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胡老六一般被錦衣衛甄別了身份盯上,被迫與錦衣衛合作的暗椿不在少數,起初幾日,尚顯示不出什麼作用來,不久之後,正南坊轄區內怪事頻出。
東廠番子每每接到線報趕去拿人之時,大部分的時候都目瞪口呆的發現錦衣衛緹騎正吆五喝六的押着人犯出門,一問方知,這押走的人犯便是自己要來拿的正主兒。
一次兩次尚可叫巧合,撞的回數多了,番子們意識到事情遠遠不是那麼簡單,番役們暗中尋了幾名暗椿好一頓拷打詢問,終於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將負責在正南坊帶班拿人的幾名役長氣的半死,但卻又不能以此公開指責。
錦衣衛信誓旦旦說是自己得了情報拿人,東廠的番子們又不能將暗椿之事放到明面上來說,所以除了怒罵不已外,一時之間倒也沒什麼辦法。
雙方就這樣暗中較勁,可笑的場景在正南坊轄區內時常上演,有時候一間酒店裡轉瞬間便忽然被同時到達的東廠的番子和錦衣衛緹騎擠滿了,雙方咬牙切齒爭着往門裡擠,甚至有時候同一名人犯你拽左手我拽右手,差點當街拽出人命來。
雙方的火藥味便在這滿街搶人犯的氣氛中不斷升級,若非各自約束,恐怕早已火拼十幾回了。
宋楠要求鄭達和侯大彪等人無論什麼時候不準先動手,東廠的人若是敢先動手的話便毫不猶豫的給予反擊,自己是攪局的,沒理由沉不住氣,該沉不住氣的是東廠的番子纔對。
隨着矛盾的不斷升級,許多暗椿打定主意不敢再向雙方稟報情報,因爲既無賞錢可領,又容易惹禍上身,還不如悶聲沉寂,不管不問更好。
九月末的一天,張侖得了空閒,來邀宋楠去酒樓吃火鍋,兩人在正陽門外的一家酒樓上擺開了龍門陣,一鍋新宰的秋肥羊肉煮的香氣四溢。
宋楠理所當然要感謝張侖的美言之恩,張侖早得知宋楠已經榮升副千戶,也舉杯恭喜宋楠,酒過三巡,宋楠將特意帶來的八千兩銀票取出交給張侖。
“小公爺,你的投資已經回本了,這八千兩本錢先收回去,本來那隻玉鐲子該還給小郡主的,但房中丫鬟粗心的很,拿着玩賞的時候不甚摔落,鐲子被摔成兩半,再也無法物歸原主了。”
張侖哈哈笑道:“你現在是大財主了,值三千兩的鐲子也給丫鬟賞玩?怕是送給心上之人了吧。”
宋楠笑道:“小公爺當真是慧目如炬,說來慚愧,家中小妾看到鐲子以爲是我特意買給她的,不打招呼便戴在手上了,在下本想替她買個一樣的換回來,誰知她卻不依就認準那隻鐲子了,小公爺該知道,這等事要是強行要回來便傷人心了,故而請小公爺原諒。”
張侖笑道:“這有什麼,女人不都是這副德行麼?回頭我跟妹妹說一聲,便說鐲子摔破了,給她幾千兩銀子賠償便是。”
宋楠拱手道:“多謝小公爺成全,銀子拿好,年底還有一筆分賬,咱們二一添作五,誰也不佔誰的便宜。”
張侖伸手拿起厚厚一疊銀票嘆道:“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自己賺了銀子,話說你那鋪子真的這麼賺錢麼?可千萬別糊弄我,我張侖可不喜歡人特意討好我;我與你結交可是看着你的人品和本事,絕不是爲了這一疊廢紙。”
宋楠呵呵笑道:“我還有一大家子要養活,怎肯餓肚子拍馬屁?這八千兩銀子確實是賺的;四家鋪子,日進數百兩,你算算該有多少?”
張侖睜大眼睛道:“這麼多?你不是說要開遍五城麼?雖不能二十八坊每坊一家,怎也要開個十家八家才成,今後賺的銀子不必交給我了,直接滾起雪球來便是。”
宋楠道:“我正有此意,但目前人手不足,家裡人都忙的夠嗆,我正在找人幫着照看鋪子,總不能讓老孃和妾室跟着天天拋頭露面的,就是合適的人尋不到,前幾日招了兩名掌櫃的,還算是精明,後面每開一家鋪子須得有掌櫃的才成,我可不想賺了錢卻累壞了命。”
張侖哈哈笑道:“說的是,你做主便是,宋兄弟當官經商都乾的有聲有色,我卻着實羨慕呢。”
宋楠剛要說話,就聽見外間大堂內嘈雜之聲大作,有人高聲喝道:“錦衣衛緹騎拿人,閒雜人等閃在一旁,刀劍無眼,傷了人可別怪咱們爺們。”
緊接着另一個尖細的聲音刺耳的叫道:“東廠緹騎奉命拿人,閒雜人等閃在一旁,誤傷了可別叫喚。”
接下來便是一片乒乒乓乓的桌翻椅倒之聲,更有食客驚呼慘叫之聲。
張侖皺起眉頭來,宋楠聽出叫喊的錦衣衛正是侯大彪的聲音,於是拱手道:“小公爺,我去看看,好像是我的手下在酒樓拿人。”
張侖道:“我跟你同去,東廠的那幫傢伙也來湊什麼熱鬧,吵得煩死人。”
宋楠點頭,掀了布簾往外走,張侖緊跟在他身後,兩人來到大堂內,看着眼前的景象簡直啼笑皆非,只見一名身着長袍讀書人模樣的中年人面如土色,一隻胳膊被一幫錦衣衛拽着,一隻腳被一幫戴着高帽的懂番役們抓着,兩幫人各執一端咬牙相互瞪視,手上卻用着大力拉扯;那中年讀書人單腳獨立口中發出撕心裂肺的叫喊聲,顯然痛苦難當。
宋楠的突然現身讓侯大彪嚇了一跳,忙上前拱手施禮道:“千戶大人,您怎地在此?”
宋楠道:“我和朋友在此談事,你們這是作甚?”
侯大彪道:“兄弟們接到線報,這酒樓裡有人出言不遜辱罵朝廷,所以帶着兄弟們來拿人,誰知道半路上殺出來東廠的這幫傢伙來,硬是要搶咱們的生意。”
東廠那邊高高矮矮的人羣中緩步走出一名面色蒼白消瘦的役長,向宋楠遙遙拱手道:“這位便是宋千戶吧,東廠正南坊帶班役長田規有禮了,你的手下怎地如此跋扈?明明是我東廠拿人在先,你們卻來搶人犯,還請宋千戶主持公道。”
侯大彪道:“放屁!明明老子的腳先邁進酒樓的,你倒來喊冤,賊喊捉賊麼?”
田規細着嗓子傲然道:“你先進來便是你的人犯麼?要不要咱們請你家牟指揮和咱們範廠公到皇上面前評個理?”
侯大彪喝道:“怕了你不成?少拿上面壓老子,老子的上司宋千戶就在這裡,有什麼話你跟他說去。”
田規皺着鼻子哼了一聲,傲然看着宋楠道:“宋千戶,你也看到了,你的手下可是無禮的很,話說你們牟指揮見到我家廠公大人都要下馬行禮,倒是你們下邊當差的這麼沒規矩。”
衆錦衣衛一起大罵:“放你孃的狗屁。”
宋楠揮手示意侯大彪等人安靜,看着田規道:“這位兄弟,都是替皇上辦差的,至於這麼互相貶低麼?你們拿人我們拿人還不是都一樣麼,這裡是正南坊轄區,多少給咱們正南坊的錦衣衛兄弟點面子,這麼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傳出去也教人笑話。”
田規見宋楠口氣軟弱,以爲宋楠怕事,嗓門更尖更大了,叫道:“給你們錦衣衛面子也不是不可以,宋千戶只要打個保證,保證今後你的這些手下別跟咱們東廠搗亂便成,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宋千戶可不要說不知情。”
宋楠冷笑道:“我的下屬搗亂?虧你說的出口,凡我正南坊轄區內人犯,我錦衣衛有職責單獨緝拿,本人倒要勸勸你們少來搗亂,免得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田規尖聲大笑道:“好好好,早聽說正南坊來了個愣頭青,果然不錯,便是牟指揮使也不會跟咱們東廠說這樣的話,那咱們便槓上了,看誰幹的過誰?今日這人犯我們拿定了,給我搶!”
衆番子聞言鼓譟上前,幾名抓着中年書生腳踝的番子再次用力拉扯,那中年書生痛的張口大呼,情形又趨混亂之極。
侯大彪等人一邊往回拉扯,一邊口中已經開始毛糙起來,候大彪更是口不擇言叫道:“沒卵狗,休想老子們讓你半步。”
田規氣的臉色鐵青,自己若有卵子便也罷了,偏偏在場衆人中就自己沒那玩意,於是尖聲怒吼道:“你他孃的敢罵咱們內廷太監,反了你了,這件事我定要上報廠公,咱們走着瞧。”
站在宋楠身後的張侖見眼前兩幫人潑婦般的對罵實在忍不住了,現身出來高聲喝道:“都吵吵什麼?還講不講體統了?簡直不像話。”
田規是個太監,被人罵了‘沒卵狗’正自暴跳如雷,見宋楠身後出來一個年輕人,並不識得他是英國公府的小公爺,還以爲是和宋楠一夥的錦衣衛官員,衝口罵道:“你又是哪根蔥?你們錦衣衛除了護短還有什麼本事?”
張侖鼻子都要氣歪了,還未發作,只聽宋楠在身邊一聲冷冷的暴喝:“侯大彪聽着,這沒卵子的東西膽敢對小公爺無禮,還不給我拿下。”
侯大彪一時沒反應過來,怔怔的發愣,但見宋楠一縱身迫近田規身邊,左手一伸蒿住田規的衣領,右手又快又猛,一拳擊在田規的臉上,打的田規眼冒金星,鼻血長流。
侯大彪反應過來,大叫道:“還愣着作甚,給老子打;小四,去外邊吹哨叫人。”
衆錦衣衛一擁而上,十幾名校尉和十幾名東廠番子瞬間扭打在一起,頓時乒裡乓啷,桌椅橫飛,杯盤亂扔,亂作一團。
張侖沒料到宋楠說打就打,急的跺腳道:“不用這樣吧,宋千戶,你怎麼說動手就動手啊。”
宋楠一邊用拳頭朝着太監田規的面門狂揍,一邊高叫道:“敢對小公爺不敬,我錦衣衛衙門豈能坐視小公爺受欺負。”
張侖連連跺腳擺手,心道:別拿我當冤大頭了,你們之間的恩怨硬是扯上我,說是給我出氣,這不是把我往泥坑裡拉麼?哎,這個宋楠,找着機會就利用,這他孃的,我招誰惹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