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自“獻身”用些許小甜頭把妒意沖天的艾莉亞哄住後,局面總算穩定下來:史塔克小姐不再嘗試刺殺“瘋王的女兒”,對前者存在毫不知情的丹妮莉絲則安安心心地在湖心島塔樓內當起宅女。一邊津津有味地翻閱着諸如《守夜人的奇幻冒險之旅》等艾格抱來給她解悶的書籍,一邊等待大戰降臨……當然,作爲主人的後者還是會定期入塔拜訪一下,繼續拋出些大王領計劃的後續可行性細節來穩住獵物情緒以免上鉤的魚兒脫鉤,或是帶着她在後冠鎮的城牆上游覽一圈,以免讓她產生自己被軟禁的感覺。
除此以外,艾格還派遣可靠下屬,前往長城去陪同正在訪問的凱特琳·史塔克夫人,想法讓她慢點回后冠鎮,以免加劇局面的混亂程度。
一天,又一天……龍晶爆彈列裝到了長城沿線,“光明使者”也分發到了計劃中的每一個要塞,但一觸即發的最終大戰卻依舊沒有發生——等了半天死人來襲,結果還是冰峽港方向先傳來了源自活人的不妙消息:巡邏的北境海軍,在寒冰灣水域內發現了大批戰艦的身影。
原本在河間和西境沿岸不斷活動劫掠的鐵民船隊,大概是收到了上次巡邏隊以四敵一依然慘敗後唯一逃脫帆船的報信,重整旗鼓,帶着大部隊回來報仇找場子,順帶鏟滅威脅自身的北境新建海軍來了。
冰峽港內此刻滿打滿算有三條戰艦,第四條仍然在建——更尷尬的是熟練水手數量依舊只夠操控兩條船。在這種什麼都缺的情況下,當然不可能主動出擊和有着幾十上百條船的攸倫艦隊硬碰硬。因此,北境“艦隊”在發現敵情後便果斷龜縮入港口——若鐵艦隊從海上進攻,港口要塞大量的拋石機和野火燃燒彈能在遠程火力上碾壓敵方,而若是鐵民在遠處下船走陸上進攻嘛,他們又會發現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嚴陣以待,有着上千兵力駐守的堅固要塞。
在艾格授意下做好的諸多防禦安排,雖非全爲鐵民準備,卻依舊讓這處北境和守夜人聯手打造的港口要塞成了讓敵人無處下口的刺蝟。
……
而另一重要事件發生在長城另一端:丹妮莉絲十天前派出的“取經船隊”,抵達了東海望。
承擔着互相照應任務的兩艘船,其上人員原本肩負着取得《君主論(下)》並帶回龍石島供女王閱讀的任務,可惜丹妮莉絲最終按卻按捺不住自己騎龍飛了過來,且一進后冠鎮,就被忽悠到捨不得走了。取書隊的存在彷彿頃刻間失去了意義……不過,實際情況倒也沒這麼糟糕:船上幾十名無垢者是活人,且戰鬥力不俗,隨船而來的馬奇羅更是一名和梅麗珊卓平起平坐的強大巫師——紅神教內的高階祭司屈指可數,如今長城一下就佔了其中兩個……別的不提,至少對付起異鬼來,超自然手段更多,勝算顯然更大了。
但,正發愁等馬奇羅領着一堆無垢者來了后冠鎮該安置在哪,丹妮莉絲卻先叫侍衛召見了他。
“總司令大人,我昨夜又思考了一番你提出的計劃,有了個新問題。”丹妮莉絲柔聲問道,“‘大王領計劃’對我們打破車輪的理想無疑是最佳方案,但……河灣地在簒奪者戰爭中站在我父親兄長這一方,如今我重回維斯特洛,他們同樣是第一個送信前來表示願意承認我身份的重要勢力。這樣一個與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甚至算得上是忠心耿耿的公爵領,我該怎樣拒絕他們的支持,甚至翻臉與他們爲敵呢?”
問題答案早已在艾格腹中,但他額外注意到的是:丹妮莉絲用了“我們”這樣潛意識親近的用詞,明顯意味着已對“自己是她同志”這一點深信不疑,心中一鬆,明白:一些原先不能隨便說的話,現在可以放心大膽地說了。
“好問題,在回答您疑問前,我要先幫您理清思路:首先,河灣地真的對坦格利安家忠心耿耿嗎?”他不假思索,“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們首先要將‘提利爾家’和‘河灣地’兩個概念區分開來。由於前者是受征服者伊耿拔擢而成爲河灣領主的,無論是名分還是統治時間都相當不足,對河灣的統治一直都浮於表面。提利爾必然忠於坦格利安——因爲他們統治的合法性來自您的家族。然而,真正遍佈和實際控制着河灣的大量園丁血脈家族,卻對您祖先讓一個管家來當他們封君的侮辱性做法始終懷恨在心……”
丹妮莉絲搖搖頭,不敢苟同地打斷道:“這完全是惡意揣測,河灣地幾乎全部貴族都在簒奪者戰爭中站在了我父兄一方。以他們的實力,若當時有異心,直接加入叛軍陣營,我父兄根本毫無抵抗之力。”
“沒錯,但河灣地貴族之所以保王,是因爲‘鹿狼魚鷹’的大聯盟裡沒給他們留下位置,他們就算倒戈也只是錦上添花,不會獲得簒奪者一方的太多感激。更別提:‘拜拉席恩’和‘坦格利安’在他們眼中差不多,都是可憎的外來者和暴發戶罷了,換一個拜拉席恩家的國王對他們而言沒有任何好處——只有一個孱弱的王家,才從根本上符合他們的利益,所以……他們是絕不會幫助強勢一方,碾壓弱勢一方的。國王和叛黨打得兩敗俱傷,纔是他們想看到的結局。”艾格繼續循循善誘,從某種角度上來講,他此刻確實是一個正在向君主進讒言的佞臣……好在,他想陷害的那幫傢伙本身也算不上什麼忠烈,把柄一找一大把,讓他毫無心理負擔:“讓我們來看看,簒奪者戰爭中站在您父兄一方的河灣地軍隊,在戰爭中都做了些什麼吧。”
……
“藍道·塔利伯爵率領的河灣軍前鋒,在岑樹灘之戰中擊退了勞勃·拜拉席恩的軍隊,卻沒有乘勝追擊,隨後抵達戰場的河灣軍主力更是直接一路向東,一路又搶又燒地打到風息堡下……事情到這裡還算是正常,但接下來就神奇了:足以扭轉整個戰爭勝負的五六萬河灣地海陸大軍,包圍着守軍不過千的風息堡,整整一年時間,全然不管北面的保王黨和簒奪者的軍隊打得如何不可開交,硬是安安心心地在風息堡外飲酒、燒烤、舉辦比武取樂,從頭到尾沒有分出過一支部隊北上支援王軍,也直到戰爭勝負也沒有攻下城堡。”
女王仍在試圖爲河灣地貴族們說話:“可風息堡畢竟是簒奪者的大本營,河灣軍包圍着它絕非毫無意義。不管怎麼說,他們總比蘭尼斯特家族的兩面三刀要好得多吧。”
“包圍風息堡是無可指責的戰略決定,如果僅是如此,最多也就是一個對戰場形勢判斷失誤,是錯而非罪。”艾格順着女王的話說下去,“但另外三個不合乎情理的舉動,才讓我懷疑他們的真正忠誠度。”
“第一點是——圍困風息堡根本不需要那麼多人,一萬足矣,就算考慮到要防止風暴地其他貴族來援裡應外合,兩萬也是頂天的數字,諒誰也難在十倍的軍力差距面前翻騰出什麼浪花,剩下的三萬餘人,完全可以北上加入雷加王子與勞勃在三叉戟河畔的決戰,左右勝負——要知道,叛軍在那場戰役中投入的總兵力才三萬餘,且是險勝。陛下想想,要是您哥哥在那一戰中手裡還握着三萬河灣軍,戰鬥結果會是怎樣?”
艾格沒再給丹妮莉絲打斷的機會,徑直往下說。
“第二個值得質疑的地方在雷加王子身死後——蘭尼斯特軍千里迢迢從凱巖城趕至君臨,詐開城門後進入七國之都,幹出了令您親族俱滅的可恥罪行,但若是您對維斯特洛地圖有幾分印象便能發現:凱巖城到君臨的路程,可有風息堡到君臨的兩倍遠!走兩倍遠路程的泰溫公爵都到了七國之都,只在一倍路程遠外的河灣地大軍,卻依然在風息堡下大擺宴會!沒錯——他們不是行軍慢沒趕上,而是壓根沒挪過窩!”艾格深吸口氣,擺出了痛心疾首的模樣:“風息堡是簒奪者的老巢這沒錯,但它的重要性再高,難道還能在七國之都、伊利斯國王所在的君臨之上麼!”
丹妮莉絲的臉色有了微妙的變化,自詡征服者再世的她對艾格所說和維斯特洛地圖自然有幾分印象……雖然對方在話語間有所添油加醋和感情傾向,但並沒有胡編亂造。
“還有最後一點——君臨徹底淪陷後、龍石島遭遇攻擊前,坦格利安家族其實還沒有真的滅亡——當時正懷着您的雷拉王后,您的哥哥韋賽里斯王子以及仍在子宮裡的您,正在龍石島避難。王家軍隊雖然在陸地上已經近乎全軍覆沒,在海上卻依舊佔着壓倒性優勢——北境,谷地和河間都沒什麼海軍!若河灣地有保王之心,只消把陸軍撤回河灣地固守,再令青亭島艦隊北上相助,就算沒法扭轉局勢,也至少可以保下您和您哥哥,安全送往海外避難。”
“但河灣地貴族的實際做法卻是:立刻內部達成一致——‘大勢已去’,然後五萬餘建制齊全的大軍,痛痛快快地向只剩一萬人的艾德·史塔克軍投降,簡單談了一通條件後,毫髮無傷地帶着全部人馬回了河灣地。而青亭島艦隊,更是立刻倒戈相向,跟隨着被他們圍困了一年的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北上來進攻龍石島了!”艾格冷笑一聲,拋出了最後一顆炸彈:“當年逼着威廉·戴瑞爵士帶着您和您兄長倉皇離開龍石島逃向狹海對岸的,可不是連戰艦都沒幾條的簒奪者,而是本該守護坦格利安家的河灣地青亭島艦隊。”
***
事情基本是真的,艾格只是在因果關聯和先後順序上稍微做了些調整:青亭島艦隊並沒有真正進攻龍石島——因爲最後的坦格利安海軍其實早在其抵達前便毀於丹妮莉絲降生那夜的猛烈風暴——沒錯,就是她稱號中“風暴降生”的那場風暴;而逼威廉爵士倉皇帶着公主和王子逃離龍石島的,也不是正在北上的青亭島艦隊和史坦尼斯,而是內部的叛徒:開始考慮是否要投降並把坦格利安家族最後兩個孩子獻給叛軍以換取寬恕的龍石島代理城主。
但,通過這一個小小的花招,艾格成功誘起了女王有關她自己童年的回憶。
丹妮莉絲依稀記得威廉·戴瑞爵士——在她最初記憶裡給了她長輩般溫暖的,既不是她大名鼎鼎的“瘋王”父親,也不是生她時難產而死的蕾拉王后,而是這個拋下一切護着她和哥哥韋賽里斯逃離簒奪者魔爪的灰鬍壯漢。
當時威廉爵士爲他們租了布拉佛斯一棟有着紅漆大門的房子,丹妮莉絲清楚地記得:在那棟房子裡,她有着自己的房間,寢室窗外還有棵檸檬樹。
縱使後來眼睛半盲,威廉爵士還能在病榻上高聲怒吼、發號施令。僕人們很怕他,但他待自己始終親切慈藹,從未說過半句硬話——他有時喚自己作“小公主”,有時則是“我的小姐”……他的雙手猶如皮革般柔軟,他的懷抱如火爐般溫暖。然而這個慈祥的老人從自己記事起就沒有離開過病牀,日夜被疾病的氣息和溼熱而噁心的甜膩藥味所纏繞。
威廉爵士死後,僕人們把僅剩的一點錢全給偷走,沒過多久他們便被逐出那棟寬敞紅屋。當紅漆大門爲丹妮莉絲和哥哥韋賽里斯永遠關閉時,溫暖的童年便結束了,緊接着而來的,便是冰冷而殘酷的少年時代。
一股強烈的心酸和熟悉的淚感涌上眼眶,女王強忍着沒在守夜人總司令面前落淚。伴隨着關於威廉爵士溫暖回憶的復甦,是內心忽然涌起的滔天怒意。對於要吞併河灣建立大王領區,丹妮莉絲心中的最後一點愧疚和抱歉也被怒焰燒灼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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