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着州府還有幾十里路,今日是到不了州府的。只能找個客棧安頓下來。
路邊的客棧太小,統共不到十間房舍。安置了蕭家的各位主子外,下人僕婦們就沒地方安置了。於是蕭明瑜一聲令下,除了老爺子等人外,全部打通鋪。另外給家丁護衛們額外的上賞錢,分三班防備着外面的流民。
家丁護衛們也知道這些流民的危害性,不敢掉以輕心,即便沒有賞錢,也會用心做事。當然有賞錢那更好,也是上面體恤大家的難處。
這一夜誰都沒睡安穩,任誰一想到客棧外面圍着的上千號流民,都不能安心入睡。那客棧老闆,也是兩股戰戰,若非蕭家人武裝力量強悍,客棧老闆也不會老實的開門將他們放進來。
一晚上沒睡好,起來的時候,大家精神頭都不好。
用過早飯,趕緊啓程去州府,進了州府,也就能擺脫這些流民。
不過老天爺是打定了主意不會讓蕭家人好過。好不容易到了州府,城門口早已經聚集了好幾千的流民隊伍。可是城門卻緊閉,城牆上還有士兵巡邏,個個防備的看着城下的流民。一旦有人衝擊城門,城牆上的士兵立馬就會反擊,弓箭射擊,當場就要死好幾個人。
蕭明楨一臉擔憂的看着城門方向,回頭對蕭明瑜說道,“我先帶人去那邊打聽消息,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雖然眼前的事實已經說明了一切,不過蕭明瑜沒反對,消息越詳盡越好,只有如此,才能做出最準備的判斷。蕭明楨去打聽消息,蕭明瑜就坐在車駕上,冷漠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這些流民的遭遇很值得人同情,很讓人可憐,可是蕭明瑜摸摸自己的心,爲什麼會是冷的。果然是天性涼薄嗎?
有小孩餓的哇哇大哭,不過是個還沒滿週歲的孩子,做孃的沒有奶水,只能餓着孩子。水仙動了惻隱之心,怯怯的望着蕭明瑜。
蕭明瑜哀嘆一聲,示意水仙,若是不想被流民們搶光食物,就不要輕舉妄動。水仙只能忍耐。
蕭明瑜回頭問她,“是不是覺着我很冷酷?”
水仙怯怯的搖頭,“奴婢沒這麼想。姑娘擔着這麼多人的性命,行事自然不能隨心所欲。奴婢都是明白的。”
“你明白就好。”頓了頓,蕭明瑜說道,“等天色黑下來,我會讓韓八偷偷的給那個小孩送一碗米湯過去。好歹也能活口性命。”
“姑娘心地真好。”
她心地好嗎?蕭明瑜以前也覺着自己雖然不是良善之人,但是也沒有害人之心。可是這一路行來,蕭明瑜才深刻的認識到自己內心的真實,她的確不是個良善的人,甚至還是個冷酷無情的人。蕭明瑜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掌紋清晰明瞭,有算命的人說,這樣的掌紋意味着大富大貴,一輩子不用吃苦。
蕭明瑜自嘲一笑,蕭家家業敗了,韓氏的嫁妝也沒剩下多少,蕭茂楊死了,婚事也成了老大難問題,這樣的她算什麼大富大貴。她就不相信那算命之人的話。罷了,做事但憑本心,只要對得起自己就行,又何必去究竟自己是不是心性涼薄。
肖管家找了過來,“姑娘,那邊有人得知我們是去京城,想要同我們結伴一起走。不過老奴打聽了一下,他們人少,多是婦孺老弱。”
蕭明瑜擺手,“無妨。你隨我過去,我們先過去看看那家人的情況,若是可能的話,一起結伴上路未嘗不可。”
果然多是老弱婦孺。蕭明瑜一眼掃過去,對方也有七八輛馬車,坐在裡面的多是女眷。家丁護衛也有,但是遠遠比不上蕭家的兵強馬壯。一個管事的出來,“見過蕭公子。”
對方誤會了她的性別,蕭明瑜並不想拆穿。奈何身邊的豬隊友,不能體察上意,就聽肖管家說道,“這是我家七姑娘。有什麼事情同我家七姑娘說就是,我家七姑娘是能拿主意的。”
那管事的明顯一驚,不過畢竟是訓練有素的人,轉眼之間已經恢復過來,“見過蕭七姑娘。我主家是雲州薛氏。這次進京是爲同家中老太爺團聚,奈何路上遇到流民,被衝擊了幾次,損失慘重。如今靠我們獨立前往京城,實在是力有不逮。還請蕭七姑娘能行個方便,能允許我們同蕭家結伴一路去京城。蕭七姑娘放心,等到了京城,我家老太爺定有厚禮奉上。”
蕭明瑜沒急着答應,反倒是問道,“若是我猜的不錯,貴府該是官宦之家吧。既然如此,爲何不清州府衙門幫忙籌措?”
管事苦笑,“蕭七姑娘剛來,有所不知。因爲流民越來越多,擔心流民衝擊州城,敗壞城內治安,所以知州大人下令關閉城門,不許進去。早在昨日,我們就送上拜帖,希望知州大人能夠行個方便,讓我們老太太進城休整一番。奈何,這裡的知州大人是個死腦筋,明知我們薛家也是官宦世家,卻依然不肯通融。無法,我們只能尋找強援,結伴上路。得幸遇到蕭家車隊,還請蕭七姑娘稟報貴府長輩,能夠行個方便,讓我們薛家能順利進京城。”
蕭明瑜笑笑,問道:“你們薛家做主的是誰?我想見見。”
管事猶豫了一下,“蕭姑娘稍等片刻,小的先去請示一下。”
肖管家在蕭明瑜耳邊說道,“姑娘難道真要答應同薛家結伴上路,這不太好吧。”
蕭明瑜淡淡一笑,“無妨,就當是結個善緣。”
那管事很快返回,“蕭七姑娘這邊請,我家老太太太太聽聞蕭七姑娘,都想見見。”
“請前面帶路。”
蕭明瑜來到薛家車隊,最中間的馬車,車門簾子被丫頭挑起,下來一位老封君,還有一位布衣荊釵的太太。薛老太太同薛大太太都在打量蕭明瑜,蕭明瑜同樣也在不動聲色的打量對方。
蕭明瑜是晚輩,先行見禮。薛老太太微微一笑,“蕭姑娘客氣了,沒想到蕭姑娘如此能幹。”
蕭明瑜客氣了幾句,說道,“我家老爺子身體不適,幾位長輩也都有些身體不適。不敢讓長輩們操勞,我做晚輩的,既然能出力自然責無旁貸。具體拿主意,還需要請示過我家老爺子。”
“這是自然。”薛老太太將薛家的情況粗略的介紹了一下,又叫來幾個孫女見禮。
薛大太太有些矜持,或者是不願意同蕭明瑜說話。蕭明瑜也沒在乎。
蕭明瑜沒同薛家人客氣,只問:“糧食幾何,人員幾何,男丁幾何,可有生病需要照料的人。”
那薛大太太見蕭明瑜問的如此不客氣,臉上閃過薄怒。倒是薛老太太性子很好,心知蕭明瑜這麼問的理由,擔心薛家會成爲蕭家的負擔,所以薛老太太也都實話實說。銀兩有足夠的,衆人身體都康健,並無生病需要照料的,男丁缺乏,護衛也不足。因爲在路上被流民衝擊了幾次,不光是損失了物資,還損失了人員。最艱難的是糧食不太夠,因爲如今的情況是有錢都買不到糧食。知州大人不開城門,薛家人進不了城,如何購買糧食。
蕭明瑜又問,“可有尋過周圍的農家,說不定有糧。”
薛老太太也實話實說,昨日就派人去鄉下尋糧,奈何那些農人都活不下去了,哪裡又有多餘的糧食賣給薛家。薛老太太的孫兒這會沒見到,就是去尋糧還沒歸來。
蕭明瑜又直接的問,“餘糧還能支撐幾日?”
薛老太太有些尷尬,薛大太太惱怒,不滿的說道,“蕭七姑娘若是嫌棄我們薛家是負累,直說便是,何必這麼拐彎抹角的。”
蕭明瑜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對方。
薛老太太當即呵斥,“閉嘴。蕭姑娘做事周全穩重,你不體諒蕭姑娘一番用心就罷了,怎可說出這樣無禮的話,下去。”
薛大太太丟了面子,越發不滿蕭明瑜,狠狠的瞪了眼,不甘心的上了馬車。
薛老太太尷尬一笑,“讓蕭姑娘見笑了,老身這兒媳自小沒受過什麼苦,不知這日子的艱辛。”
“無妨,等餓肚子的時候,我想大太太就該有所體會了。”蕭明瑜笑眯眯的說道,將薛老太太給噎住。馬車裡的薛大太太聽了,咬牙切齒,果然是沒規矩的死丫頭,做男裝裝扮就算了,竟然還拋頭露面,行銅臭之事。蕭家果然缺少家教,同這樣的人家同路,真不知是好是壞。
蕭明楨打聽消息回來,沒見到蕭明瑜,聽了下人稟報了情況後就找了過來。蕭明瑜笑着對薛老太太介紹,“這是我家三堂哥,也是我們蕭家內定的家主繼承人。”
一聽對方是家主繼承人,薛老太太不免多看了幾眼。蕭明瑜又同蕭明楨介紹了一下薛家的情況。
蕭明楨皺眉,不理解爲何蕭明瑜要同薛家人糾纏這麼久。要他說,薛家就是負擔,完全沒必要理會。就如薛家人說的,蕭明楨去打聽消息也是無功而返。知州大人不開城門,大家都進不了城,不能購買生活物資。既然薛家都快要斷糧了,蕭家帶上薛家一起走,豈不是增加自己的負擔。
蕭明瑜客氣的對薛老太太說道,“老太太,我先同三哥商量一下,晚點再來回復老太太。”
“好,那就辛苦蕭姑娘還有蕭公子。”
“不辛苦。”蕭明瑜笑眯眯的,態度很好。
等走遠了,蕭明楨就直接問道,“明瑜妹妹,你同我說,究竟是怎麼回事。薛家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同他們走一路,我們吃虧。”
蕭明瑜笑笑,“三哥稍安勿躁,我這麼做自然是有理由的。韓八,你來同三少爺說清楚。”
韓八糊塗,“姑娘要屬下說什麼?”
蕭明瑜嘴角抽抽,“好吧,我來替你們解惑。雲州薛家,三哥可聽說過?”
蕭明楨皺眉,有點模糊的印象,可是卻又抓不住重點。
蕭明瑜不等蕭明楨詢問,繼續說道,“京城有位薛大人,爲人耿直,是爲忠臣。前些年得罪了皇上,被皇上下了大牢,關了幾年。不過就在去年年底的時候,這位薛大人被放了出來,不僅如此,還官生三級,如今已經是太子少師,吏部尚書。這位薛大人就是雲州人氏。據我所知,雲州姓薛的不少,但是真正的薛姓大族也就只有一家,就是這位薛大人家。看那位薛老太太,三哥可有想到什麼?不像是一般的老太太,對不對?三哥還沒見過薛家的大太太。據我所知,薛大人的大兒媳婦出身高門,好像是某位郡主的閨女。”
蕭明楨驚了,“明瑜妹妹,你怎麼敢確定,這個薛家就是京城那位薛大人的親人。如果真是那位薛大人的親人,爲何薛家不透露身份。本地知州大人要是知道是薛家人路過,豈有不招待的道理。”
“事情本該是如此。”蕭明瑜說道,“不過三哥明顯沒有打聽過朝中的情況。本地知州大人,先不說他有沒有看到薛家的拜帖。據我所知,這位知州大人,可不是那位薛大人的門生。不僅不是,貌似還有些不睦。知州大人沒派人出來爲難薛家,已經是僥倖。”
蕭明楨大皺眉頭,“明瑜妹妹,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你爲何會知道這麼多消息?你是從何處聽來的?”
蕭明瑜笑道,“我身邊的韓家護衛,還有焦氏兄弟,他們都是從京城來的。我時不時會問一些京城的情況。而且去年年底之前,我娘也一直再同京城通消息。要打聽到這些情況並不是什麼難事。”
蕭明瑜沒說實話,這些情況自然不是韓家告訴的,而是通過墨四從周乾那裡知道的。
蕭明瑜又說道,“至於本地知州大人的情況,我也不瞞三哥。這個人我是從父親那裡聽說的。可能三哥不知道,這位知州大人是我爹的同科,兩人在京城的時候還曾共事過。我爹曾在家中大肆罵過這人,說了不少難聽的話。話裡話外的意思,貌似是這位大人抱了朝中某位大佬的大腿,然後一路高升,從八品官,短短數年時間做到從四品。可謂是官祿亨通。至於這位知州大人身後的大佬,同薛大人明顯是不對付的。既然知州大人不給我們蕭婕結交的機會,那不如就同薛家結交。不管如何,就當是結個善緣。而且薛大人身爲禮部尚書,若是沒有意外的話,接下來的春闈就該是薛大人來主持。三哥既然要考功名,同薛家結交,讓薛大人高看一眼,對三哥將來的仕途也是大有幫助。”
蕭明楨長出一口氣,“明瑜妹妹,你這腦子究竟是怎麼長的,真沒想到短短時間你就想到了這麼多,還將我的前程都考慮了進去。明瑜妹妹,多謝你爲我照相。”
“我不光是爲三哥着想,也是在爲蕭家着想。如何,可要薛家人同我們結伴上路。”蕭明瑜問道。
蕭明楨點頭應下,“此事還需要請示老爺子。明瑜妹妹,你同我一起去稟告老爺子。”
蕭明瑜搖頭,“我就不去了,三哥儘管去吧。對了,我們雖然是藉機同薛家結交,但是也不可做的太過打眼,讓人誤會我們是在巴結對方。依着我看,公事公辦,凡事都說清楚,一來可以堵住其他人的嘴,二來也可以給薛家老太太留下一個好印象。”
蕭明楨想了想,點頭應下,“你說的不錯,我們未必會求到薛家門下,又何必諂媚,倒是讓人看輕了我們。既然明瑜妹妹不去見老爺子,那我就先去了。”
送走蕭明楨,蕭明瑜則是回到薛家這邊,同薛老太太說了一聲,說是已經去請示當家的老爺子,只要老爺子沒意見,就答應薛家同蕭家一起結伴上路。
薛老太太很是高興,“多虧了蕭姑娘。老身身邊沒帶什麼好東西,這個鐲子,是老身常年帶在身邊的,就當是給你的見面禮。蕭姑娘不可推辭,所謂長者賜不敢辭,蕭姑娘務必要收下。”
蕭明瑜定了定神,點頭應下,“好,我收下,多謝老太太厚愛。”
薛老太太笑呵呵的,雖然看不上蕭家的規矩,讓一個姑娘拋頭露面做事,但是對於蕭明瑜的膽識和聰慧,薛老太太還是欣賞的。
蕭老爺子那裡答應薛家的請求,蕭明楨過來通知一聲。薛家人紛紛鬆了一口氣,總算不用整日裡提心吊膽的。薛老太太又連連謝過,蕭明瑜同蕭明楨哪裡敢受這位老封君的禮,趕緊走了。薛家這邊,打算等人到齊後,就將車隊轉移到蕭家這邊來。蕭家這邊,也騰出了地方給薛家。
蕭明瑜二人回到蕭家車隊,就見韓十同家丁護衛們在揍人。蕭明瑜叫人過來詢問,說是有人在打蕭家車隊的主意,對這樣的人自然是不會客氣,來一個打一個,將人打怕了,那些人才知道蕭家不是好惹的。
蕭明瑜同蕭明楨商量,“既然進不了州府,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一早就出發。”
蕭明楨自然答應下來,說道:“聽你的。只是多了個薛家,路上可能會受到影響。”
“三哥不用擔心,薛家女眷都有馬車,應該耽誤不了事情。關鍵是薛家的糧食不夠了,若是接下來的幾天他們還是沒辦法買到糧食的話,屆時還請三哥照着市價賣一點糧食給薛家。”
“這是自然。”蕭明楨感慨,“當初幸好聽了你的,多買了許多的糧食,不然我們也沒辦法順利走到京城。半路上斷糧,可是會要人命的。光是那些招募的流民家丁,就是一個老大難的問題。”
蕭明瑜笑道,“三哥不用如此,凡事未雨綢繆,我不過是習慣做最壞的打算,哪裡想到事情竟然還真的發展到最壞的程度。”
蕭明楨也在感慨。
流民隊伍一陣騷亂,蕭明楨趕緊派人去打聽消息。原來是城裡的富戶放糧施粥。
蕭明瑜懷疑,那些富戶果真那麼好心?知州大人連城門都不肯開,竟然會有人主動出來放糧施粥,這事情有些古怪。不過流民們管不了這些,他們只知道有東西吃,不用餓肚子。
蕭明瑜站在車駕上,朝前面看去,果然是有人在施粥,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人人都伸長了脖子,看着鍋裡熱氣騰騰的粥。即便稀薄的能照出人的影子來,也總比沒有吃的要強。
“請問是蕭公子嗎?”車駕下面站了一個溫潤如玉的公子,連眼神都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
這是一個多情的貴公子,蕭明瑜見了這人,冒出的頭一個念頭。再看這位公子,沒達眼底的笑意,眼裡似乎帶着一股寒意和冷漠,看似多情,實則無情。蕭明瑜居高臨下的同對方對視,蕭明瑜的眼中同樣是濃濃的寒意和冷漠。
對方突然笑了起來,眼中的寒意頃刻間消失無蹤,只剩下滿滿的溫暖。
這是一個心思深沉的男人,蕭明瑜如此判斷。蕭明瑜跳下車駕,“可是薛公子?”
“你知道我?”薛公子挑眉,“抱歉,之前誤會了,原來是蕭姑娘。見過蕭姑娘,我姓薛,名謹嚴。”
“薛公子客氣了。上萬流民中,要找出如薛公子這樣的人來,可是極爲難得的。”蕭明瑜笑笑,“薛公子可是爲了結伴上路的事情而來?”
“正是,多謝蕭家給我們薛家方便,等到了京城定有回報。”
“好說,地方已經騰出來了。薛公子可以將你們的馬車移過來。大家在一處,也安全些。另外,我們打算明日一早啓程,還請薛公子早做準備。”蕭明瑜公事公辦,並不與對方多做寒暄。“還有,外務方面,其實多半是我堂哥在處置。我讓人帶薛公子去找他。具體的事情你同他商議。”
薛謹嚴有些好奇的看着蕭明瑜,不光是蕭明瑜的男裝打扮,更是蕭明瑜的行事風格,讓薛謹嚴有些側目。不過這人向來會掩藏心思,見蕭明瑜不欲同他多說,自然也不會糾纏,抱拳,謝道:“多謝蕭姑娘,給蕭家添了麻煩,實在是過意不去。如今時辰不早,我也不耽誤蕭姑娘,蕭姑娘自便,我這就去找蕭公子。”
蕭明瑜點點頭,讓韓八給薛謹嚴帶路。
薛謹嚴走了,又回頭看了眼蕭明瑜。真沒想到那樣的人竟然是個姑娘家。不知做女裝打扮的時候,又是什麼模樣。
蕭明瑜若有所覺,回頭,同薛謹嚴的目光對上。薛謹嚴有些尷尬,貌似也有點心虛。蕭明瑜卻衝對方笑笑,然後若無其事的移開目光。薛謹嚴摸摸鼻子,一個女子,竟然有如此強硬的氣勢和目光,真是意外。
薛家同蕭家落腳在一處,薛家人的加入,在蕭家隊伍裡還是引起了一點騷亂。譚氏同四房都派人來找蕭明瑜,說是要問話。蕭明瑜一概以沒空拒絕。並且讓人轉告,有任何問題去找蕭明楨詢問,她不負責解答這些人的疑問,更不負責承擔這些人的怒火。不過韓氏那裡,蕭明瑜還是要去說一聲的。
蕭明瑜偷偷的同韓氏說了,關於薛家的事情,和她的猜測。
韓氏皺眉想了想,“你猜測的沒錯,這薛家應該是薛大人的家人。那位薛老太太,之前瞟了眼,該是見過的。至於他們家的大太太,”韓氏說道這裡,還笑了起來,“說起來還是孃的熟人。福明郡主的女兒,鎮國公府二房嫡次女。以前娘在閨中的時候,同她有些來往。不過我們性子不同,說不到一塊去。”
說到這裡,韓氏嘆了一口氣,神情有些落寞,似乎是想起了過去的某些不愉快的事情。
蕭明瑜說道,“若是女兒早知道娘同那位薛太太不對付,女兒就不讓薛家跟着我們一路走,讓他們自生自滅去。”
韓氏笑了起來,“傻孩子,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做姑娘時候的一點小齷齪,何至於就鬧到這個地步。明瑜,這件事情你做的很對。這位薛大人,爲官方正,雖然不得皇上的喜歡,但是在士林中有極大的名聲。蕭家同薛家交好,對蕭家百利而無一害。你且安心,也不必透露孃的身份。那位薛太太,也未必清楚我的事情,可能到現在還沒想到蕭家五房太太會是我。未免同她接觸,這些日子娘就不出面。凡事你拿主意就行。”
“娘是怕了她嗎?那位薛太太雖然有個郡主娘,可是她本人並沒有爵位在身,娘何至於如此。”蕭明瑜不解的問道。
“如今是在趕路,能少一事總是好的。而且如今娘在爲你爹守節,自然不方便拋頭露面。”韓氏並不多做解釋,只是讓蕭明瑜照着吩咐去做就是。
蕭明瑜自此對薛家多留了一份心思。
吃晚飯的時候,蕭明蕭明琦還有蕭明璇都集中到蕭明瑜身邊,幾個人圍坐在一起,安靜的用着飯。
還是蕭明琦打破了沉默,“明瑜,薛家有什麼特別嗎?我看他們家,一個個都躲在馬車裡,都不肯出來見人,也不知是不是沒臉見人。”
蕭明瑜放下碗筷,“不要胡說。薛家是雲州大戶,書香門第,規矩森嚴。”
“你是說我們蕭家是商戶人家,沒規矩嗎?”蕭明琦不高興,彷彿是被踩中了痛腳。
蕭明瑜輕輕擦拭嘴角,“大姐姐很有規矩嗎?”
蕭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的也是哦,大姐姐難道忘了過去的事情嗎?中州城可都傳遍了,不就是因爲大姐姐你沒規矩。”
蕭明琦氣的差點摔碗,蕭明瑜一句話就阻止了蕭明琦,“薛家人可是看着我們的。明琦姐姐這碗一摔下去,等到了京城,薛家人只需稍微提一下,到那時候明琦姐姐還要不要說親?摔碗容易,後果卻不是明琦姐姐能夠承受的。我要是你,就專心用飯,不管他人是非。”
蕭明琦深吸幾口氣,壓抑住內心的衝動。“不需你來教訓,我自己曉得。”
蕭明璇縮在角落裡,一臉怯生生的。蕭明瑜笑眯眯的看着她,“八妹妹,這番話我也送給你,好自爲之。可別讓我耐心耗盡,否則後果你也承擔不起。”
蕭明璇低着頭,裝鵪鶉。
蕭明瑜冷哼一聲,總算打消這些人打聽薛家消息的念頭。
蕭明瑜乾脆站起來,帶着人走了。蕭明也放下飯碗,對蕭明琦還有蕭明璇說道,“你們二人慢慢吃。我是個沒本事的,但是我至少有自知之明。所以我從來不亂說話,也不給其他人添麻煩,好好做我的乖乖女,平安走到京城,這就是我的願望。希望你們也能好自爲之。明瑜妹妹不容易,你們若是有一分良心,也不該給明瑜妹妹添堵。”
呸!假正經。
這飯蕭明琦吃不下,丟下碗也走了。獨留蕭明璇一人,眼神昏暗,不知在想些什麼。
焦氏兄弟來到蕭明瑜身邊,“姑娘,屬下帶你去見一個人。”
蕭明瑜挑眉,“見誰?神神秘秘的,難道那人身份很特殊?”
二人神色不安,“姑娘別問了,總之姑娘見了知道。屬下絕對沒害姑娘的心思,姑娘若是不信,可以將韓八他們都帶上。”
蕭明瑜心頭好奇,“我自然是相信你們不會害我,走吧,前面帶路。”
韓八提醒蕭明瑜注意安全,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搞什麼鬼。
蕭明瑜擺手,無需擔心。焦氏兄弟是周乾派來的人,除非周乾下令,否則這二人沒膽子對她動手。至於要去見的人,蕭明瑜心頭沒底,莫非是什麼身份尊貴的人嗎?
焦氏兄弟帶路,漸漸遠離了流民隊伍,也遠離了蕭家的車隊,朝着城外的山林走去。韓八突然擋在蕭明瑜身前,“你們到底要做什麼?說!”韓八分明是懷疑上二人。
焦氏兄弟顯得很無辜,“姑娘不相信屬下嗎?”
蕭明瑜沉默片刻,我只問你們一句,“要見我的人,我可認識?”
焦氏兄弟笑了,“姑娘自然是認識的。”
蕭明瑜點點頭,“既然如此,繼續帶路吧。”
“姑娘?”韓八不贊同,“姑娘,這樣危險。”
“放心,不會有事的。”蕭明瑜繼續跟着焦氏兄弟前進。進了山林,山風呼嘯,黑燈瞎火的,着實有些嚇人。
那是一輛馬車,就停在山林中,被草叢掩蓋,除非是有心尋找,不然一定想不到那裡面隱藏了一輛馬車。馬車門被打開,馬車裡透着燈光,讓蕭明瑜清楚的看到那人的面目。那人一臉笑意的看着蕭明瑜,“許久不見,可有想我?”
蕭明瑜負手站立,“許久不見,你可安好?”
“我自然很好,你呢?”
蕭明瑜笑道,“王爺認爲呢?”
“何不上馬車一敘,許久不見,難道我們定要用這樣的方式說話嗎?”周乾一臉笑意的看着蕭明瑜。
蕭明瑜點頭,“好。”乾脆的上了馬車。車門簾子被放下,擋住了外面窺探的目光。
周乾輕撫蕭明瑜面容,“瘦了,高了,長大了,也粗糙了。白日裡見到你這一身打扮,本王就險些移不開眼。真沒想到,穿上男裝的你,竟然如此的吸引人。不知有多少不明真相的姑娘被你吸引了目光,一顆心撲在了你的身上。”
蕭明瑜沒有拒絕周乾的輕撫,目光定定的看着他,“你爲何在這裡。”
“將近兩年沒見,難道我們不該先說說別的嗎?”握住蕭明瑜的手,“你受苦了,是我來遲了。”
蕭明瑜掙脫開周乾的手,嘆息一聲,“我們蕭家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我父親過世,老太太過世,家裡死了不少人。我如今有孝在身,本不該同王爺見面的。只是王爺厚愛,我總不能不知好歹。若是有不當之處,還請王爺見諒。”
周乾大皺眉頭,“爲何要如此說。你家裡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了,很抱歉,沒能及時趕來,讓你受了許多的苦。”
蕭明瑜躲開周乾的手,“王爺,我有孝在身。”
“哪有如何。等你出了孝,你也該長大了。屆時本王定會娶你爲妃。”周乾鄭重說道。
蕭明瑜幽幽一嘆,“王爺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蕭家敗落,我父親沒了,五房已經沒了支撐門戶的男丁。孤兒寡母的,像我這樣的身份,如何能嫁給王爺。不說別大,單是娘娘還有皇上那裡就不會同意。”
“這些問題我會來解決。我說過要娶你去爲妻,就一定會做到。”周乾無比的認真,眼神真誠的望着蕭明瑜。而蕭明瑜此刻只想躲開。
“王爺是打算陷我於危險境地嗎?”蕭明瑜冷靜的說道,“以我的身份,竟然能得到王爺的垂青,京城裡不知道有多少名門淑媛將恨我入骨。”
“我會派人保護你。”
蕭明瑜笑笑,“我要給父親守孝,這兩年時間內,我想我們並不適合見面。希望有這個時間,王爺能夠想明白一切。對你對我都好。”
周乾大皺眉頭,“蕭明瑜,你別想推開本王。本王說過要娶你就一定會娶,你爲何總是要考慮那麼多,你知道不知道本王要出來見你一面何其艱難。你簡直就是在糟蹋本王的真心。你莫非將本王當成了小人,難道本王想要娶你是看中了你的家世嗎?蕭家的家世,本王從來沒放在眼裡。本王想要娶你,僅僅是看中了你這個人。”
蕭明瑜低聲說道:“多謝王爺垂青,只是於婚嫁上面,我現在還沒有想好。一切等我出孝後再說吧。”
“也是,當初韓夫人答應給我四年時間,這才過了一半。本王還有兩年多的時間來做準備。明瑜,你只要相信本王定會娶你回去就成。”
蕭明瑜點頭,“我自然相信。還請王爺告訴我,你爲何會出現在這裡。”
周乾輕撫蕭明瑜面頰,“好久不見,一直想念。今日難得一見,卻總是說起讓人不開心的事情。罷了,你想知道,本王也不瞞你。本王出京,爲公也是爲私。賑災銀兩被貪墨,官府糧倉裡的糧食被盜賣,父皇震怒。爲了見你,也是爲了立功,故此我主動請旨出京,明察暗訪,定要將不法之徒繩之於法。我早得知蕭家的事情,知道你們要來京城,必然會路過此地。所以本王最近都在此地逗留。只是一直不曾見到蕭家的馬車,還以爲你們走了另外一條路。好在今日總算遇上。”
“王爺有心了。”蕭明瑜心頭卻在想些別的,宋子敬對她一番真情,周乾對她一番真情,她何德何能,能得到這些人的感情。可是她除了感動外,並無別的情愫。說她涼薄還是不知好歹,蕭明瑜並不在意。她只是很累,並不想面對感情上的事情。
周乾深深的看着蕭明瑜,“明瑜,在本王面前,你無需如此多禮客氣。你該知道,本王並不願意見你如此。”
蕭明瑜笑道,“既然王爺待我如此真誠,我也同王爺說說我的真心話吧。我並沒有想過婚嫁之事,是的,即便王爺提出要娶我,我也沒有真正的去考慮過這件事情。理智告訴我,我同王爺身份懸殊,若是真的抱着不切實際的想法,最後難免落得難堪境地。感情又告訴我,王爺對我一片真心,我不該辜負王爺的厚意。只是奈何世事無常,蕭家發生的這一切,讓我不在猶豫,不在彷徨。因爲我很確定,從身份上來說,我配不上王爺。既然如此,不如干脆斬斷一切。如若不然,定有無數的艱難險阻,定有許多的這不堪境遇。”
周乾雙手搭在蕭明瑜肩膀上,“你只需回答本王一個問題,你心可悅我?”
蕭明瑜怔愣,呆呆的望着周乾,一時間竟然忘了反應。
周乾笑了起來,輕輕的在蕭明瑜嘴角碰觸一下,“你什麼都不用說,我全都明白。一切交給我,我定不會讓你受委屈,我定會掃除一切障礙。”
蕭明瑜福至心靈,呆呆的問道,“王爺這次出京辦案,就是爲了在皇上面前立功,好爭取一番嗎?”
“你總算明白了本王的用心。本王要立功,還要立很大的功。只有如此,本王才能請來旨意,娶你爲妃。”
蕭明瑜低下頭,“王爺如此,我無以爲報。”是野心勃勃的想要立功,還是想要娶她才立功,蕭明瑜並不想去追究。這二者之間,看似天差地別,其實並無多大的區別。最終目的都是爲了立功,爲了在皇上面前增加話語權。周乾有這番用心,已經殊爲難得。
“安心的等我娶你,就是對本王的回報。”周乾笑道。
蕭明瑜也跟着笑了笑,“王爺打算如何安置那些流民。”
周乾說道,“光靠朝廷賑災,肯定是解決不了這麼多流民的生計。而且今年受災的地方也不止這一處。本王需得給這些流民找一份出路,找個活命的路。”
“王爺是打算以工代賑嗎?”蕭明瑜問道。
周乾讚許的點頭,“正是。只有如此,才能讓這些流民真正安定下來。”
蕭明瑜又問道,“若是需要幫助,請儘管開口。”
周乾笑道,“放心,都安排好了。明日一早我就要啓程去下一個州府。今日一見,或許要再等半年一載才能見面。明瑜,你不想同我說些什麼嗎?”
蕭明瑜低着頭,掩飾住內心的情感,“一路保重。”
“我不需要你的敷衍,明瑜,難道你不能同我說說真心話嗎?”
蕭明瑜猛地擡起頭來,眼中帶着堅決,帶着笑意,一瞬間風華絕代。蕭明瑜鄭重的問道:“周乾,你真的願意娶我嗎?”
“當然。”周乾鄭重的點頭。
蕭明瑜又問道,“周乾,你能保證只有我一個女人嗎?”
“雖然名義上我可能會有別的女人,但是實際上我只會有你一個。不過你要多給我生幾個兒子。”周乾極其認真的說道。
蕭明瑜微微紅了臉,生兒子什麼的,話題跳的太快,不理會。“即便皇上和娘娘反對,你也會堅持初衷娶我嗎?”
“這是當然。”周乾握住蕭明瑜的手,“我周乾發誓,這輩子定會娶蕭明瑜爲妻,定不會辜負蕭明瑜。若有違誓,定遭天打雷劈。”
“好,我信你。”蕭明瑜燦爛一笑,眼波流轉,絲絲情意,“只要你娶,我就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