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門口,張白魚被自己親姐姐打得鼻青臉腫,傷痕累累。
不過,當聽到張白魚說他還有辦法救葉歡時,張白鳳卻把劍放下了。
自己這個弟弟,表面看得糊塗,內心卻極其狡猾。而且他置身事外,說不得,自己和葉歡看不到的事情,他其實可以看到。
將頭髮捋在腦後,張白鳳問道:“你有什麼法子?”
張白魚捂着發疼的腮幫子,開口道:“姐姐,葉歡這次不一定會死。”
“爲什麼?”
“西鳳樓的目的,是要在衆目睽睽之下,揭穿葉歡的身份。葉歡暗助魔教,江湖各門派與葉歡都有不死不休的身份。一旦揭穿,葉歡必定成爲整個江湖的敵人。”
“你說的我明白,但你爲什麼說葉歡不會死?”
張白魚道:“因爲,他們並沒有殺葉歡的理由。上次,葉歡構陷陳二郎是蓮先生,其實,如果不是陳同蒲打死了陳二郎,葉歡也並不敢殺陳二郎。而這一次,姐夫的身份要遠遠比陳二郎來得重要。縱然相助魔教,也未必是死,只要他不死,那麼什麼事情也就不算大事。”
張白鳳微微皺眉:“你說的,卻也有幾分道理。”
“所以說,姐姐你不需要趕往島上,就算你上島之後,也給姐夫提供不了太多幫助。功夫在書外,我們還是要在這裡做些事纔對。”
“你說的是什麼事?”
張白魚道:“海島之上,他們必定是想要將姐夫生擒活拿,或者直接殺死。
但是,想要對付姐夫並不容易。這幾日,我估計江湖門派的好手都會往這邊趕來,要殺死姐夫。這些人,纔是我們應該攔一攔的。”
張白鳳點點頭,然後又嘆了口氣,道:“我們和魔教的仇恨延續了二百年,幾乎每個門派都有人死在魔教手中。這一次,想要殺葉歡的,或許只有陳家,可是想要殺連先生的,卻是多的。”
張白魚道:“仇恨什麼的,其實是算不清的。雖然江湖門派有很多人死在魔教人手中。但是,魔教也有太多人死在江湖門派人手裡。當年,趙三孃的父親,不也是被逼得走投無路,自刎謝世嘛。”
“難就難在這一點。”張白鳳道:“這種仇恨根本不可能化解,只有不死不休一條路走。葉歡也真不知怎麼會事,竟然會牽扯魔教!地上的禍他不惹,非要惹天上的禍!混蛋,真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
說到最後一句,張白鳳忽然氣急,惡狠狠的罵了一聲。心情也是分外鬱悶。這次葉歡行事風格,完全和以前大相徑庭,就連張白鳳也有些摸不透了。
“姐姐你不知道,我可能知道的。”
張白鳳正在氣急,聽到這話卻愣了愣,望着張白魚道:“我和葉歡知己同心,都不敢說能完全猜透他的心思。你這次怎麼會知道?”
張白魚笑笑道:“姐姐是關心則亂,我是旁觀者清,所以姐姐知不道的,我卻可以知道。”
張白鳳點點頭,開口道:“那你與我說說,葉歡心中是如何想的?這次他爲什麼可以爲了趙三娘,與整個江湖爲敵?”
“原因很簡單,因爲他太驕傲了。”張白魚平靜道。
“嗯?”張白鳳皺緊了眉頭,奇怪道:“你什麼意思?”
張白魚道:“葉歡這次做事,未必是爲了趙三娘。
他或許對趙三娘有感情,但應該還沒有到爲對方去死的份上。但他這次肯爲趙三娘,招惹天下門派,或許就是爲了這件事本身。”
張白鳳一怔,不解其意。
張白魚道:“葉歡自從出世以來,從來沒有遇見一個真正的對手。高手寂寞,人都是在成長中挑戰一個個敵人的。在他潛意識裡,或許就想和天下門派過過招。而這便是葉歡的驕傲。”
“這怎麼可能!”聽完張白魚的話,連張白鳳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葉歡爲救趙三娘,從而招惹天下門派,其原因不是爲了救趙三娘,只是因爲他想與天下門派過手。
張白魚道:“姐姐你是不會想到,葉歡是不會承認。恐怕他心中的念頭,也不會承認自己的想法。可是,這或許就是他心中真實的念頭。人的潛意識決定了很多事情,然後再在理性層面爲自己找理由。就連葉歡自己,都恐怕不知道,他那顆驕傲的心,在成爲整個江湖的敵人前,其實也是蠢蠢欲動的。”
“他……太狂妄,太驕傲些了。”說罷,張白魚長長的嘆了一聲。
一開始張白鳳的反應是震驚和難以置信,此刻她才理解了張白魚的話,也理解了葉歡的心思。
而這些心思,是葉歡都不肯承認,但卻深埋在他的潛意識中的。
修行者,逆天求道,每個人都來得驕傲。而葉歡,卻要比其他人更加驕傲。
修行者本就是知難行難,逆流而上。當初在東瀛,龍溟挑戰葉歡,是因爲這份驕傲。葉歡在境界有絕大差距面前,接受北野九鬼的挑戰,也是因爲這份驕傲。
這一次,在成爲天下敵之前,不說葉歡,就算張白鳳也是蠢蠢欲動,和天下英雄過過招。
葉歡有如此行徑,其實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這些心思,驅使了葉歡的行動,卻怕連葉歡自己都不知道。
張白鳳恍然大悟,點點頭道:“不錯,不錯,這種事,葉歡是做得出來的。”
張白魚無語,葉歡這次招惹的是天下所有人,但看姐姐的意思,不僅不生氣,反而有幾分讚揚的情緒在內。
這兩口子,還真不是普通人可以理解的吶!
張白魚無奈的嘆口氣,目光眺望向遠處,口中緩緩道:“姐夫,你這一次,明顯玩大發了!但願你,千萬不要玩砸了。”
……
大海波濤淺。
淺淺的波濤推着一艘小船,向遠處緩緩而行。
船頭之上,站立着一名年輕人,一身黑袍,臉上戴着一張面具。海風襲來,將他的黑袍揚起,獵獵而舞,如同旗幟。
遠處的那座島,名叫太平島,島方圓五十里,四季常青,周圍的海域風波平靜。
當年葉歡見之心喜,還曾想過,將太平島當做自己養老埋骨之處。如今日的情景看來,或許,這個夢想有機會實現了。
只不過,實現的時間,卻提前了幾十年。
葉歡腰上,佩着兩柄刀,左手摁着刀柄,看着遠處越來越近的海島,掌心竟微微顫抖起來。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肺腑裡燃燒,像是在最冷的冬天的夜,灌了一口烈酒一般,全身血液都在發燙。
他眼睛望着前方,望着前方的海島。明明知道,哪裡早已佈下諸多天羅地網,要將自己置於萬劫不復之地。
但是,葉歡的情緒也一點也不低沉,反而很平靜,平靜中還藏着一絲躍躍欲試的心情。
某種程度上,張白魚或許說多了。葉歡是一個驕傲的人,也是一個不堪寂寞的人。想到能成爲天下人之敵,他不僅沒有半點畏懼,反而很期待。
船行緩緩,終於接近了海島,葉歡從漁船上跳下來,踩着沙灘向前方走去。
太平島本來由居民的,都是土生土長的漁民,在此地怕也不知過了幾百年。不過,因爲島上生活不便,這些人都遷徙到了陸地上。
唯一在海島上留下的,只是一片片簡陋的建築。當地鎮子爲了獲得一筆財富,纔將這座島的居住權售出。
後來輾轉落到趙三娘手中,這座島其實到現在,還是魔教的產業。
葉歡登上海島,向前行去,只看此地景色,當真還是不錯。海島之上,種着一顆顆桃樹,此刻是夏天,每棵樹上,都掛着青綠的果子。
試想來年開春,此地五十里桃花林綻放,卻也是人間罕見的美景。
葉歡輕輕點了點頭,如果這次過卡過得去,一定要想辦法將這座海島買到手,做一個養老度假的所在。
轟!
葉歡走出海岸五十米,恰在這個時候,忽聽得身後響起一陣劇烈的爆炸聲。
他扭過頭來,看到自己來時的那艘小船,已經被炸碎,木板,漁網等物漂浮在海面上。
同樣的位置,停泊着一艘快艇。快艇之上有兩個人,一個是西門醉,一個是劉牢之。
二人一臉燦爛笑容,眼睛望着葉歡。葉歡回過頭,目光也望着他們。
西門醉和劉牢之同時拱手,開口道:“見過葉先生。”
葉歡不置可否,目光卻依舊看着他們,知道他們還有話說。
“真的是沒想到,葉大少當真是來了。雖千萬人吾往矣,葉大少做事,果然不同凡響。衝冠一怒爲紅顏,如此胸襟,如此氣魄,讓人佩服。”西門醉大笑的說到。
葉歡微微皺眉,目光平靜道:“你們說完了沒有,我覺得,你們還有話說。”
“葉大少果然聰明。”西門醉道:“我家老闆,讓我傳一句話給葉大少。”
“什麼話?”
“我家老闆讓我轉告葉大少……”西門醉和劉牢之略頓了頓,幾乎是同時開口道:“葉大少,你玩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