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之後, 東南沿海捷報頻傳。四月,閩浙送來軍報,朱紈率兵由海門進軍, 攻克倭寇巢穴雙嶼港,活捉倭人首領稽天及海盜許棟。
朱紈在奏摺中說, 許棟本是大明人,爲走私資財和倭寇勾結。他糾集了一批遊民佔據雙嶼, 造雙桅大船運載違禁貨物, 甚至在船上配備了武裝火器, 見了朝廷軍都敢開火, 拒不停岸接受朝廷檢查。許棟自己造船, 同樣給外來船隻提供港口, 島上來往之人皆說倭語、西洋語,儼然一個獨立王國。
大明有海禁,許棟這種行爲不止觸犯海禁,更是公然挑釁朝廷軍威。皇帝准許了朱紈的請求, 準他在市口將稽天、許棟公開斬首, 並在雙嶼築塞,盤查來往船隻, 堵擊倭寇。
雙嶼大捷後,戰報不斷傳來,每次都是小勝、大捷。朱紈請命討伐溫、盤、南麂諸賊,調動浙中衛所,連戰三月, 上報大破敵軍, 平息處州礦盜。九月,朱紈在捷報中稱佛郎機人到詔安搶劫, 他生擒佛郎機國王三名,倭王一名,並逮捕了給外人引路的海盜九十六人,盡數誅殺於市。
佛郎機人是大明對西洋人的統稱,這些人金髮碧眼,高眉深目,和中原人長相迥異。朱紈在摺子中大罵沿海有內奸,他斬首佛郎機人時,許多勢豪之家替西洋人求情,甚至大批官僚都出面做說客。
朱紈甚至將矛頭直指中央,說當地豪強和倭寇勾結走私,獲得大批資財,送給京城出身閩、浙的官員,讓他們幫忙遮掩,沿海倭寇這才屢禁不止。倭寇之亂,實則是內禍。
朱紈的奏摺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江浙可是科舉大省,全朝一半以上的進士都出身東南。像約好了一樣,京城和浙閩的彈劾摺子一起飛來,霎間淹沒了朱紈的戰報。
當地御史、巡視、知府紛紛上報,說朱紈貪功冒進,謊報軍情,他誇大戰績,瞞報明軍死亡人數,只報勝仗不報敗仗,而且在征討雙嶼時,他還沒有攻下港口,就已經寫奏摺說大獲全勝。實際上,在三天之後,海軍才真正登上雙嶼。
京城中御史也彈劾朱紈擅自殺戮,佛郎機人畢竟是異國人,朱紈沒有請示朝廷就將人斬首,委實是藐視朝廷,擅權自傲。
一時說什麼的都有,皇帝案前全是彈劾奏摺,替朱紈說話的聲音微乎其微,只有朱紈慷慨激昂地替自己辯護。輿論完全一邊倒,皇帝也分不清到底是朱紈謊報軍情還是閩浙官僚集團看不慣朱紈。皇帝只能暫時免去朱紈的官職,命令兵科都給事中杜汝禎去詔安考察審問。
年底,杜汝禎回來,說詔安那件事原來是小販做生意,不知怎麼被朱紈打成勾結倭寇。但凡被朱紈認定成勾結倭寇的人,無論緣由,統統都會被殺掉。小販因此拒捕,得罪了朱紈,其實壓根沒有搶劫一事,那些佛郎機人完全是誤殺。
這算是坐實了朱紈擅殺。朱紈在佛郎機人一事上作假,那誅殺的九十六名海盜,甚至之前打擊倭寇的戰績,說不定都是假的。
證據在前,皇帝立刻下詔令逮捕朱紈,將朱紈帶入京城受審。然而欽差回來時卻兩手空空,只帶回了朱紈的死訊,說朱紈畏罪,已經自盡了。
曾經和朱紈共事的官僚紛紛上書,抖露朱紈督軍期間諸多惡行。局勢似乎很明瞭,朱紈貪功,剛愎自用,排除異己。皇帝聽到朱紈死訊的時候沒說什麼,但軍不可一日無帥,倭寇打到一半,好不容易取得的勝利局面不能半途而廢。皇帝問誰能勝任,最後官員舉薦,由南京兵部尚書張進擔任新任督軍。
朱紈冒進,換了帥後按理會肅清很多。但沿海戰局卻膠着起來,原本已經偃旗息鼓的海盜又開始流竄,朝廷幾百萬兩白銀砸下去,倭寇始終打不完。
端午過後,夏意日長,夜晚的風也是溫柔靜謐的,蟬鳴聲在綠蔭中此起彼伏。陸珩又天黑了纔回府,王言卿讓丫鬟去擺飯,她親手幫陸珩脫飛魚服,說道:“日子一天比一天熱了,你還全天在外面跑,多少注意些避暑。”
王言卿今日穿着鬆綠色軟煙羅長衫,陸珩原來覺得沒有人能把綠色穿好看,但王言卿這一身窈窕嫋娜,瑩白肌膚在綠紗下若隱若現,顯得越發白皙細膩。
王言卿正在幫陸珩解衣襟,陸珩順勢摟住她的腰肢,感嘆道:“果真冰肌玉骨,清涼無汗,要我說,帶什麼東西都不比抱住夫人更避暑。”
王言卿動作被他壓住,她用手肘撞了撞他胳膊,嗔怪道:“別鬧。擡手,換衣服呢。”
陸珩看了王言卿一眼,慢悠悠放開她的腰,擡起雙手。王言卿幫他換了身家常衣服,外面的晚飯已經擺好了。兩人去外間落座,正要吃飯,外面忽然急匆匆跑來一個侍從,停在院中抱拳:“都督,宮裡有詔。”
陸珩沒辦法,只能放下筷子,換回朝服,立刻進宮。陸珩路上腹誹,皇帝這是存心不讓他過夜生活。不過,皇帝這兩年越發潛心修道,連早朝都罷免了,臣子等閒見不到皇帝。這麼晚召陸珩入宮,多半是有什麼急事。
陸珩趕到西內。皇帝如今已經不住在紫禁城,而是搬到西內。西內原是皇家園林,內有奇花異草,假山流水,三個湖泊連綿開闊,水霧渺茫,配上宮殿裡繚繞的煙霧,在夜色裡當真有些仙宮的意味。
守門太監見了他,施施然行禮,道:“陸都督,隨奴婢這邊來。”
自壬寅宮變後,皇帝再也不相信宮人,更不相信臣子,索性搬到西大內,身邊人手全由自己調度,再不接受古往今來約束君王那一套。皇帝甚至連早朝都不上了,每日待在西大內,只有他信得過的太監才能近身。臣子想見皇帝,只能先寫摺子稟報,然後等皇帝召見。
但若以爲皇帝不上朝就不理政,那就大錯特錯了。朝政大權依然牢牢掌握在皇帝手裡,而且因爲早朝取消,大多數臣子不再參與議政,唯有管事的臣子單獨向皇帝稟報。如此一來,君臣平衡徹底被打破,臣子相互猜忌又無法把控皇帝,只能內部混戰,皇帝退出這場博弈,徹底成了評委和看客。
陸珩是少數能正常接觸到皇帝的臣子之一。太監見了他,不敢刁難,立刻引着陸珩去見皇帝。
陸珩剛一進殿就聞到一股丹藥味。他面不改色地低頭,對帷幔後的人影行禮:“臣參見皇上。”
皇帝穿着道袍,坐在煉丹爐前,問:“對倭寇局勢,你怎麼看?”
這可是個送命題,陸珩心中飛快閃過這段時間的人和事,兵部一切如常,夏文謹忙着給二皇子啓蒙,那就是內閣剩下那幾人來見過皇帝了?陸珩的思量在眨眼間,他不動聲色,很快回道:“總督張進在南京多年,熟悉海務,行事謹慎,愛民如子,有他督軍,應當很快能傳來捷報。”
在官場上,彈劾不一定是責罵,誇讚也不是爲了你好。陸珩這些話看似是肯定張進,其實字字都有其他含義。
張進是江浙人,出身貧寒,但找了一個有錢岳父,資助他科舉當官。之後張進留在家鄉,在南京那一帶當過知府、侍郎,藉助職權給他岳父大開方便之門,是南方很典型的科舉、鄉紳互利模式。陸珩說張進熟悉海務,實際上是暗示他和當地鄉紳商賈一條心;行事謹慎即自他督戰以來,沿海再也沒有剿滅過大夥海盜;應當很快能傳來捷報,意味着他還沒傳來過捷報。
皇帝聽完,從丹爐前站起來,走到桌邊拿了一本摺子,道:“剛纔嚴維進宮,送來了一本摺子,據說是九死一生才遞到京城的。你來看看。”
陸珩進入帷幔內,接過摺子,垂眸仔細看。
摺子出自兵部侍郎趙文華之手。張進也是兵部尚書,但一直在南京供職,而趙文華卻是從北京出去的,沿海巡視到浙江。陸珩印象中除夕假後就沒見過趙文華了,看來,趙文華假借回家過年之名,實際上奉了皇帝密令,去江南暗訪了。
正月,剛好是朱紈自盡之後。皇帝雖然免了朱紈官職,並命人捉拿朱紈回京,但並沒有想殺他。然而送回京的卻是朱紈的死訊,皇帝表面上對朱紈之死沒說什麼,實際上卻記恨在心,暗暗派人去查訪。
趙文華耗時小半年,今日才送回奏摺。奏摺中說倭寇只有少部分是東瀛浪人,其餘八成都是自己人。他們不顧海禁和外人走私交易,所謂海盜,就是放棄務農,投身出海,給浙閩鄉紳商賈和西洋人牽線搭橋的中間人。朝廷有海禁,沿海官員爲了掩人耳目,將這些人一併稱爲倭寇,以東瀛人之名掩飾私底下的出海交易。
海貿每年產生鉅額利潤,不經過朝廷,都流入當地鄉紳、官僚腰包。倭寇一事私底下根盤錯節,甚至好些官員家中都或直接或間接地和海盜有聯繫。東南海師征討倭寇,根本就是出工不出力,甚至開打之前官員就提前給海盜放風,如此一來,倭寇怎麼剿得滅?
張進是當地鄉紳集團推舉出來的,根本不會真正整頓倭寇,他養寇不戰,耗着朝廷軍資,但每次出兵都是做做樣子。
趙文華還在奏摺中說,前任督軍朱紈到浙江後,在沿海嚴厲施行保甲連坐,大力整頓海防,海禁前所未有的嚴厲,因此被當地官僚嫉恨。在朱紈連續剿滅了許多海盜、港口後,終於觸怒了當地官僚集團,他們聯合京城浙閩系官員,一起彈劾朱紈。
據趙文華說,杜汝禎去詔安巡查時,被當地官收買,扭轉是非,將海盜持火器和朝廷軍對抗輕飄飄說成小販拒捕,將那幾個佛郎機國人說成誤殺。朱紈也並不是畏罪自盡,而是被當地勢力逼死的。
趙文華在密摺的後半部分痛斥張進,說他幾次催促張進出戰,張進都說時機不到,按兵不發,一次又一次任由倭人及海盜在沿海村莊搶劫,等官兵追過去時,那些人已經乘船離開,往來如入無人之境。
趙文華在江南暗查期間,幾次險些遭遇毒手,他寫這封摺子時,已經被張進那些人得知了。趙文華提醒皇帝,張進等人會想辦法除掉他,就像除掉朱紈一樣。不出意外,過幾天前線會傳來一次大捷,以此證明趙文華污衊張進,動搖軍心,好致趙文華於死地。
陸珩很快看完了,但他沒有立刻擡頭,而是藉着看奏摺的動作,揣測皇帝的意思。
這份密摺可謂精彩紛呈,信息量巨大,趙文華說張進養寇不戰,甚至預言接下來張進要作秀,表演一場大捷給皇帝看。而這份摺子呢,是嚴維遞上來的。
趙文華敢孤身去江南,當然也是有後臺的,聽說趙文華和嚴維的兒子嚴慶樓相交甚好,如今看來,情報並沒有出錯。皇帝連早朝都不想上了,今夜卻在煉丹中途急召陸珩入宮,看得出來皇帝非常重視這件事情。並且,皇帝叫陸珩來,是不是說明皇帝並沒有完全相信嚴維,皇帝也拿不準到底誰說的是真話?
陸珩心裡有數了,他合起摺子,呈回御前,說:“趙侍郎所言甚廣,臣不明內情,不敢妄言。不過,朱總督自上任以來,頻頻斬殺倭人,絕不會有通敵之心。他性格剛烈,嫉惡如仇,有些時候行事難免極端,至於他報喜不報憂……其實也無可厚非。唯獨提前假報勝利不妥,可能是朱總督對自己的戰術十分有信心,剛圍住海寇時,就已經有把握將其全殲了。”
陸珩的話無疑說到了皇帝心坎上,朱紈即便有錯,也不抵他的功勞。將在外,誰天天只報敗仗不報勝仗呢,要是把皇帝看煩了,說不定直接就撤銷了他的兵權。
皇帝讓人將朱紈押回京城,就沒想過殺他。可惜,朱紈太過剛烈,竟然自己了斷了。
但這也是當地人一面之詞,趙文華在朱紈死後才趕去江南,他也是靠人打聽,難保朱紈到底是怎麼死的。
皇帝問:“那依你看,他對張進之言可盡實?”
張進背後代表着一整個利益集團,陸珩沒有貿然下定論,而是說:“臣沒見過張總督,不好置評。但既然趙文華敢在密摺中斷言張總督裡應外合,不如再等幾天,看前線會不會傳來勝報。”
這個主意和皇帝的想法不謀而合,皇帝下定決心,重重將奏摺扔到桌案上:“好,朕也要看看,到底是誰吃裡扒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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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到一半,陸珩突然被叫到宮裡去了。王言卿讓人將飯菜溫起來,自己在燈下等陸珩。人定時分,陸珩終於回來了。王言卿暗暗鬆了口氣,去門口迎接。
她發現陸珩臉色冷淡,毫無笑意,換衣服時似乎還若有所思。王言卿感覺到朝中又出了大事,她將衣物打點好,等兩人舒舒服服坐下後,才問:“怎麼了?”
陸珩嘆氣,在外緊繃一整天,唯有回到她身邊,是他難得能完全放鬆的時候。他抱住王言卿,說:“東南戰場要大變了。”
王言卿一聽:“倭寇又生事端了?”
最開始征討倭寇時,大家都對這場戰役不以爲然,區區海盜,能成什麼氣候呢?但是,開打之後戰局卻膠着起來,沿海戰場宛如無底洞,國庫裡的白銀流水一樣填進去,連個水花都沒有。
陸珩嘆息:“不是倭寇,是內部出問題了。”
王言卿一怔,不可思議道:“你是說沿海有官員通敵?”
“通敵倒還好了。”陸珩輕輕笑了聲,眸子裡光芒極冷,“依我看,作亂的從一開始就是自己人。”
王言卿眨眨眼睛,沒聽懂陸珩的意思。趙文華的摺子是機密,陸珩沒有過多和王言卿透露,而是道:“等等吧,看過幾天前線會不會打一場大勝仗。如果真的贏了,那問題就大了。”
將士遠在千里之外,朝廷已經有人知道接下來的戰果……王言卿悄悄吸了口涼氣,整個人不寒而慄。
她早年在傅家時,覺得宮廷、內宅真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女人們鬥起來殺人不見血。但現在王言卿才覺得,相比於男人們的鬥爭,女人那點宅鬥、宮鬥算什麼。
他們廝殺起來,那才叫腥風血雨,累累白骨。每一次成敗,腳下都踩着好幾個家族的性命鮮血。
大晚上說這些,實在影響興致。王言卿握住他的手,說道:“朝事再複雜,也終究是明天的事了。你還沒用飯,先吃飯吧。”
陸珩也不想爲了那些人打擾他和妻子獨處,陸珩點頭,忽然想到什麼:“你用飯了嗎?”
王言卿搖頭:“我一個人沒胃口,索性等你回來一起用。菜一直在竈上溫着呢。”
陸珩想到現在的時辰,沉下臉道:“我回來的晚,你就自己先用,如果我不回來,你還等一宿嗎?”
“可是你總會回來的。”
陸珩一肚子責備的話卡殼,最終認命地握緊王言卿的手,扶着她起身:“行了,快去吃飯吧。”
接下來幾天,陸珩又開始早出晚歸,王言卿預感到接下來朝中不太平,再不出門,每日只在家中看書寫字。半個月後,京城進入綿綿雨季。雨水滴滴答答打在房檐上,像是無垠天水,茫茫沒有盡頭。
而這時,東南前線傳來捷報。倭寇數千人突然從水陸兩途進犯嘉興,張進遣三路人馬合圍,激戰數日,倭寇大敗。
戰報上將這次大捷吹的天花亂墜,說這是抗倭以來最輝煌的勝利。而皇帝看完後,難得召集內閣成員和六部,在西內密談一個時辰。
皇帝說了什麼不知道,但閣老們出來後,各個汗流浹背,面如土色。緊接着,鎮遠侯傅霆州、武定侯郭勳被急召入宮,皇帝穿着寬鬆的道袍,一副溫和淡然、不問世事的模樣,問:“你們誰有信心,統率水師?”
郭勳和傅霆州不明所以,但他們能感覺到,皇帝現在心情很不好。傅霆州想起不久前送到京城的捷報,隱約猜測到,應是倭寇戰場出問題了。
郭勳和傅霆州祖上幾輩人都帶兵,但他們一直紮根在西北,祖祖輩輩都是陸戰,去水上打仗,實在沒什麼經驗。但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不敢冒險,還在官場混什麼?
傅霆州上前,抱拳道:“臣願意一試。”
很快,京中就傳出風聲,皇帝下詔逮捕張進,命鎮遠侯傅霆州前往浙閩督戰。給事中李用敬、聞望雲上奏,說軍隊剛剛取得大捷,張進大煞倭寇氣焰,此時不宜更換主帥,望皇帝收回成命。而且,鎮遠侯哪怕用兵如神,但他一直在平原和蒙古人作戰,怎麼能懂海仗呢?
皇帝的回答是將李用敬、聞望雲狠狠打了一頓,削職爲民,仍然派人捉拿張進下獄。
朝中好些人不明白,明明剛打了勝仗,皇帝爲什麼突然發作,以致於要臨陣換帥?就算皇帝不滿張進,但朝中有的是熟悉江南水務的文官,爲何要換一個純粹的北方系勳貴鎮遠侯?
事實上,皇帝就是因爲傅霆州是純正的北方人,纔派他去東南。傅霆州背景夠硬,他身後是以郭勳爲首的一整羣北方貴族。朱紈出身寒門,無權無勢,死了都沒人伸冤,但傅霆州不同。無論江浙到底是什麼情況,那些士林肯定不敢動傅霆州。
別看勳貴們內部撕得要死要活,但如果有人冒犯武將的利益,這羣人最是團結。
想撼動一個堅固的利益集團,就只能啓用另一個集團。
傅霆州從大同戰場回來後,又要總督江南、江北、浙江、山東、福建、湖廣各省的兵馬,一下子引起全朝注意。京城衆人忙着圍觀鎮遠侯出征儀式時,通惠河一艘大船停靠在碼頭,正來來往往搬運東西。
據說這是一家富戶嫁女。富戶愛女如命,再加上姑娘嫁入江南大族,富戶有心替閨女擺排場,送親隊伍極爲龐大。隨從各個都是人高馬大的年輕小夥,忙忙碌碌往船上搬箱子。新娘十里紅妝,嫁妝頗爲雄厚,大紅木箱一擡挨着一擡,把半個船艙都塞滿了。富戶給女兒準備的嫁妝實在紮實,這麼大的船入水都吃水極深。
一個小廝打扮的人清點了嫁妝數量,出來後眼睛警惕而細微地打量碼頭,暗暗將船巡視了一週後,才快步走到一間船艙中,抱拳道:“都督,清點好了,並無可疑人等跟蹤。”
一位修長的人影坐在桌邊喝茶,他面如冠玉,眼如寒星,單手握着茶盞的樣子宛如從詩詞中走出來的翩翩公子。他抿了口茶,放下茶盞,不緊不慢道:“那就啓程吧。”
“是。”小廝抱拳,欲要離開。而那個公子卻站起身,悠悠然朝小廝踱來。小廝停下腳步,垂頭問:“都督還有何吩咐?”
他走到小廝身邊,用摺扇輕輕敲了敲小廝的肩膀,聲音和煦而斯文:“叫我少爺。”
小廝面色詭異地梗了下。他們自然不是真正的送親隊伍,而是錦衣衛喬裝,打扮成小廝的這個人便是鎮撫使郭韜。郭韜心道都督入戲真快,他垂眸應下,領命而去。
郭韜出去後,陸珩拍了拍衣袖,打算去後面看看他待嫁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