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升起的念頭雖無稽了點,但趙匡胤心裡也明白其中更多的還是對那徽宗欽宗無能的憤怒。
“這欽宗有敲骨吸髓的本事,卻無守城禦敵的骨氣。”
“那徽宗倒是個顯大方的,五百萬兩黃金!”
說起來這個數字趙匡胤就想再怒罵兩句,但唯恨找不到合適的人——總不能將怒火撒向內侍們吧?
這一刻他倒是有點後悔此時弟弟不在身邊了,按太醫的診治來說,趙光義此時應當傷病俱愈,唯獨就是跛了一些。
不過此刻再召弟弟顯然更爲無稽,於是北宋官家只能磨了磨後槽牙,恨聲道:
“勿要說五百萬兩黃金,只要是賊寇來討,哪怕是五百萬兩粟米,也是無的!“
“此財用以練兵犒軍,何至於窘迫至此?”
“以刀兵退豺狼則得安,以糧肉退豺狼必自亡!”
對趙匡胤所言,趙普不失時機讚道:“官家所言,通透在理!”
就連劉翰也是點頭贊同,他雖不知軍國大事,但如官家以豺狼作比哪還能不懂?
州府鄉間的獵戶只見過以陷阱弓弩滅豺狼的,可從未見過餵飽了豺狼而不來犯的。
……
漢將軍府中,張飛指着光幕滿臉憂慮:
“兄長,這科舉當真乃是興國利民之制?”
“此等賣國之約還想方設法送上門去答應,真不爲傻?”
說是這樣說,但義弟作怪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於是劉備也只是斜了一眼道:
“這便是那北宋的良臣緣何要變法也。”
公允的說,劉備此前與幾位軍師私下討論過,無論是孔明還是龐統,甚至那言明只說“光幕及治學諸事”的魯子敬,也都認爲這北宋的制度底子有不少值得借鑑之處。
就如這後期科舉所出固然多眼高手低之徒,但這王安石與其銳意變法的同僚也俱都出自科舉。
僅用不足百年,科舉所出的官員就已經反過來質疑並欲要改革科舉,孔明對此很是讚賞。
打發了翼德的陰陽怪氣,劉備起身查看一旁掛着的輿圖。
伸出手在上面比了一下,根據最近所學的簡單算學辦法劉備也估了出來:
“幽州至陳留……一千五百餘里,一月而至。“
“但凡各州縣有所阻攔,也不至於……”
此等事情劉備委實不知該如何評價。
其中行進速度反而是次要的,最讓人無法理解的是深入敵境之餘還能完成包圍其京都的舉措。
糧草何來?只需想想就讓人頓覺不寒而慄。
戍卒何在?出身河北的劉備雖隔千年亦覺心如刀絞。
府內幾人對視一眼,最終簡雍幽幽一嘆:
“寧做太平犬,莫爲亂世人。”
【北宋的亡國之戰並沒有多麼蕩氣迴腸。
河北三鎮的軍民皆選擇拒絕接受天使帶來的詔命,決意抗爭。
而同時汴梁方面在以李綱爲首的請戰派的請命下,欽宗的態度也再次變化,決意違約抗金救援太原。
太原之戰可謂是宋朝的垂死掙扎一擊,只不過這一擊分外無力。整場戰役北宋朝廷救援了太原兩次。
第一次是種氏名將种師中奉命領軍救援,但最終因爲友軍怯戰謊報軍情致使援軍失期,种師中部與金軍血戰殺熊嶺,种師中在身受重傷的情況下力戰而亡死國,其部全軍覆滅。
太原之戰的第一次救援宋軍處於優勢作戰,但最終依然慘敗,种師中之死基本已經註定了北宋的覆滅,因爲後面的士大夫們又鬧將起來了。
在政鬥傾軋下,李綱被迫掛帥組織第二次太原之戰,但實際上李綱雖然戰心可嘉,但在軍事上確實才能平平。
當時的臺諫官就上表過,認爲李綱“不知軍旅,將兵必敗”,且非常直白的說李綱掛帥乃是“爲大臣所陷”,“不宜遣”。
李綱自己也知道,數次上表請辭,並說自己死不足惜,但若因死誤國則未能悔也。
可惜欽宗震怒,迫使李綱掛帥出軍。
但在這真正意義上決定北宋命運的關鍵一戰上,欽宗又發揮了傳承自趙二的優秀傳統。
李綱雖然掛帥,但實際上各部將領都是直接聽命於遠在汴梁的欽宗,宋軍雖然勢大但因爲要往來汴梁傳遞消息且互不統屬,皆反應遲鈍且各自爲戰。
金國名將銀術可指揮若定,集中兵力優勢對宋軍各個擊破,第二次太原之戰也就此失敗。
李綱以“專主戰議,喪師費財”之名被貶,太原苦抗八個月之後軍民殉國。
金軍準備完畢之後再次南下再次兵圍開封,北宋宰輔孫博僅憑“郭京楊適劉無忌”這句讖言,對自稱能施六甲法召天兵的郭京委軍事重任,封成忠郎賞金賜宅。
開封被圍之後,郭京下令大開城門用根據生辰八字選出的“六甲兵”出戰,城遂破,國遂亡。
北宋亡國之醜史之少有,用詞再多也難述其一二,所以不如簡記一二。
欽宗皇后不堪折辱,留詞辭世:
昔居天上兮珠宮玉闕,今入草莽兮事何可說。屈身辱志兮恨何時雪,誓速歸泉下兮此愁可絕。
南宋文人記《靖康稗史》而哀嘆:自古亡國之恥辱,未有如趙宋者,讀此靖康稗史七種,能不泫然泣下哉!
明朝《永樂大典》記:靖康之變,恥莫大焉。】
汴梁殿中,尚藥奉御劉翰即便再不通軍事,但也還是能看明白那簡單的國境變化的,驟然聞聽這等關乎身家之事,劉翰不由自主身體委頓了下去。
趙普下意識要將其扶起來,對上的是劉翰發紅的雙眼:
“趙公,俺後人可是遭了這恥變不是?”
劉翰想的清楚,他家在滄州,如今在汴梁爲官,子孫後代總脫不離這兩地,那也就脫不開這亡國的彌天之災。
趙普默然,最終沉重的點了點頭,於是殿內響起來一聲努力壓抑着的慟哭聲,這非爲自己而哭,也是因爲親眼看到了光幕上那後輩不忍卒讀的文字記載:
長途鞍馬,風雨飢寒,死亡枕藉,婦稚不能騎者,沿途委棄……
婦女分入大家…十人九娼…身命亦亡…
殺人如刈麻,臭聞數百里…
由文字想象的畫面讓劉翰的身體有些發抖,胃部都痙攣了起來,他下意識弓腰,然後目光掃過了官家的臉頰。
一張並不白淨的臉上滿是升騰的怒意,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彷彿是從牙根迸出來的:
“這徽欽如何有臉存活於世?”
“賊孃的猢猻爛羊頭,若存些臉皮,何不早早自盡好不讓想戰的宋人爲難!”
“如此也能積些德狀,好能去做個畜牲羔子!”
不過這還沒完,趙匡胤尤自不解氣,扭頭便下令道:
“趙炅既喜祥瑞,那便將他那宅院改寺廟,俺做主給寫一張度牒,好日日吃齋唸經勿要爲禍旁人。”
趙普躬身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