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曦一直強忍的眼淚此時終於崩潰,先是一滴,而後是一行,最後洶涌地涌了出來,她緊閉雙眼擠出所有蘊積的淚水,終是沒再看他一眼,頭也沒回地隨士兵走了。
薛媽手足無措地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直到看見秦卿悄悄地以手示意她跟上去,她才趕忙追了出去。
袁昊覺的心咯噔咯噔的疼,一下接着一下,他以爲這只是因爲他在生氣,而並不是因爲她。
秦卿沉默地關門離去,空寂的議事廳只留他一個人,靜得連心跳都能聽見。他佇立在那很久很久,腳木了也不知曉。
瑰凝一路逃也似的奔回軍妓營。這個司徒南坤實在可惡,連着兩日纏着她,想起這兩日的遭遇,瑰凝恨得牙直癢癢,真想拔劍砍了他。
看見他的第一眼,瑰凝就有了不好的預感,這個狀似風流的花花公子對她有了懷疑,儘管自己使盡渾身解術,如風塵女子般嫵媚,招搖,卻仍在他眼裡看到含笑的審視,好像一隻貓戲耍着到手的老鼠,還洋洋得意地炫耀:小樣,你就是再厲害,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雖然是一個訓練有素的密探,但有時她真的想一劍了結了他,但也許最終被了結的是她,那又怎樣,也好過這樣被他戲耍,抑或被他……吃豆腐。
料是再如何訓練有素,那也只是紙上談兵,真正要她和男人周旋,尤其還是這麼一個不按章法出牌的男人,她着實招架不住。
他是已經看透她的身份嗎,若是,按規矩她早被五花大綁,押往監牢,嚴刑拷打了。可若不是,他爲何總含沙射影,旁敲側擊呢?辜負了鰲總管的期望是小,要是牽連了夫人,那可非同小可,搞不好項上人頭也保不住。她煞有介事地摸了摸脖子,一片冰涼。末了還不忘罵一句:“該死的,挨千刀的!”
“是在罵我嗎?”身旁突然而至的性感磁性的聲音嚇了瑰凝一跳。
回眸一看,那個害自己思維混亂的主正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他是什麼時候追上來的。
“我長得很好看!”他低頭湊近她明豔的臉。
她耳根一片緋紅,忘了一個風塵女子此時應該怎樣的嫵媚與萬種風情,只想後退,躲避他如此不合正統的親暱。 “你的箏……忘了。”
他將箏置於她懷裡,欺身上前,貼近她的耳根耳語起來:“下次別忘了。” 明明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句話,瑰凝卻招架不住,渾身發燒。 緊握的拳頭正想直擊他後頸時,他已遠離。瑰凝快速地收回手,以免露出破綻。
“謝大人!”躬身作揖,拔腿就走。 “唉,明日我等你,不見不散!”她都能感覺到此時他臉上帶着的奸笑,但無法她不得不應下。
“見你個大頭鬼!”她恨恨地咬牙,好像咬下的是他的肉般解氣。
嚴格的說,她並不是一個合格的密探,本來這次任務是沒有她什麼事的,多半是鰲總管考慮有個女人也許更方便些,畢竟他們的目標是這位夫人。不曾想的是,其他的高手全軍覆沒,唯獨她這個不被看好的替補選手擔當了這個重任。
混水摸魚地跟着一羣妓女溜進了南朝的軍營。舞槍弄劍,刺探消息她都學過,卻只有如 何當一個妓女真真沒有告訴她。
幸好她機靈,知道如何去模仿,整日混在脂粉堆裡,倒也學了個七八分,不就是穿得少點,化得濃點,笑得媚點,說得柔點、嗲點嗎,可爲何到了司徒南坤那裡就不奏效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不過沒有留給她太多考慮的時間,因爲她一進院門就聽那羣妖精——她一直這麼認爲,正熱鬧得議論着什麼。
她以一個專業的探子俱備的良好素質,側耳細聽,話說她的耳朵是極好的。一聽就明白了,又來了一個妓女,來頭還不小,是王爺的夫人,王爺的夫人,啊!那不是……
她失了應保持的鎮定,提起那惱人的曳地長裙快走幾步進了屋。
屋內的光線暗淡,也許是爲了方便某件事,每個營妓的房間都是暗暗的,沒有光亮。
她在屋內那張簡陋的木牀上窺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她縮在牀的一角,看不清模樣。整個身影看上去那麼悲涼。
瑰凝放下箏,緩緩地走向她,而後伏跪在牀邊。藉着微弱的光,她漸漸看清了她。那美麗無暇的玉容上是一道道令人心傷的淚痕,雙眼依然蓄滿淚水,但卻不肯流出來。是不是流出來,那忍耐的悲傷也會被放出來,如此含着它們豈不是難過,但它們卻不如她願,依然旋在眼裡打着轉,。
她蜷縮的雙腿微微動了動,擡眸時竟衝她一笑,那笑說不出地悽悽然。看得瑰凝一陣心酸。
“夫人……”她哽咽地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瑰凝,你兩天未來看我了,我很擔心你。”一滴淚順着她的眼角慢慢流下。
看到她這樣子,瑰凝格外難受,鰲總管讓她保護好夫人,她沒有做到,兩天都沒去看她了,只兩天就出了事,她真恨自己呀。 “奴婢該死,讓夫人受罪了!”
“於你何干呢?”她兀自嘆息着,眼睛瞟向那扇房內唯一的小窗,“我本就是多餘的……” 那張悽婉的臉上沒有什麼光澤,好像所有的光瞬間都被吸走了,那之前明明是一張明豔動人的芙顏,瑰凝至今仍記得,她巧笑倩兮地偎依在袁昊覺懷裡那明豔的樣子。
儘管她當時十分驚訝,甚至不能理解,但不得不說那副畫面十分的美。英雄美人大抵就是這樣吧。
可僅僅兩天究竟發生了什麼呢。她那時還未經風月,還不懂得情是世間最磨人的東西,而身旁的主正經歷着情的折磨。
“瑰凝,你知道我是誰,對嗎?” 她當然知道,可此時告訴她是最好的時機嗎,就算她知道能和自己一起離開嗎?
“您不屬於這裡,我會帶你離開。” 離開這裡,對,離開這裡心就不會這麼痛了。 “伊凡漪是我的名字嗎?”
瑰凝沒有出聲,只是沉默地點了點頭。原來這纔是她的名字,而凌曦不是,它只是那個人念念不忘的人的名字,自己僅是一個替代品,可有可無的替代品。
夜不知不覺地降臨,在人們還沒有適應黑暗的時候。伊凡漪躺在黑暗中不能入眠,曾依戀的溫暖懷抱原本就不是屬於自己的。可憐自己竟還傻傻地高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