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放心,我省得!”許諾諾其實早就在盤算這個事兒,除了要去送節禮之外,最要緊的還是商議能不能種植中草藥,這可是她想了好久的生財點子,只可惜自己這方面的知識比較缺乏,而且大多數還都是現代的法子,在這個沒有各種藥物,什麼都要靠天靠人的時候,着實發揮不了太大的作用,所以一些基礎的東西,還是要找師父尋找援助。
娘倆正說着話,就聽見許老三在院子裡說:“呦,這可真是經不起唸叨,娘倆正在屋裡說你呢,可巧你就來了。”
說話間,山子已經挑簾子進屋,笑着問:“諾諾該不會是背後跟嬸子說我壞話呢吧?”
“我娘這兒正誇你呢!”許諾諾白了他一眼,笑嗔道,“把你都快誇出花兒來了,我若敢說你的壞話,我娘第一個不答應的。”
“那是嬸子疼我咧!”山子笑着從揹筐裡拿出幾包東西,放在桌上道,“三叔聽說你身子不好,讓我給你帶來的。”
“師父回來我都還沒去看他,居然還收他的東西,這怎麼能行!”許諾諾漲紅了臉。
“大部分也都是別人送他的東西,平時也都是留着自家用的,如今家裡也沒人用得到,給你拿來也是正好,藥材這東西雖說有的越陳年越好,但有些也還是不能放太久的。”山子對此完全不當回事,只把幾樣東西都拿出來跟葉氏和許諾諾講解一下,都是什麼東西,該如何用之類的。
他家原本是跑山挖參的,後來家業逐漸興旺,就開始做一些藥材生意,家裡雖算不上富裕,但藥材這類東西卻是從來不缺的,所以他從小耳濡目染,對這些東西也並不十分當回事兒。
如今這一代,因爲已故的老爺子的安排,幾個兒子都各有各的一門手藝,自家已經沒有人再去跑山賺那個賣命錢了,所以吳家老二和老三每年都要出去幾個月,到各地去買賣藥材或是長長見識。
“給了你你就收着,若是我原樣兒帶回去了,三叔還指不定怎麼說我呢!”山子不管葉氏和許諾諾的推辭,堅決把東西放在了桌上,然後對許諾諾道,“我今天叫了我二叔一道進城,去給小梅奶奶看看腰腿,你要不要一起去?”
“吳二叔?”許諾諾聽了一愣,“人呢?也來了不成?”
“哦,他在外頭車上呢,我就進來把東西給你,問問你要不要去,就沒讓他進來。”山子摸摸鼻子說。
“你看你這孩子!”葉氏擡手想拍他一巴掌,看到自己手上的辣椒,又停住手,一邊往外走一邊埋怨,“我剛還誇你,結果你一來就給我打臉,你這辦的是啥事兒啊?咋能讓人在外頭等着呢!”
“諾諾爹,你趕緊出去迎一迎,吳家二爺來了,山子這小子,這會兒才說。”葉氏指使許老三出去迎客,自己趕緊洗了手去倒茶,幸好涼茶都是現成的,倒也省事。
說話間許老三已經把人帶進來,迎到裡屋坐下喝茶。
“吳二叔。”許諾諾招呼道,“真是辛苦你了,特意還要去城裡跑一趟。”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是老三的徒弟,那就跟我侄女是一樣的,雖然你師父天天不着家,也沒教你什麼真本事,不過這點小事還不是舉手之勞,用不着客氣。”吳老二表面上看起來聽沉悶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不像吳老三那樣,見人都是笑呵呵的,但是說出話來一聽,倒也是個爽快漢子。
葉氏洗了手,把許老三拉出去說:“這會兒時候半早不晚的,若是這會兒走,到城裡肯定正是吃晌午飯的時候,倒不如在家吃了再走,你進去陪着說會兒話,我去買點肉摘點菜回來。”
“行!”許老三盤算了一下,“吳家日子過得好,又是懂醫懂藥的,怕是吃不慣那些個肥肉片子和頭蹄下水,你去買點兒裡脊回來炒菜,再買兩斤肋排回來。”
晌午在家吃過飯,許諾諾自然是跟着吳老二和山子一起進城,路上幾乎不停嘴地問了好多問題,吳老二撿着自己知道的都耐心地回答,知道城門口了,許諾諾才意猶未盡地不再繼續發問。
兩個人帶着吳老二,熟門熟路地來到七步衚衕,許諾諾擡手敲門:“小梅姐,回來了麼?”
“誰啊?”小梅開門出來,見是許諾諾,驚喜地上下打量着說“諾諾,你咋這會兒進城來了?這麼長時間都沒見到你了,只聽山子說你身子不好,我心裡一直惦記着,如今咋樣了?”
“已經好多了,其實早就沒什麼事兒了,只不過我娘不放心,硬要我在家歇着。”許諾諾飛快地寒暄了兩句,然後說,“山子哥的二叔回來了,過來給奶奶看看腿。”
小梅這纔看到諾諾和山子身後還站着一個人,趕緊把人讓進門道:“你瞧我,看見你光高興了,都忘了讓你們進來,這……”
“你就跟我一樣叫吳二叔就是了。”許諾諾幫小梅解了圍,然後說,“先進屋看看奶奶。”
“奶奶,還記得我不?”許諾諾進屋打了個招呼,“好久沒過來看你了,身子還好麼?”
“還不就是那樣。”小梅奶奶看見許諾諾,笑着說,“你這丫頭好久沒來了,小梅說你家秋收忙,我還尋思着,這秋收都過了,糧食都差不多賣完了,咋還不見來呢!”
“我禁不住唸叨,這可不就來了。”許諾諾笑着坐在炕上,“還記得不,之前跟您說,請個好大夫來給您看看腿?”
“記得,記得。”小梅奶奶先是點頭,然後又搖頭道,“老了就是這樣,治不好了的。”
吳老二上前道:“嬸子,治得好治不好,我看看才知道呢!”
小梅趕緊上前道:“奶奶,這是山子的二叔,人家對這個在行,剛從外地回來,特意進城來給你看腰的。”
“嬸子,你趴下我看看。”吳老二等小梅扶着老太太在炕上趴好,伸手在腰間按了幾下。
“哎呦……”小梅奶奶疼得忍不住叫出聲來。
吳老二的手上下挪動,按了幾處最後停在一個地方問:“嬸子,是這裡最疼麼?”
“對,就是這裡最疼。”小梅奶奶強忍着沒叫出來,偷偷低頭在墊被上蹭了蹭眼淚。
吳老二又在老太太大胯和腿上捏了幾下,然後說:“腰上是舊傷,估計年輕的時候就有了,但是前幾年估計又扭傷了,所以才成了這樣。可惜沒能早點兒正骨,不然肯定不至於這樣嚴重。”
小梅擔心地問:“吳二叔,怎麼樣?能治好麼?”
“腰傷只要把骨頭復位,就沒有大礙了。”吳老二輕描淡寫地說,“但因爲腰傷一直沒能解決,所以腿上的筋多有錯位,腰腿還受過寒氣,很多筋包筋疙瘩,還得需要慢慢疏通才行。”
小梅奶奶和小梅聽了這話,先是覺得歡喜,隨後又是不太相信。
“老太太,趴好了別動,別屏氣,可能有點兒疼。”吳老二說完,雙手擠壓在小梅奶奶的腰間,用力推拿幾下,然後收手道,“老太太,你起來試試。”
小梅奶奶一臉驚喜地伸手摸摸後腰,然後沒用小梅扶着,居然就慢慢轉身坐了起來,然後挪到炕邊,讓小梅給自己穿上鞋,扶着炕沿下地,居然能站得住了。
“這、這真是……”小梅奶奶喜極而泣,一把拉着吳老二的手,“可真是神醫啊!我剛纔就覺得骨頭嘎巴嘎巴兩聲,居然就好了?”
“嬸子,要說好可還遠遠沒好呢,你年紀大了些,又是舊傷,所以我不敢用力,只把骨頭推回去了一點兒,讓它別壓着筋,現在應該疼得輕了,也能起身了,但還不能多走動,還得多歇着才行,我過兩天再來,大概得三四次才能把骨頭完全推回去,等骨頭徹底歸位了,再下地走路就沒關係了。”
吳老二說完,又對小梅叮囑道:“你要記得,你奶奶腿上寒氣很重,所以雖然腰不疼了,但腿還是會疼的,不能用熱水泡腳,不然會把寒氣往上趕,讓胯骨和腰疼加重,最好準備個湯婆子,從腰間熱敷開始,敷到腰不疼了再往下挪,每天睡前多敷一段時間,慢慢往下挪,把寒氣都從腳底趕出去就好了。”
小梅沒想到吳老二這麼神奇,只捏了幾下,奶奶居然就能自己下地了,這簡直就是個奇蹟。
她聽說再捏幾次就可以正常下地走路,高興得直抹眼淚,想跪下磕頭卻被許諾諾一把拉住,只好連連說:“真是太感謝您了,我,我都不知道說什麼纔好了……”
許諾諾從城裡回家,發現是成子哥娘在自家炕上做針線活,許老三和葉氏都不知道上哪兒去了,心裡頓時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忙問:“嬸子,我爹孃幹啥去了?”
“他倆去你爺奶那邊了,好像是說,你二大娘家來人了,似乎又鬧起來了,你小姑來叫他們,就都過去看看咋回事。”成子哥娘對這也見怪不怪了,左右她也在哪裡做活都是一樣,衝許諾諾笑笑說,“你要是不放心你娘,就也過去看看。”
“那就再勞煩嬸子一會兒,我過去看看就回來。”許諾諾以爲那邊肯定又是打起來了,急忙跑到老屋,沒想到場面倒還算是和諧。
屋裡的人分作三堆,李家人都坐在炕頭一側,許家人都在炕梢一側,北面靠牆坐着郭里正和媒婆程婆子,所有人表情都陰沉沉的,也沒人說話。
“娘。”許諾諾走到葉氏身後,貼着她的耳朵輕聲問,“這是幹啥呢?”
“噓!”葉氏衝女兒做了個小聲的手勢,“這都是大人的事兒,小孩子別跟着瞎摻合。”
郭里正見局面一直僵着,便清了清嗓子開口道:“既然你們兩家的意見都差不多,都是覺得日子過不下去了,而且以前也有過兒子,只不過是沒養活罷了,自然也算不上犯了七出之條,如今既然媒婆也在,我做個見證,寫個和離的文書,大家好聚好散也就算了。”
李老太太聞言道:“我們好好的女兒家跟了他這麼多年,給他生兒育女,洗衣做飯,伺候老人,月前還剛沒了一個孩子,如今過不下去我們也不強求,但寫和離文書之前,總該把賠多少錢的事兒說說清楚。”
一聽李家又開始提錢的事兒,許老太太立刻坐不住了,激動地說:“雖說嫁過來生兒育女洗衣做飯了,可誰家媳婦不是這樣的?至於什麼孝順老人,我們老兩口能走能跑的,用她伺候什麼了?經常幫她帶孩子怎麼不說了?”
“嫁過來以後吃我們家的用我們家的,又饞又懶,我都也沒挑剔什麼,家裡這麼多孩子,我最疼的就是英子和虎子,虎子沒了我比她還難受,這麼多年雖說沒有分家,但我裡裡外外貼不了她多少,你讓她自己說說,上個月說是孩子沒了,連打帶鬧地要走了兩吊錢,如今又張嘴就是錢,你生一個閨女還打算賺多少纔有個夠啊?”
“你說啥呢!”李老太太跳起來就撲過來,眼看兩邊又要打作一團。
郭里正連忙打圓場道:“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別動手啊!”然後又問李老頭和許老頭,“你們兩個是一家之主,你們有啥意見啊?”
“我家老二已經分家分出去了,他分家後得了老家的房子和地,因爲眼看要到中秋了,他娘捨不得纔多留了他幾日,不然早就走了。”許老頭之前一直沒有說話,這會兒說出的話格外給力,“日子是他們兩個人過,過不下去就和離,我們也管不着。至於他給不給李家錢、給多少,跟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
李家一聽這話都愣了,之前又鬧又打的時候,許老頭一直在旁邊一言不發地抽菸,只有許老太太在前面蹦躂,都以爲他是覺得自家理虧,沒想到他是在這兒等着呢!
郭里正也沒想到會是這樣,愣了一下才問:“你說分家出去了,可有人作證?”
許老頭磕打磕打菸袋說:“七月半那日,當着我老許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當着全家人的面兒說的,都是自家人,沒得外人作證。”
雖然他嘴上說沒有外人作證,但是當着祖宗牌位說得話,任誰也不敢扒瞎。
許老二趕緊插嘴道:“那啥,我那天去李家的時候,已經跟丈母孃說過這事兒了,我說我分了家出去單過,老家那邊有房有地,讓英子娘跟我回家,我有啥不對的肯定改,以後好好種地過日子,她家都是知道的!”
李老太太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只好伸手去捅自家老頭子。
李老頭沉默片刻,這纔開口道:“錢就算了,如今家裡的東西,兩個人分一分,然後把和離的文書籤了,然後都該幹啥幹啥!”
郭里正鬆了口氣,連聲道:“就是,就是,這纔是正經解決的辦法!”
許老太太想了想,老二家也根本沒什麼有錢的東西,所以就沒再說什麼,點頭表示同意。
郭里正攤開紙筆,準備開始寫和離的文書。
不料李氏忽然開口道:“家裡的東西我不要,只要把家裡做辣蘿蔔條的方子給我就行。”
許諾諾本來正在看熱鬧,沒想到這把火會突然燒到自己身上,一下子就愣住了。
許老太太聽得一頭霧水,扭頭看看許老頭,低聲問:“老二媳婦說的這是啥啊?”
“我哪個知道!”許老頭被這件事鬧得心煩意亂,巴不得早些完事兒,“不過是個鹹菜方子,給她就是了!”
郭里正也是頭疼,許家最近是非多得要命,又不是什麼有錢人家,爲了和離都鬧了大半日,吵得他簡直都想撂手不管了,強壓着不耐煩問:“李氏,你說的是什麼方子啊?”
“醃辣蘿蔔條的方子。”李氏原本病歪歪地在被垛上倚着,這會兒也來精神兒了,坐直了身子看着葉氏和許諾諾。
葉氏要開口說話,被許諾諾在身後扯了一下,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但還是把話嚥了回去。
“現在就把方子寫下來給我,家裡的東西我就什麼都不要,馬上按手印。”李氏又強調道。
郭里正聽說只是個醃鹹菜的法子,也沒當回事,扭頭對許老太太道:“若是不打緊,就趕緊給她寫下來,這事兒也就了結了。”
“讓諾諾來寫。”李氏又搶先開口要求道。
“二大娘,這是還沒睡醒吧?”許諾諾冷笑一聲說,“你也真看得起我,我是念過書還是上過學?讓我來寫醃菜方子?我知道什麼方子不方子的。”
“就是你家醃辣蘿蔔條的那個方子。”李氏着急地說,“你若不會寫字,私下說與我知道也使得。”
“你也會說是‘你家’,既然是我家的東西,你和我二大爺和離,跟我家有什麼關係?”許諾諾哪裡肯讓步,“爺剛纔已經說了,你們已經分家出去了,二大爺有什麼東西,只要他自個兒樂意,就算把命給了你也跟我無關,至於我家的東西,你也惦記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