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陳錦新一臉恐懼,他看着一地的屍首,方纔還和他有說有笑之人,轉眼之間,便成了一攤血肉。
那武官說罷,不等陳錦新有任何的反應,一槍直接打爆了他的腦袋。
於是乎,陳錦新只聽到武官最後一句下輩子好好做人,便瞬間倒地。
死的跟安詳。
幾乎沒有什麼痛苦。
這一地的屍首,武官看都沒看一眼,而是收了火銃,隨即,擡頭,眺望遠處。
遠處,則是那些在此候命的北鎮撫司小旗以及校尉。
他們是最低曾的軍官和士卒,所以沒有資格去中堂,因此被要求在此候着。
這些人起初見陳千戶等人出來,以爲一切都結束了,直到機槍響起,隨後便是陳錦新被爆頭,於是,這些人驟然之間,嚇得不敢動彈。
他們一個個畏畏縮縮,眼看着那軍校的隊官朝這邊看來,更是嚇得眼睛都直了。
那隊官喝道:“你們……過來。”
這些人立即好像驚弓之鳥一般,他們覺得腦袋一片空白,要知道,在平日裡,他們可是威風凜凜錦衣校尉,可如今,卻已嚇得腿腳不由自主的聽從號令,一羣人戰戰兢兢而來。
隊官指着地上的屍首道:“收拾乾淨。”
“是,是……”
衆人如蒙大赦,忙是收斂屍骨。
只是……太慘了。
尤其是遭受了機槍掃射的幾具屍首,已是千瘡百孔,遠遠看着還好,一湊近……
中堂之中,本是所有人都在觀察張靜一的反應。
想着張靜一如何應付這些刺頭。
可張靜一似乎不以爲意,當這幾人不存在一般,依舊含笑着交代了一些事。
就在大家心裡竊笑的時候,槍聲一響。
這一下子……許多人身子哆嗦了起來。
而後,堂中出現了恐慌。
李定國此時挎着刀出現,大喝道:“都督在訓話,肅靜,誰敢造次?”
這一聲大喝。
頓時……堂中立即安靜了下來。
人們開始心不在焉,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直到一個隊官匆匆進來,道:“恩師……千戶陳錦新人等,已經誅殺!”
“……”
死了?
那僉事劉一奇更是感覺不妙。
幾個千戶,幾個百戶,不經請旨,說殺便殺?
其餘人的臉色,也開始難看起來。
張靜一則撫案,道:“哦,知道了。”
那隊官退了下去。
張靜一凝視着衆人,而後道:“方纔我說,我有三件事有辦,方纔講了兩件,現在來講一講這第三件吧,這第三件便是,錦衣衛乃是親軍,本該紀律嚴明,可是,據查,有人卻仗着親軍的身份,貪贓枉法,欺凌百姓,橫行霸道。這樣的害羣之馬,如何能留呢?來人……”
“在。”
張靜一平靜的道:“唸吧。”
“是。”
一個新縣千戶所的百戶,隨即取出了一沓厚厚的文牘,而後從文牘裡尋出一些來,隨即高聲道:“南城千戶所千戶陳錦新,萬曆二十年襲職,初爲百戶,而後掌南城千戶所,萬曆二十五年,其爲百戶時,曾勒索南城商戶張建鬆,又強納其女爲妾,此女甚烈,不堪受辱,投井而死。至天啓元年,其所受錢財經覈實者,七萬三千兩之巨。不只如此,天啓三年,京中出現大盜,東廠責令嚴辦,陳錦新爲冒功,污賴道人陳述爲巨寇,將其折磨至死,又恐陳述家人狀告,又令南城千戶所小旗官劉福至其家,威脅要誅其滿門,這才平息事態。天啓四年……”
這百戶拿着密密麻麻的文牘,一個個的念着。
而劉一奇等人,越聽越是驚恐,這些事,他們有的略知一些,有的和他們是知道的實情是對的上的,比如,天啓三年,陳錦新確實抓到過巨盜,哪裡曉得,這傢伙竟是冒功。
這一件件,一樁樁,聽的大家心驚肉跳。
錦衣衛這些年,其實早就爛了,哪怕張靜一當初的兄弟鄧健,還是區區一個校尉的時候,也曾吃討要平安錢,或是吃東西不給錢,可謂是囂張跋扈。
正因爲如此,真要說清白,這衛中上下,有誰真正清白乾淨的?
可大家沒想到都是……新縣千戶所,居然直接調查了北鎮撫司,這……纔是最可怕的。
要知道,陳錦新這些人出走,張靜一不可能預判,也就是說,這位都督自己都不知道,會有誰敢在他面前頂撞。
因而,陳錦新等人一走,這便直接殺人,另一邊將陳錦新等人的老底,統統拉出來。
這說明啥?
不只是因爲站在這裡的人,幾乎沒有幾個人乾淨,最重要的是,天知道張都督掌握了他們多少事。
在北鎮撫司看來,自己纔是無孔不入,偵緝人隱私的祖宗,可誰料到……新縣千戶所,卻早將他們摸透了。
這七八人的罪狀統統直接公之於衆,因此足足唸了兩炷香,百戶這纔將卷宗收了。
張靜一笑了笑,看着衆人,而後道:“你看這幾人,實爲衛中的害羣之馬,他們罪惡滔天,今日本都督爲整肅風紀,已是將這些亂臣賊子統統誅殺殆盡,你們……誰有意見?”
堂中死一般的寂靜。
落針可聞。
張靜一道:“這些罪狀,有人證也有物證,一條條,一樁樁,都是觸目驚心,我萬萬沒想到,有人竟打着天子親軍的名目,竟敢如此仗勢欺人,哼,若是衛中再有人膽敢如此,本都督決不輕饒,至於方纔我所提的衛所新制,又還有誰反對?”
“……”
張靜一大喝,殺氣騰騰道:“說!”
僉事劉一奇噗通一下,已是拜倒,嚅囁着道:“衛中這些年來,確實懶散,以至不少城狐社鼠之輩,甚囂塵上,現在都督有意改正,這……這實在鼓舞人心,卑下喜不自勝,卑下是僉事,就先表個態吧,卑下極力贊成都督的各項舉措,誰和都督過不去,便是和卑下過不去。”
到了這個時候若是再不認慫,那就真的是老壽星上吊了。
其餘人紛紛道:“卑下人等,自當以都督馬首是瞻。”
“那便好。”張靜一輕描淡寫道:“終究咱們還是一家人,從前衛裡出現過許多違法亂紀之事,依我看,從前的事,暫時既往不咎,不過從今日起,若是還有人似陳錦新等人一般,那麼,也就沒有這麼好客氣的了。”
“對對,陳錦新罪惡滔天,死不足惜。”
張靜一隻笑了笑,露出一臉寂寞的樣子,便也不搭腔,只是不置可否的樣子。
而這些人早已噤若寒蟬,都小心翼翼的觀察着張靜一的臉色,張靜一揹着手,才拋下一句話:“爾等暫且各司其職,至於備考也好,打算急流勇退也罷,照着規矩來,我張靜一也是衛裡出身的子弟,還是顧念一些舊情的,可是……國發如山,有些情面可以徇私,有一些,就不好說了。”
說罷,起身便走。
隨即,這校尉和生員們便如潮水一般的撤去。
張靜一沒有留北鎮撫司,而是繼續回新縣署理公務。
只留下劉一奇人等,面面相覷,良久,纔有人苦笑道:“怕了,怕了,我做了這麼多年的千戶,思來想去,還是引退吧,到了這個年紀,也不敢有其他妄想。”
自然,也有人還是不甘,希望考一考,能夠留下。
只是此時,卻沒有人敢在陳錦新的事上饒舌。
那劉一奇便勉強擠出笑容:“無論是要考的還是要退的,張都督如今執掌衛所,大家夥兒,自當該以他馬首是瞻,張都督是重情義的人,可不要有人不曉好歹。”
衆人紛紛點頭:“是啊,張都督雷厲風行,如今要剷除衛之後積弊,這衛中上下,都是歡欣鼓舞的。”
又有人道:“陛下慧眼識珠,相中了張都督,是我們的福氣。”
各自誇了一通,大家卻又各懷心事,紛紛退去。
走到了北鎮撫司大門時,卻發現這裡再沒有了陳錦新等人的痕跡,就好像陳錦新從未來過這世上一番。
大家不敢逗留,一鬨而散。
張靜一則剛到新縣落座,另一邊,卻有宦官匆匆而來。
這宦官不是別人,正是張順,張順如今也算是春風得意,已經有人暗示過,他可能要去御馬監,接掌御馬監掌印。
雖然現在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不過想來這事也絕不是空穴來風,因而張順便更殷勤了,親暱的叫了一聲爹,又道:“陛下召乾爹立即入宮,聽聞……有急奏……”
張靜一道:“急奏?什麼急奏,非要我去?”
口裡詢問,卻一面收拾了預備動身。
張順則趁着這個空檔道:“這可說不好……不過料來不是小事。”
張靜一便忙是入宮,至西苑,進入勤政殿,卻見幾個閣臣和各部尚書紛紛都到了。
張靜一上前行禮,便見天啓皇帝臉色鐵青,見了張靜一才稍稍緩和。
隨即,天啓皇帝看着張靜一感慨道:“天道無常啊,莫非上天也要和朕作對嗎?”
張靜一道:“陛下……不知出了何事?”
…………
調整一下作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