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這人在不停的東張西望着,凌展忍不住道:“這會不會是歐陽光?”
方寶早就注意到了,道:“日,不會吧,我師父說他很有才,能夠大用,不會這麼一付欠揍的形象吧。”
然而,那猥瑣的中年男子瞧到了方寶凌展兩人,不再張望,徑直走了過來,方寶意識到他就是自己要等的人了,心裡不由得“日”了起來,他剛“日”了三聲,那人就走到了方寶面前,打量着他道:“你就是方寶,我是歐陽光,張浩天派我來接你的。”
聽到他直呼“張浩天”一詞,而且此人的神情就和他在手機裡的語氣一樣,面對自己並不是很熱情,方寶忍不住道:“聽說你是龍盟的人,好歹也要叫我師父一聲‘盟主’吧。”
那歐陽光聽着方寶這話,倒也沒有生氣,而是仍然用不死不活的態度道:“我是加入過龍盟,但現在不知道還是不是裡面的人了,張浩天早就退出了龍盟,這個組織是他建的,卻始亂終棄,弄成了現在這麼一個樣子,不配盟主這個稱呼,我能來接你,也算是給他面子。”
在這一瞬間,方寶感覺到了歐陽光的怨氣,這倒改變了他對此人的印象,經歷了這麼多的事,他知道“怨由愛起”道理,歐陽光如果不是對龍盟對師父抱着很大的希望,用得着一見面就說這種話嗎,而他此刻也已經想到,像歐陽光這麼對不起觀衆很容易讓女人深懷戒心的尊容,而且對師父並不尊重,師父卻讓自己來找他,還說他有大用,“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寸量”,自己倒不能犯“以貌取人”的錯誤。
見到凌展對歐陽光的態度語氣已經露出了怒色,方寶趕緊向他遞過去一個眼色,然後主動伸出了雙手,抓住了歐陽光的右手,笑呵呵的道:“光哥,多謝你給我師父面子,小弟到了這裡人生地不熟,就要靠你多多指教了。”
說到這裡,他又對凌展道:“阿展,還不來招呼光哥,到了日本,他是東道主,跟着光哥,有吃有喝。”
凌展看不慣歐陽光,但聽到方寶這麼說,還是伸手與他握了。
方寶這個人有一個本領,越是不好接近的人,他越能厚臉皮的去親熱,見到凌展和歐陽光握手後,便像老朋友般一把摟住歐陽光的雙肩道:“你叫歐陽光,是不是歐陽克的後代,到日本來實在是很好,多泡些日本妞,也好替祖先爭光。”
“歐陽克”是《射鵰英雄傳》裡大名鼎鼎的頭號色狼,他這話看似在捧人,卻譏諷他長相猥瑣,有色狼家族史之意,歐陽光聽了,卻露出了笑容,望着他道:“你這小子,腦袋瓜子倒是聰明,就是少了些氣度。要是你師父,絕對不會諷刺人的。”
方寶瞧着他的神情,忽然感覺到此人是不是在試自己的處事能力,更不會發怒了,摟得他更緊道:“我有時候有氣度,有時候很沒有氣度,師父是師父,我當然比不上他,不過光哥,你的風度也比不上你祖先,書上說他跟人見面都是笑嘻嘻的,不像你這樣沒激情。”
見方寶又繞到自己頭上,歐陽光只得搖頭道:“你師父那麼穩重的人,怎麼會收了你這麼一個滑頭油嘴的徒弟,走吧,我帶你們去吃正宗的日本料理,然後到我那裡休息。”
方寶答應了一聲,一手提着行李,一手仍然緊摟着歐陽光的肩,跟着他向前面走去,臉皮厚見面熟是他的本領之一,這麼又笑又摟的,歐陽光也不好意思再露出那種冷淡之色了。
……
大約走了兩百米,果然見到了一家叫做“日之鮮”的料理店,店鋪不大,但生意好,進出的人很多,也分不出到底是華裔還是日本人,不時可以見到黃頭髮高鼻子的外國人。
日本的料理店是沒有大廳的,三人由一位穿着和服,滿臉溫柔的領坐小姐帶着進了一間放着木案的包間席地而坐,歐陽光點了北極貝、金槍魚、海膽、菊花蘿蔔,另外還點了一個清湯蕎麪與三小壺清酒。
上了桌沒一會,一位梳着髻子,穿着彩色和服,容貌娟麗的女服務生端來了菜與酒,方寶便不停地向歐陽光敬酒。
幾杯下肚之後,又見到方寶對自己一直笑嘻嘻的甚是親熱,那歐陽光的態度漸漸好了些,方寶問起他到日本來的經歷,這才知道,此人來自湖南,二十年前讀了大學沒找到好的工作,聽說到日本能夠發財,便向親戚朋友借了兩萬元交給了蛇頭,偷渡到了日本,做了十五年的黑工,纔想辦法弄到了在日本的永遠居住權,現在靠幫人補習中文爲生。
一旦打開了話匣子,歐陽光的語言就漸漸的多了起來,告訴他,到了日本,川渝或者湖南一帶愛吃辣的人口味一般很不適應,因爲他們的飲食非常的清淡,就是川渝盛行的麻辣火鍋到了這裡,也必須經過改良,麻辣味要削減許多。
凌展來自浙江,與日本人的口味兒倒是有些相符,吃着海鮮,喝着清酒,忍不住道:“日本的生魚片不是很有名嗎,怎麼沒叫?”
歐陽光微微一笑道:“來日本怎麼能不吃生魚片,不過要稍等,這種生魚片必須新鮮,一定要現制,所以上得慢些。”
正說着,那名穿着彩色和服的年青女服務生就進來了,手裡捧着的三小盤淡紅色的薄肉,另外還有三碟調料。
知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生魚片了,見到那女服生曲膝跪下來把盤碟分別放在了他們三人面前,手指甚是纖細白晳,凌展忍不住仔細打量了她一眼,卻見她眉彎眸明,瓊鼻嘴脣,脖子細細,皮膚白白,身形苗條,看起來很那種芭蕾舞演員般的藝術氣質,便道:“這個女服務真漂亮啊,氣質也好,比站在外面的那個強多了,這店裡的老闆是什麼眼光,怎麼不叫她站在外面去,來吃飯的絕對要多些。”
方寶還沒有回答,那女服生的眼光已經望向了凌展,一雙清澈的眼眸裡流露出了驚喜之色,道:“先生,聽口音你是浙江人吧。”
這女服務生說的竟然是中國話,而且和凌展一樣,帶着濃重的浙江口音,一時之間,凌展也是驚喜交加,趕緊道:“是啊,我樂清的,你是……”
那女服務生笑着道:“我是台州的,和樂清是鄰居,算是老鄉啦。”
與凌展相交多年,當然聽得懂浙江話,瞧着他一到日本居然就碰到了老鄉,而且還是一個美女,方寶立刻就拍手道:“好啊,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流淚就不用了,喝杯酒總該吧。”
女服生趕緊擺手道:“不不,我在工作時間是不能喝酒的。”
說着這話,她又對凌展很客氣的一笑道:“先生,祝你在日本一切順利。”然後就起了身,朝着三人一躬,便輕盈的走了出去,然後拉上了門。
瞧着凌展還在盯着那美女老鄉的消失之處,方寶一碰他道:“剛纔你不主動點兒,話也不說。”
凌展摸頭笑了笑道:“寶哥,你知道我平時話都不多的,看到美女更不知道說什麼纔好了,這一點兒我還得向你學習。”
說笑間,那歐陽光卻冷冷一哼道:“我真不知道張浩天怎麼會派你們兩個來,一到日本就想泡妞,還能成什麼大事。”
……
方寶其實在暗暗地觀察着歐陽光,越來越感覺到在他的內心深處似乎藏着一股激情,而這樣的激情,無疑就是師父讓自己來找他的原因之一,不過此人越着急,自己就偏偏要逗逗他,讓他暴露出真實的想法來,也省得總是不冷不熱的,當然笑道:“成大事可以泡妞,泡妞也可以成大事,古代那些建了大業當了皇帝的,哪一個不是泡了N多妞。”
瞧着方寶滿不在乎的樣子,歐陽光再也忍不住了,瞪着他冷笑兩聲道:“小子,你憑什麼認爲自己比得上那些建了千秋偉業的開國明君?”
方寶依樣畫葫蘆,也拿眼睛瞪着他,發出了兩聲冷笑,道:“你憑什麼認爲我比不上那些人,好像朱元璋從來沒有讀過書,告訴你,我上過村小,文化比他高多了。”
聽着方寶很不謙虛的言語,歐陽光半天說不出話,過了好一陣才道:“希望你的本領和你的嘴巴一樣厲害。”
方寶臉色變化得很快,剛纔還在冷笑,立刻又笑得和藹可親起來,道:“光哥,師父讓我來找你,就因爲你是一個有大本領的人,朱元璋左有劉伯溫右有李善長,劉備也有臥龍鳳雛,我在國內是有一個軍師的,在國外還差一個,師父說你不僅知道日本黑道的情況還深通國際形勢,讓我多多請教你,你千萬不要謙虛,有什麼重振龍盟的妙計,還請賜教。”
歐陽光一翻眼道:“我混成這個樣子,能有什麼本領,張浩天看走了眼,要是你一事無成,別怪我。”
方寶當然相信師父的眼光,見到歐陽光不肯說自己到日本該做什麼,估計他也在觀察自己,便不再提正事了,只是呵呵笑着敬他的酒。
凌展雖然看不慣歐陽光,覺得他不像有大本領的樣子,但見到老大對他客氣,便也舉杯相敬,跟着道:“光哥,剛纔我那個老鄉你認識嗎,她叫什麼名字?”
歐陽光對凌展倒比對方寶態度好,聞言搖頭道:“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也是黑工,纔來沒多久。”
方寶知道所謂的“黑工”就是沒有居住權的人,一經發現就會被驅逐,當然不能到外面去迎賓,忍不住道:“這些黑工每月到底有多少錢,爲什麼不回去?”
歐陽光道:“黑工的薪水是按小時每天支付的,一小時七百到一千日元,如果運氣好沒被警察發現,每天八小時幹足一個月,大概有十七萬左右吧。”
十七萬日元相當於人民幣一萬多了,方寶點了點頭道:“怪不得到日本來打黑工的人這麼多,日本普通工人的薪水是多少?”
歐陽光知道這些事是書本上看不到的,倒也解釋得詳細,道:“日本一個講究資歷的民族,不到年齡,很難提升到一定職位上去,而且薪水也差不多,二十來歲才參加工作,每月大約有二十萬日元,不過日本公司在夏季和年終會發獎金,通常是二至五個月的薪水,因此年收入在三百萬日元左右,而三十歲一般是四百五十萬日元,四十歲一般是六百萬日元,低於這個數,就算混得不好了。”
凌展大概算了算,道:“媽的,日本人的薪水還真高,像我這種年齡,每月三萬人民幣還只是一般。”
方寶忍不住道:“物價呢,日本人的物價一定很高。”
歐陽光搖了搖頭道:“物價高,那是國內對日本的誤解,日元對人民幣匯率變動較大,但一般可按一萬日元爲七百人民幣計算。日本現在到處都有百元店,日常用品成千上萬種什麼都是一百日元,也就是人民幣七塊,在中國要賣十多元的東西如捲尺,鋸子等等在那裡也是一百日元。因此一百日元的購買力和七元人民幣的購買力基本相等,也就是說在中國七元可以買到的東西在日本都可以用一百日元買到,所謂的日本物價高,只是一些服務性場所,如餐館酒店的消費還有本地的水果蔬菜,像是蘋果,從中國進口的煙臺蘋果只需要一百五十日元左右,而日本當地的蘋果則要四百日元甚至更高。”
凌展道:“也就是說日本一般生活就相當於中國人領三萬元的薪水在中國花了。”
歐陽光道:“這要看個人的消費習慣,如果只是基本消費,日本人的確沒什麼壓力,他們的電器與汽車比中國便宜很多,更重要的是他們的福利,就像中國人現在花得最多的教育費,在日本一旦公民懷上小孩政府就開始發營養費,每天給你家送牛奶。出生時直接到市政府領取三十萬日元,交醫院費再買所有嬰兒用品後通常還會剩錢,而幼兒園是社會福利的一部分,收入低於平均工資的可以申請少交或不交。而小學到初中學費爲零,花費就是每天中午的午餐費大概三千日元,一年給學校的所有交費就是三萬日元左右,相當於三天工資。高中開始雖然不是義務教育,但學費也不高,大概是十多萬日元,一年花費不到一個月工資。”
方寶道:“那房子呢,聽說日本的房子挺貴的。”
歐陽光搖頭道:“這也是誤解,日本的住房只有東京特別貴,通常來說,如果年輕的夫婦兩人都有工作,去除平時消費和帶孩子的開支,十年內就能夠攢足夠的錢買一套普通的房屋,不過和中國人不一樣,他們大多數都會選擇按揭,因爲按揭消費有稅扣除的優惠,這樣買房,買車,看病等等的花費都扣除後只有剩下的收入繳稅。”
……
在國內,方寶和凌展都看過一些報道,說中國經濟突飛猛進,而日本經濟長期停滯不前,國民生活壓力越來越大,自殺率增加,覺得中國比起日本應該也差不多了,聽到歐陽光這麼一說,才知道差距還如此之大,都有些氣餒。
然而,過了一陣之後,方寶忽然一拍桌子道:“先人闆闆的,過去是我們不爭氣,但總有一天,中國各方面都會追上小日本,我們有的,他們沒有?”
歐陽光看着他,頗有興趣的道:“哦,方寶,說說你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