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世爲人的張繡深諳隱忍腹黑之道。在赤身被綁縛的狀態下自然是先保命要緊,點頭應承了這樁莫名其妙的婚事。
山民們安排的儀式很簡單,就祭拜山神和認親拜祖兩項,然後直接進洞房了事。
張繡的本意其實是洞房當晚便潛逃,但是山民們過於簡單的儀式導致進洞房是在大白天進行的,而且最爲關鍵的是居然當場把張繡捆住了手腳,然後被扔到了洞房。
就在張繡唏噓自己的貞潔即將不保的時候,卻是終於看到了一直沒有露面的新娘容貌。
呂伶的臉龐可以用姣好來形容,身材也是讓張繡挑不出毛病。張繡轉瞬間的想法就轉變了,不如,不如完事之後再走吧,乾脆連她也一起帶上,這麼嬌柔的身軀背在身上沒哪個男人會感覺累啊!
但是張繡失望了,一直背對張繡只露出半張臉的呂伶卻是一直保持着和張繡的距離,臉蛋紅撲撲的不敢轉過來一下,更不敢和張繡對視。
張繡當時心裡就有了判斷——肯定是山民們從山下擄來的姑娘。但是爲何卻要便宜自己呢?
張繡只得先開口詢問呂伶是哪裡人。只是張繡剛開口說了一個字,呂伶卻是受到驚嚇一般直接捂着嘴後退了幾步。
這一怯懦的舉動更是使得張繡堅定了自己的判斷。於是張繡一張臉忽然變得異常親和,話語也十分平和,輕聲細語地表示自己是一個好人,也是被山民劫上山的,咱們兩個現在應該是同病相憐的相親相愛一家人啊!
咳咳,相親相愛可以先免了,還是先解開我的繩子吧。套着近乎的張繡試圖勸說呂伶解開綁在自己手腳的繩子。
還別說,張繡裝可憐還是挺奏效的。呂伶終於肯稍稍偷偷打量一下張繡,對於張繡的疏遠感恐懼感也慢慢減少,到最後居然主動湊了過來,雖然一小步小一步走過來也是一副小心翼翼狀,但是很明顯呂伶接受了張繡的存在。
就在張繡以爲自己的策略奏效,可以解開繩索的時候,呂伶忽然伸手捏住了張繡的鼻子!
對,沒錯,一直都是一副畏怯狀的呂伶忽然像看到自己親暱的人或動物,居然嗤嗤笑着伸出小手捏住了張繡的鼻子。
什麼鬼?
張繡瞬間全身寒毛倒豎,難道自己看錯了人,這嬌女子其實是一個頭上長着兩隻犄角的小惡魔小太妹,專愛嬉玩不諳世事的小男生?
難道待會她會逼着要求自己做那些奇怪的動作?
張繡瞬間背上冷汗直冒。該不會還有鞭子什麼藏着吧。
但是,唔,被人輕輕捏着鼻子很好受呢。張繡感受着從鼻子上傳來的溫暖,痛並快樂着。
男人就是賤。
呂伶終於開口叫出聲來。雖然臉蛋仍然是羞紅一片,但是那嬌滴滴的聲音卻是清晰無比地傳到了張繡耳朵裡:“文錦哥哥!”
張繡腦子當時就炸了,怎麼回事,這少女的難道有透視眼不成,居然直接開口把自己的表字叫了出來,而且居然捏着自己的鼻子左右晃動,我跟你很熟嗎?
一段熟悉卻又陌生的記憶浮現在張繡眼前。那是八九年前,自己貌似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青年,一身鮮豔西涼特色盔甲披掛在身,矗立在氣派森嚴的洛陽大漢皇宮兢兢戰戰,一個同樣一身披掛的男人走了過來,手裡還抱着一個七八歲模樣可愛玲瓏的小女孩。
一聲傳喚,那男人氣宇軒昂地應了一聲,左右掃視幾眼,最後在威嚴無比的大漢皇宮正殿前面若無其事地走到青年張繡面前,示意張繡替他帶看一下女兒。
男人走了,張繡學着他的樣子笨手笨腳去抱小女孩,但是卻是惹得小女孩不舒服難受,自知出糗的張繡最後都不知該放下手還是繼續抱着。到最後還是小女孩忽然輕輕捏住了張繡的鼻子,才緩解了張繡在同伴面前措手無助的囧樣。
當時張繡的臉是羞紅的,小女孩卻是看着一張屬於大男孩的大紅臉咯咯地發笑了。
這是張繡第一次見到呂伶。
當時張繡的身份還是一個西涼軍後起之秀,借自己叔父中郎將張濟的光,得以任一虎賁將校。而呂伶,則是一個虎步天下、任職中郎將、封了都亭侯的上將之女。
過濾着其實不屬於自己記憶,張繡狐疑出聲:“呂伶兒?”
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
從宣城出發,往東的路況是越來越好的,而且民風也趨向淳樸和諧。所以此行張繡並沒有要求袁胤增派侍衛,相反留下了杜老大等人,只帶周瑜的一應親衛向吳郡出發。至於呂伶,卻是說什麼也不願意待在宣城,不得已張繡只好也帶她隨行。好在呂伶會騎馬,倒也不必張繡操心費神。
不過十來天的馬程,一行人藉着周瑜的光,極爲順利進入東吳關口,直行吳郡郡治吳縣。
進入孫策的首府吳縣很輕鬆,城門校尉認得周瑜,輕易便放周瑜帶着三十幾名執刀騎士進城,並且在城頭直接告知了周瑜孫策進山打獵的消息。
打消了直接去見孫策的念頭,一行人只能先做歇息,同時去了解孫策的具體行程。
從太守府得知孫策早已經接到了周瑜即將趕來吳郡的消息,特地去進山狩獵打一些下酒肉,不日便能回來,周瑜和張繡倒也心定,只等孫策回吳縣。
第二日傍晚,孫策果然率百餘騎回城。隨行孫策狩獵的只有五十來名江東騎兵,另外五十匹馬全都是用來揹負獵物的。進城的十分突然,沒有人提前通告,也無人迎接,連周瑜也是收到了幾個親衛的報告這才拉着張繡上街看孫策打獵歸來的場景。
吳縣民衆彷彿早已對孫策動輒便騎獵的行爲習以爲常,狩獵隊伍進了城之後江東民衆紛紛自覺閃讓。
只見一名英武挺拔的魁健身影騎着一匹高頭大馬行在隊伍最前方,不時揮手向吳縣居民致意。每次他一揮手,後面的侍從便會從揹負獵物的馬匹中拉出野兔野雞之類的獵物扔向旁觀的民衆。一直走到太守府跟前,那些兔雞鴨狗什麼的都會扔給旁觀平民拿回家改善伙食,人羣中也總是此起彼伏的叫好聲音。
太守府附近,張繡站在周瑜身後,甚是平和的看着孫策的一舉一動,不曾放過他的每一個動作。
孫策很快便看到了守候他多時的發小周瑜,當即翻身下馬,向後隨手扔了鞭繩,興致沖沖快步走向周瑜。
周瑜自然是迎上,兩人就好像許久不見的親兄弟那樣親近,事實上兩人的私交之深甚於血肉胞親,相互之間的信任程度堪比古代的管鮑之交。
對於這些張繡只是靜靜地看着,周瑜自然不想張繡等太久,與孫策寒暄問好幾句之後,正要開口搭橋引線,孫策卻是搶先爽聲發笑道:“公瑾,上次攜手魯子敬赴江東,此次又是要給爲兄引薦來怎樣的一位豪傑?”
孫策一邊說着一邊還看向張繡,很顯然他一眼就發現了周瑜一衆侍從裡面張繡的與衆不同。
周瑜一點也不驚訝孫策的眼力,但是這次他卻要對孫策說一聲抱歉。
只見周大都督稍稍向後退了一小步,做了一禮道:“伯符兄仍舊是這般爽直,公瑾卻是慚愧了,要辜負了伯符的期望了。此番赴江東,確實是要給伯符引薦一位當世豪傑,但同時,也是來向伯符告別的!”
一臉爽朗笑容的孫策還沒有反應過來周瑜說的意思,但是很快他就感覺到了周瑜的不同以往。因爲從周瑜後退的那一小步,卻是遠離了兄弟之交的親近範圍,多了一絲從不從有過的陌生意味。
於是向來三句話不離笑語的孫伯符認真了,果然周瑜指向他身後那挺拔男子的方向說道:“這就是伯符一直想謀面的張繡張文錦!”
一句話,卻是石破天驚!震撼了江東小霸王孫策孫伯符的內心!
並不僅僅是因爲從周瑜的語氣與態度聽出了異樣,更是因爲張繡單身赴江東感到震撼!
周瑜沒有說錯,孫策確實一直想要見識一下能夠三月覆滅了淮南王袁術的平寇將軍張繡長什麼樣子,有什麼能夠拿出手的本事。也想見識見識名震天下的西涼鐵騎,感受有着天下第一剽悍之軍的軍容。沒想到後面的願望沒實現,倒先見到了張繡本人,而且居然是以一種孫策從沒想到過的方式見到張繡。
至於此張繡的真假,孫策卻是沒有絲毫懷疑的。在這樣的場合,在周瑜突然莫名的態度和語氣中說出來,孫策沒有任何理由去懷疑。更何況孫策本人確實是感受到來自張繡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雄者氣息,一般的豪強俊傑根本不可能有那種遇事淡然處之做事舉重若輕的氣度。
在這一刻,孫策的內心其實是翻騰的。因爲他貌似看到了一個類似自己卻又某種程度超越了自己的影子。而在這之前,小霸王孫策孫伯符是不相信天下還有人能像他一樣敢於單騎虎步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