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南坊錦衣衛痛毆東廠番役之事迅速傳遍京城,雖然兩家衙門都死咬着說沒有此事,但當日的目擊者着實不少,消息也八卦的飛快。
有人繪聲繪色的形容當日宋千戶如何兩拳封了一名役長的眼睛,手下的錦衣衛又是如何兇狠作踐番子,番子們如何哭爹叫娘落荒而逃云云,說着口沫橫飛,聽着聚精會神。
百姓們倒沒有什麼偏向性,錦衣衛和東廠狗咬狗,哪條狗贏了輸了都無所謂,最好是兩條狗都兩敗俱傷才解氣;但與百姓們不同,京城各衙門裡卻對此事有着另一番解讀。
除了官場中的那些書呆子,凡是有心鑽營或者是對朝廷上下關注的官員們都知道,東廠最近風頭早就壓過了錦衣衛,東廠番子欺負錦衣衛校尉也不算是什麼新鮮事情,從範亨和牟斌兩個當家的身上便可看得出誰最近受寵誰最近低調。
錦衣衛若非有蔚州大捷這個大功勞撐着早就被東廠甩的沒影子了,皇上以前隨身都帶着牟斌的人隨侍,可近幾個月來,範亨帶着人隨侍的機會越來越多,即便牟斌在場,說話的機會也不多,皇上有什麼吩咐也是對着範亨發問,足見皇上心中的遠近之分。
範亨行動舉止也越發的趾高氣揚,反觀牟斌則低調了許多,雖然兩人在皇上面前的明爭暗鬥一直沒有消停過,但能看得出牟斌已經力不從心了。
在這種情形下,正南坊錦衣衛居然敢揮老拳揍得東廠番役們一個稀里嘩啦,事後範亨卻沒見任何行動,這不能不說有些匪夷所思;有的人甚至推測東廠壓倒錦衣衛是否只是假象,否則,依着範亨的做派,怎可能這般忍氣吞聲。
衙門官員們的揣度自然是五花八門,錦衣衛衙門內部卻是一派喜氣洋洋,東廠跋扈又如何?還不是被正南坊的宋楠帶着人狠揍一頓,事後連個屁都不敢放?充分說明,東廠是隻紙老虎,沒什麼可怕的。
況且牟斌的態度也說明了一切,那宋楠既沒革職也沒獲罪,內部知情人透露,就算當日打得那二十板子也是做戲,可見宋楠此舉正中牟斌下懷;這樣的態度無形中給了錦衣衛上下一種暗示,於是大街小巷裡,但凡見到東廠人員,錦衣衛們再也不懼怕招惹他們,雙方數日時間衝突多次,好在都沒釀成羣毆事件;但此消彼落之下,東廠和錦衣衛之間的關係正似乎在悄悄的改變。
這種改變都源自於正南坊那名名不見經傳的副千戶宋楠,不知不覺中,宋楠在錦衣衛衙門裡名聲大振,有人罵他是愣頭青,運氣好纔沒有挨罰,但更多的人從心底佩服宋楠的膽量,爭相打探宋楠的底細和背景,頗有些錦衣衛衙門小名人的意思。
宋楠沒心情管這些,有了十日假期,宋楠打算好好的休息休息,告假的第二日早晨,宋楠睡到日上三杆,連怪模怪樣的瑜伽功都拋諸腦後,若不是陸青璃弄了根鴨毛在宋楠的鼻子眼裡撥弄,宋楠還在呼呼大睡。
宋楠打了個大大的噴嚏,睜眼看見陸青璃握着鴨毛在自己的鼻孔裡搗鼓,伸手一抱,頓時將陸青璃摟的撲倒在牀上,宋楠一翻身用大被子便將陸青璃席捲進了被窩,在陸青璃的驚叫聲中啃上那張紅豔豔的小嘴。
陸青璃唔唔掙扎,終於擺脫了宋楠的嘴巴,紅着臉叫道:“宋大哥,姐姐在房裡呢。”
宋楠愕然擡頭,果見葉芳姑側着身站在門口,轉着臉不敢往這邊看,趕緊一鬆手,陸青璃像只受驚的小鹿逃出被窩蹦跳着逃走了。
宋楠有些尷尬,正要說話,葉芳姑淡淡的道:“該起牀啦,奴家有事情要和你商量,難得你有空。”
宋楠一骨碌坐起身來,掀開被子,葉芳姑趕緊扭頭出房,宋楠暗自好笑,也不知道被自己摟在牀上摸過多少回了,自己穿着小衣起牀她還要害羞迴避。
宋楠曼斯條理的起牀梳洗,告假了不用穿公服,便拿了件藍色絲綿長袍穿上,披頭散髮的來到院子裡。
院子裡陽光耀眼,花壇邊的空地上,陸青璃和葉芳姑坐在椅子上偶偶細語,小萍兒和李小妹都不在,北屋內傳來木魚聲,想必是母親又在拜佛誦經了。
宋楠披頭散髮往葉芳姑身前的椅子上一坐,葉芳姑熟練的挽起宋楠的頭髮梳理髮髻,同時叫陸青璃去端熱在爐子上的小米粥和饅頭。
宋楠伸個懶腰偏頭看看冬日溫煦的陽光道:“真舒服,很久沒睡過這麼舒服的懶覺了。”
葉芳姑輕笑一聲道:“聽起來怪可憐的,好像在衙門做事便像當牛做馬一般的勞累。”
宋楠笑道:“起的比雞早,睡得比狗晚,熬得人都快煩了。”
葉芳姑道:“還要動拳頭打架好勇鬥狠,差點被抓去坐牢,自然格外的累些。”
宋楠一愣歪着頭道:“你們都知道了?”
葉芳姑用力拽了下宋楠的髮髻道:“別動,沒梳好呢,你倒是口風緊,這麼大的事家裡都矇在鼓裡,若不是外邊傳的沸沸揚揚,我們還都兩眼一抹黑呢。”
宋楠聽着葉芳姑的聲音有些不對,回頭看去,將葉芳姑怔怔的樣子,眼睛裡霧氣濛濛,忙道:“小事而已,我不說是怕你們瞎擔心,別聲張,教母親知道又是一番麻煩。”
葉芳姑抹了抹眼淚嗔道:“你還知道擔心伯母麼?一大早唸經唸到現在,足足幾個時辰了,你當伯母是在做什麼?這是在替你祈禱呢,人人都擔心,偏你不在乎。”
宋楠一驚,趕緊站起身來往北屋走,葉芳姑追着將簪子簪上髮髻,嘆了口氣回身坐下。
宋楠快步走進北屋,西偏屋內是設的佛龕,掀開簾子鼻端被佛香的氣味灌滿,但見北面佛龕前兩根紅燭燒的只剩一點點,下邊的蒲團上,宋母閉目團坐,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敲着木魚,口中唸唸有詞。
“母親,歇歇吧。”宋楠輕聲道。
宋母停了手睜開眼睛臉上露出笑容道:“楠兒,起來啦。”
宋楠拿了塊蒲團挨着宋母坐下,點頭道:“嗯,睡得很舒服。”
宋母伸手替宋楠理理耳邊亂髮,目光中飽含疼愛,輕聲道:“我兒辛苦,這一大家子撐着可真不容易。”
宋楠笑道:“這算什麼,孃親多休息,禮佛又非一日,聽葉姑娘說,你今日都念了好幾個時辰經文了,歇口氣明日再念,佛祖定不會怪罪。”
宋母嘆了一聲道:“娘老了,也幫不上你什麼忙,你有事也不跟娘說,娘只能在佛前爲我兒祈福,祈求一家子平平安安的,別的也幫不上忙了。”
宋楠低聲道:“兒子不孝,教母親擔心了,那件事不是兒子故意隱瞞,而是……”
宋母搖頭道:“我兒不用說了,這一年來我兒已經脫胎換骨一般,再不像以前那樣不通事務了。孃親不是埋怨你,孃親只是希望你行事小心謹慎些,你爹在世的時候,有時候也跟我說說爲官時的情形,也曾說官場爾虞我詐,小人也多。我兒記着,官不做不要緊,千萬別出事,你若出了事,這一大家子該怎麼辦?”
宋楠默默點頭,自己已經是家中的頂樑柱了,若是有什麼閃失的話,這一家子確實是沒了主心骨,母親定是聽到街頭上的傳言,擔驚受怕的很,所以只能祈求佛祖保佑了。
“母親放心,我向您保證,日後行事定然小心謹慎,遇有大事也和家裡知會一聲,不叫家裡人替我擔驚受怕。”
宋母笑道:“那娘就放心了。”
宋楠道:“母親歇了吧,去院子裡說說話,我還空着肚子呢。”
宋母點點頭,慢慢起身,在佛前上了一炷香,在宋楠的攙扶下緩步出了廂房。
外邊小桌上,小米粥冒着熱氣擺上,幾碟小菜和幾隻熱饅頭也擺的整整齊齊,宋楠扶着母親坐下之後,在三個女人溫柔的眼光籠罩下胃口大開,一頓風捲殘雲,將桌面上的食物掃的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