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白鳳來到梧桐中學,身後跟着背劍的小尼姑妙玉。
張白鳳一進入小樓,趙三娘看到她就是一怯。一直坐着的她,立刻站了起來。
莫看趙三娘已經爲葉歡生下女兒,說來可以是母憑女貴。但趙三娘明白,這完全無用,自己根本沒辦法和張白鳳相提並論,她對於張白鳳的畏懼,是骨子裡的。
張白鳳目光轉了一圈,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事實上,張白鳳和在場的每個人都不太熟悉。但不在怎地,一走進這棟小樓,就儼然是這裡的女主人,其他人不免就顯得像客人一般。
“人呢?”張白鳳的目光落在韓聽香身上。
“在教室,正給學生上課!”
“上課?他上得哪門子課!”張白鳳不屑的撇撇嘴,道:“帶我去!”
韓聽香立刻帶着張白鳳,去葉歡所在的教室。
還未靠近,就先聽到了葉歡的聲音遠遠傳來。
“中華文化,博大精深。只拿漢字而言,每個字都凝結着古人的智慧。比如說,就最簡單‘看見’兩個字而言,這兩個字似乎表達的同一種意思,但你們仔細想想,這兩個字的意義一樣嘛?……看更多是一種過程,而見則是一種結果,如此纔有看見。
同樣表達這個意義的漢字還有很多,比如望,窺,視……你們課下可以找找,究竟有多少這樣的字。每個字的意思相似,但表達的意義卻又不同,可以嘗試分析一下,每個字不同在何處……”
張白鳳和韓聽香走到窗口處,看見葉歡站在講臺上,口若懸河,侃侃而談。整個人有一種揮斥方遒的英氣,簡單幾句話,就勾起了學生們的興趣。
“你覺得,他現在有問題嘛?”韓聽香問。
“有問題嘛!問題大了!”
張白鳳冷哼一聲,忽然大步向前,將教室的門推開,走上講臺。
看到張白鳳出現,葉歡怔了怔,不知她爲何會突然來到面前,表情有些無所適從。
張白鳳的目光沒有看葉歡,反而是在教室內掃了一圈。
所有學生的目光,也不約而同的望着張白鳳。大家都是目瞪口呆,在張白鳳面前,皆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壓力。
只有葉歡明白,張白鳳是生氣了。
張白鳳輕輕拍了拍手,開口道:“剛纔葉校長說的很好,五千年的漢字,博大精深,每個字都有每個字的故事。比如說這兩個字……”
刷刷,筆走龍蛇,張白鳳在黑板上寫下兩個粉筆大字。
學生們的視線看過去,見這兩個字,一個是勇,一個是強。
大家不知道張白鳳寫這兩個字的含義,目光都望着她。
只聽張白鳳開口道:“這兩個字,一曰強,一曰勇,大家應該都很熟悉。但我想問大家,何謂強者,何謂勇者?”
“我一直認爲,真正的強大,並非是權力,財富,名聲,學問,往往一個人心的強大,方纔是真正的強大。”
“但往往,我們在權力,財富,名聲,學問的包裝下,看不到一個人的內心。總以爲外在的強大,就是強者的證明。殊不知道,這世上有多少成功者,是因爲僥倖。”
“所以,我並不欣賞世人所認爲的那種強者。我欣賞的人,是勇者。”
“所謂勇者,不是說他有多大的力量,多少財富,多大的權勢,而是說,在逆境之下,他可以迎難而上。困境之中,不墜其志,無論面對怎樣強大的敵人,都敢於拔劍出鞘。”
“這種人,方纔是我認爲的強者。”
一番話落地,臺下是死一般的沉寂,緊跟着是不約而同的掌聲。
張白鳳的臉上依舊保持着平靜,直到此時此刻,方纔扭過頭,準備把視線擱在葉歡身上。
這番話,她自然是說給葉歡聽得。
可是回過頭來,發現教室的門開着,葉歡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無可奈何,張白鳳嘆了口氣,邁步走出教室。
張白鳳是在學校後山看到的葉歡,葉歡站在一棵梧桐樹下,背影衝着張白鳳。
形單影隻的站在那裡,背影有幾分孤獨的滋味。
張白鳳注視了良久,方纔邁步走過去,與葉歡並肩而立。
“有很多話,我不想再說了。我不想自以爲是的說,我瞭解你。事實上,我沒功夫瞭解。我要說的只有兩句話,第一,我在這兒呢,無論你經歷什麼,面對什麼,我都在這兒呢。第二,我想告訴你,我相信你。天下之大,能入我眼的人不多,但是你,很不錯。”
葉歡笑笑,自然感受到了這話中的深情。他半晌沒有說話,良久,方纔探出手,道:“白鳳兒,你的劍呢?”
妙玉跟在張白鳳身後,張白鳳招招手,讓她走過來,取下她身後揹着的天殺劍,遞給葉歡。
葉歡伸手握住了劍柄,整個人身上的氣機綻放。
張白鳳的視線一直注視着他,眉頭微微皺起。她察覺一件事,葉歡現在的氣機非常不穩定。
雖然看上去光彩照人,但卻像那大潮一般,看似來勢洶洶,一旦落潮,卻一無所有。
緊跟着張白鳳注視到葉歡的手腕,發現葉歡的手掌在不停顫抖。
突然,葉歡手腕顫抖的越來越距離,手中的劍猛地落在地上,插入土壤之中。
“啊!”張白鳳一怔,瞬間睜大了雙眼。
葉歡將雙手縮入袖中,負在身後,嘆口氣道:“情況就是這樣一個情況,我現在已經握不住劍了。你要我,再如何直面強敵?”
張白鳳怔住,看着落在地上的劍。她心中十分明白,若是連劍都握不住,一個修行者就不配稱之爲修行者。
“多久了?”張白鳳最後問道。
“傷好之後,就是如此,具體是什麼原因,我也不知道。”葉歡平靜的開口,道:“白鳳,我是如何人,你心中也明白。許多要和別人的解釋的話,我不用說你也懂。
我此生並不是不知道怕是什麼滋味。我曾經也怕過,面對北野九鬼時,我也沒有任何勝算。但這次,不一樣……”
葉歡的笑容有些苦澀:“這一次,我連劍都握不穩了,又那什麼去面對神父?”
“怎麼會如此?”張白鳳問道。
“我不知道,大概是心魔太重了吧。”葉歡的思維彷彿又回到那一日,在神父手中落敗的情景。
他出神道:“神父是我生平所遇,最強大的敵人。我的畢生所學,在他手中連一招都走不了。白鳳,你瞭解那種感覺嘛?”
葉歡的聲音突然有些脆弱,吶吶道:“那種無論你如何努力,如何辛苦,都做不到的感覺。現在,我可以理解辛巴那句話了。神父太強大了,與他爲敵,就是在與神作戰,我現在沒有這個能力。”
“那麼,東方蘇蘇便不救了?”張白鳳道。
“相救,如何救?”葉歡臉上的表情更加苦澀:“若是真的能夠不救,我便不會如此痛苦。可是想救而不能救,纔是最難過的。”
張白鳳默然,沒有想到的葉歡的情況,竟然如此嚴重。葉歡此刻的痛苦,張白鳳也如身臨其境一般難受。
無能爲力,往往是最痛苦的事情。敢於向強敵挑戰的勇者固然可敬,但他倒下的屍體,一樣可憐。
停了半晌,張白鳳開口道:“葉歡,你應該知道神醫華天風,此人號稱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只是他遊歷四方,不易尋到。但我覺得,想想辦法,總是可以找到他的。不如讓他……”
“不必了。”葉歡搖搖頭:“我自己身上的傷,我自己知道是怎樣的情況。誰也沒有法子的。”
“葉歡,你……”
葉歡突然扭過頭來,目不轉睛的盯着張白鳳。
開口道:“白鳳兒,求求你不要再說了。我明白,所有人都在擔心我,但是,我想告訴你,被所有人擔心的感覺,真的不好受。這讓我感覺,自己像一個病人一樣。”
“如果你真的爲我好,就請走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我很好,只是有些問題我需要自己想明白。”
張白鳳嘴脣開合兩下,準備說什麼,最後卻還是沒有開口。她心中明白,過分的關心,其實是一種傷害。
葉歡現在這個樣子,需要自己一個人相通。現在自己說什麼做什麼,只會令他更加難受而已。
“那麼……我先走了,你自己一個人好好的。”
說着,張白鳳轉身和妙玉一起離開,葉歡一個人待在後山梧桐林中。
出了後山,韓聽香就等在外面,見到張白鳳的第一句話就問:“怎樣,怎樣,他現在怎樣?”
張白鳳無奈的搖搖頭,衝韓聽香道:“他現在很難受,最好的法子,就是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千萬不要再給他關心,這隻會令他更加的痛苦。”
“這樣……”韓聽香吶吶道了一聲,道:“那麼,他這個樣子,什麼時候才能好呢?”
“唉,說也說不好,少則三兩月,多則一二年。”張白鳳搖搖頭:“最近讓他一個靜靜,我去找醫生,再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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