好起來的。我們身體底子好,沒道理抗不過去。”
“咳咳……成哥兒同康哥兒兩個小孩子都沒事,偏偏是我們這些人最慘。你說是什麼原因?”蕭明好奇的問道,“難道真的如大夫說的那樣,沾染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嗎?”
或許是真的。蕭明瑜也說不清楚。停靈七日,又是在這樣的季節裡,滋生點什麼病菌,傳染到大家的身上,實在是太過正常。至於成哥兒和康哥兒兩人爲何沒有被傳染,因爲這兩個小子,從一開始就遠遠的避開了。
蕭明見蕭明瑜不想說話,咳嗽了幾聲,說道:“你也別曬太久了,小心頭暈。我先進屋裡謝謝。”
“明姐姐,不如再曬一會吧。你看我們穿的蓋的都要在太陽下面曬,可見太陽是有殺滅病菌的作用。”
“病菌是什麼?”
“讓我們生病的東西。”蕭明瑜笑笑,“趁着這會太陽好,多曬曬,就當是去黴氣。”
蕭明想想,也有道理,於是就讓人端來兩張椅子,同蕭明瑜坐在院子裡曬太陽。
哐當!蕭明琦那屋裡又傳來各種聲音。還有蕭明琦撕心裂肺的咳嗽。
蕭明覺着礙眼,“她都病成這樣了,還不消停。她是想要折騰死自己嗎?”
蕭明瑜低着頭,像是睡着了一般。人生病了,連思考的力量都沒有。腦子裡昏昏沉沉的,好想睡一覺。蕭明瑜就着太陽,乾脆就這麼睡下了。蕭明被蕭明瑜感染,也曬着太陽睡覺。
渾身哆嗦了一下,蕭明瑜突然醒來。墨四就在身邊,蕭明瑜望着她。墨四神情陰鬱,甚至帶着絕望,“姑娘,又死了一個人。是個婆子。”
蕭明瑜愣了下,站起來,朝外面走去。墨四要攔,沒攔住。蕭明瑜去看了,是個面熟的婆子。誰也沒想到身體那麼好的婆子,竟然會是第二個死去的人。
蕭明瑜心頭冰涼,老天果然是來收割性命的。
有人哭了起來,絕望的情緒一個一個的傳染下去。所有人都被死亡陰影籠罩着。蕭明瑜跌跌撞撞的回到房裡,隔壁蕭明琦又在咳嗽又在大罵,“死吧,死吧,全死了纔好,也免得再受這樣的活罪。如今活着跟死了又有什麼區別。”
又傳來蕭明璇還有廖氏母女的哭聲,大家都嚇壞了,都在擔心會不會下一個死的人就是自己。難道真的沒救了嗎?
蕭明瑜矇頭躺在牀上,什麼也不去想。被褥有陽光的味道,很舒服,很安心。或許睡一覺就好起來了,也說不定。
蕭明瑜坐了起來,一覺過去,身上輕鬆了許多,手腳也有了點力氣。看來她的病情已經有了起色。可是蕭明瑜並沒有高興多少,因爲又有人過世了。這次去的是蕭明身邊的小丫頭。蕭明嚇得昏了過去,廖氏本來就病了,又擔心蕭明的病情,一激動也跟着昏了過去。
小丫頭的屍首已經被轉移了出去,屋裡也被徹底打掃消毒。
蕭明楨吩咐人收拾完一切,正準備出門去。見到蕭明瑜站在廊下,關心的問道:“明瑜妹妹,你好點了嗎?”
“多謝三哥關心,我好多了。我娘還有成哥兒都好嗎?”
“明瑜妹妹放心,他們住的遠遠的,不曾沾染到病氣,都好好的。”蕭明楨猶豫了一下,說道:“情況很不樂觀,這院子裡都是女眷,我有時候照顧不過來,若是明瑜妹妹有空的話,還請你幫忙分擔一二。”
“你放心,我會的。大夫怎麼說?”
蕭明楨說道:“大夫說看天意。”
“庸醫。”蕭明瑜怒斥。
蕭明楨勸解,“明瑜妹妹,你別這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好在另外那個院子裡已經有康復的人。不然官府那邊就要封廟了。”
“怎麼回事,怎麼扯上了官府?”
蕭明楨壓低了聲音說道,“有人說我們得了時疫,官府那邊怕出事就要封廟。恰好有兩個小廝病好了,加上有大夫做保,說我們只是得了一般的風寒,並不是時疫,官府纔沒有封廟。不過即便沒封廟,官府也在山下設了關卡,不准我們下山。我們吃的用的,全都是官府的人幫我們送上山。只是如此一來,銀錢花費多了一倍不止。每日都少不得要打點一番。”
“廟裡的和尚呢?難道也被困在這裡了嗎?”蕭明瑜問道。
蕭明楨搖頭,“和尚們早就搬到山上去了,如今這廟裡只有我們蕭家人。”
蕭明瑜自嘲一笑,“這些日子辛苦三哥了。你一個人忙裡忙外,還請多保重身體。你若是倒下,大家可沒辦法支撐下去。”
“放心吧,我會注意的。”頓了頓,說道,“明業的情況不太好,我已經同五嬸孃說過了,你也要有個心理準備。”
蕭明瑜皺眉,“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嗎?”
“撐不過去那就只能說是命該如此。總之,我已經安排了人好生照顧他,希望他能撐過去。”
蕭明瑜送走了蕭明楨,心裡頭瓦涼瓦涼的。生命無常,奈何,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