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花無眠。
窗外有風聲陣陣,無邊的*。
燭光下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眉心深蹙,脣抿緊,眼裡燃燒着一股幽幽的火焰。
她的手中握着一支金釵,那是她與溫如玉在京城驛館比劍時被溫如玉從她發上挑落的。
她記得溫如玉將那支金釵遞過來的樣子,他微笑,笑得極溫雅,輕輕道:“抱歉,承讓。”
她再也沒有戴過這支金釵,而是一直將它藏在身邊,就象藏着一個秘密。
看到它,就會想起溫如玉翩若驚鴻的身影,想起漫天劍氣中他亮若星辰的眼睛。
“臣相當知,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洛臣相真是冰雪聰明。”
“我只想讓你知道,沒有功力,我也一樣可以贏你。”
腦子裡象飛絮般飄過溫如玉的點點滴滴,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笑容。
她的手攥緊,攥得手心裡冒出汗來。
她撩起左袖,看到腕上觸目驚心的傷痕,忽然笑起來,笑得很嘲諷、很苦澀。
這個人,她對他到底是愛還是恨?
她只知道,當她看到他一臉寧靜優雅的笑容,看到他充滿同情、充滿憐惜的目光,她就會恨得渾身顫慄。
“洛姑娘,抱歉,我又讓你失望了。”那樣溫和的語聲,卻象針一樣字字紮在她心上。她多少次害他,可他從未表示出一點對她的恨意。他憑什麼這樣寬容?憑什麼這樣淡泊寧靜?憑什麼這樣高高在上?
她,連被他恨的資格都沒有麼?
他彷彿是天生的勝利者,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不高,卻擲地有聲,由不得別人不去服從。淺淺的一個笑容,就向她宣告了她的失敗。
她以爲他是志同道合者。她以爲他會跟他來烏薩,從此兩人攜手打天下。她以爲他安排好了一切,他就會順着她的方向走。她以爲她即使不說他也能看懂她的心。
可他沒有,他居然乖乖地接受了皇帝的安排,做了他忠實的臣子,還娶了他不愛的景浣煙爲妻。
他竟然如此愚忠!
溫如玉,他曾經是她最美好的寄託。可她最終失去了他。不,確切地說,她從未得到過他。
她想讓他死在自己手上,她想看到一件最美好的事物被她毀掉會是什麼樣子。她想看他死到臨頭時是否還能這樣從容淡定。
她想毀了他那個永遠迷人的笑容。
可她沒有成功。她能想象,她的計劃又失敗了,他現在必定還是含着微笑,在他的王府裡,或者在皇宮裡,或者在長安的任何一個地方,玉樹臨風。
她不知道,如果時間逆轉,她會不會仍然去走這一步。
尋思起,從頭翻悔。可翻悔已晚。
溫如玉留給她的痛,刻骨銘心。
現在,她要被烏莽逼着嫁給他。
不是嫁給他,便是死。
她第一次感覺到恐懼,爲烏莽那雙狼一般的眼睛。
原來這個幼時沉默的男人真的比烏泰可怕十倍。
他竟然抓住了利孤與郎億,這兩個人原是她的人,卻背叛了她。爲什麼?只爲了烏莽代表王權?還是因爲……她是女人?
失敗,比溫如玉給她帶來的失敗還要令她不堪忍受。
因爲,他居然要她嫁給他。
他怎配?
除了溫如玉,沒人可以配得上她。
可她能夠選擇嗎?
她還有那麼多願望未曾實現,她不想死。她不想這樣兩手空空地離去,沒有報仇,沒有事業,沒有愛,死得一片空白,全無意義。
洛花不是弱者,從來就不是。那些幼時的苦難只是對她的鞭策與磨礪,她一直執着而周詳地計劃着她的未來,洶涌如潮的野心。
烏莽,他想控制她?想征服她?是不是意味着,他心裡也在怕着她?
好吧,既然如此,就讓這較量繼續下去吧。她樂意奉陪。
她打開門,見門外有幾名侍衛在巡邏。
烏莽居然派人看着她。
她忽然覺得好笑,這個男人,她竟然一直沒有看清他。真是失敗。
而自己,這個一直主宰着別人、左右着別人的人,卻居然要被別人來左右,來逼迫。
將自己的一生,被人左右。
“嫁給你又何妨?不過是一場較量。”她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