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到秦姝這番話,不只是李老和傅成文,幾乎在場所有人,都羞憤至極,幾乎擡不起頭來,尤其是說出這種話的李老,一張老臉更是紅成了猴屁股。
他頜下的白鬍須,不住地顫抖着,好半晌,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惱羞成怒地說道:“潑婦,簡直粗俗至極,像你這種人,怎配被稱爲女人?”
“臭老頭,你找死——”路青苗聞言大怒,立即就要拔刀砍了這老頭。
“青苗,退下!”秦姝呵退了自己的親衛隊頭領。
路青苗隱忍着怒氣,將拔出來的刀歸鞘,恨恨地瞪了李老頭一眼。
秦姝擡眸冷冷盯着李老頭說道:“我配不配被稱爲女人,不是你這種腐儒能夠決定的。我承認我粗魯,但至少比某些厚顏無恥,恩將仇報之徒要強百倍。”
不等李老頭說話,秦姝又看向已經呈呆滯狀的傅成文,說道:“周太子,如果你特意請我過來,只是要將責任推卸到我們紅蓮軍的頭上,將我們當成冤大頭來敲詐勒索的話,我想我也沒有必要繼續留下來了。我們就是要幫,也只是幫值得我們幫助之人,而不是去幫助你們這等會勒索救命恩人的無恥小人。我原本不要求你們會感激我們,但你們今天所作所爲,實在太讓人噁心,太讓人失望了,既如此,從明天起,我們就分道揚鑣,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傅成文一聽這話大驚,連忙回過神來說道:“這怎麼能行?秦首領,你們豈能言而無信?”
“言而無信?”秦姝勾起脣角,“就算我言而無信又如何?你們敢做初一,就別怪別人做十五,你以爲,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紅蓮軍還要繼續無償幫助你們嗎?你把我們紅蓮軍當成什麼人了?”
“什麼無償幫助?”李老頭急道,“我們陛下許給了你們那麼多好處,你們說不幫就不幫了,你們這是違約?這是違背道義,若是被人知道了,不只是紅蓮軍,就是整個秦家軍,都得受到天下百姓的唾棄?”
“好處?你在開玩笑嗎?”秦姝輕嗤一聲,輕蔑地看向依舊不肯罷休的李老頭,說道:“我只看到了周天子畫下的一張大餅而已,一點實際上的好處都沒有。你們真以爲我們眼皮子淺,看上了你們那點東西不成?可笑至極,我只是給你們留點面子,不讓你們顯得太難看而已,你們還真當真了。早知道你們如此恬不知恥,我們寧願拼着被天下人唾罵也根本不會來。”
李老頭憤怒而又驚恐地看着秦姝,心中卻生出一絲無力的挫敗感,因爲事實跟他想象的相差太多了。
他原本以爲,紅蓮軍會很好對付。不過一羣頭髮長見識短的女人罷了,能有多少能耐?
平時紅蓮軍也沒什麼露出什麼特殊來,只是比一般女人更能打鬥罷了。
對於秦姝這個紅蓮軍的首領,他更是瞧不上眼,或者說,他對所有女人都瞧不上眼,包括他的女兒。
除了對女人的偏見之外,對方輕易被陛下許下的空諾打動,還沒看到實質的好處,就像傻瓜一般全心全力的保護他們,也是他瞧不起紅蓮軍的原因之一。
紅蓮軍平時給他的印象,就是愚蠢和傻缺的代表,即便被她們保護,他也打心底看不上,所以,他纔想要敲詐紅蓮軍一筆,甚至完全沒有考慮失敗的可能。
可現在他才明白,人家並不傻,甚至心裡一直都清楚的很,而對方之所以會保護他們,也不過是出於盟友的道義,或者想要給天下臣民一個交代,並非被陛下那番空言所打動。
也正因爲如此,在他們算計對方,敲詐對方的時候,對方纔會這麼憤怒,甚至直接撂挑子走人。
早知如此,他根本不會出此下策。
大周的這些大臣們,打仗不行,可是人並不傻,尤其是擅長耍陰謀和揣測人心,更擅長內鬥,李老頭想通的事情,他們自然也都想明白了。
這一刻,幾乎所有人都將怨恨的眼神投向李老,埋怨他多事,竟然得罪了他們現在的保護神。
李老活了那麼大年紀,嫌命長不想活了,可是他們還沒活夠了,他們很清楚,沒了紅蓮軍的保護,他們根本活不下去。現在是他們有求於人,這李老頭到底哪來的膽子,竟敢跟人家談條件?
他們卻忘了,自己當初也是沒有阻攔的,現在倒是將責任都推到了李老頭身上去了。
“對你們,我們紅蓮軍早已經仁至義盡,就此別過吧!你們好自爲之。”秦姝說完,毫不猶豫,轉身就要走。
“等等——”孫尚書見狀,連忙喊了一聲,追上前去,誠惶誠恐地說道:“秦首領息怒,這件事,是我們大周做得不地道,我在這裡,代替李老和太子,向您賠罪了。”
說着,便向秦姝作了一個長揖。
“太子殿下年輕,不知輕重,又深受打擊,失了心智,李老又年邁,早就糊塗了,才說出那番糊塗話來。還請秦首領大人大量,不要跟他們計較了。我們大周對紅蓮軍的所有將士們感激還來不及,又豈會恩將仇報,將責任推到紅蓮軍的頭上呢?”
秦姝停下腳步,冷哼一聲道:“真是說的比唱的好聽。可惜,我只是一個女人而已,你們不是一直說女人小心眼嗎?我若是大人大量原諒他們,豈不是像剛纔李老所說的一樣,更不配做女人了?我豈能做出這等不符合女人行爲準則的事情來。你們堂堂男兒,想必也不需要我們這些讓你們瞧不上眼的弱女子保護。青苗,我們走!”
“秦首領……”孫尚書等人一起喊道,可惜,對方就像沒聽到一樣,頭也不回地走了。
見秦姝真得不打算理他們了,所有人都憤怒地看向李老。
至於傅成文,不過是個草包,李老的應聲蟲而已,又是大周的太子,衆大臣還不至於遷怒他。
“李相國,你做下的好事。”孫尚書瞪視着他,惱怒地說道,“若是大周因此而滅國,全都是你的錯。我看你將來有什麼臉面去見陛下?”
李老吹了吹鬍子,梗着脖子,強行爲自己辯解道:“我這也是爲了大周,我哪知道對方竟如此不遵守信用,還逃避責任。陛下之所以會死,本就是紅蓮軍失責,難道你們不是這麼想的?現在事情搞砸了,你們竟然都怪起我來了?”
說完,他也覺得心虛站不住腳,又連忙拉上傅成文,老淚縱橫地說道:“太子殿下,老臣一片赤心都是爲了大周,爲了殿下,您可一定要相信老臣。”
傅成文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聽到這話,他慢吞吞地看向李老,惶恐地問他道:“李老,秦首領是……什麼意思?她真不打算繼續保護……我們了嗎?”
“這……”李老頓時啞口無言,頗有些灰頭土臉。
“你快說呀!”傅成文焦急地問道。
他就算再傻,也知道,沒了紅蓮軍的保護,他們根本不可能活着到達光縣。
孫尚書陰陽怪氣地說道:“太子殿下,秦首領被李相國氣走了,以後都不打算保護我們,您說說我們該怎麼辦?”
李老頭憤怒地看向孫尚書,剛要反駁,就聽傅成文陰冷的說道:“岳父大人,這是真的嗎?”
李老先是低下了頭,隨後,又擡起頭來,斬釘截鐵地說道:“太子殿下放心,秦首領只是說氣話而已,她必定不會真得捨棄我們不管?何況,此處離光縣已經不遠了,對方不可能半途而廢。大不了,本相明日親自去向秦首領賠罪,總有辦法讓她改變主意。”
對他來說,向一個女人低頭賠罪,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何況,他還是大周的相國,他就不信,他親自賠罪,對方會不答應。
傅成文聽了這話,面色纔算好看了一點,一直以來對李老的信任,讓他相信了他的話,點了點頭說道:“岳父大人這麼說,本太子就放心了。”
孫尚書等人對視一眼,對李老的話都不以爲然。
但是,除此之外,現在還有什麼辦法呢?
有些人已經打算另尋出路了,吊死在大周這棵已經開始枯萎的大樹上,實在太不明智了。
“父親的喪事怎麼辦?”傅成文想到死去的父親,又開始眼圈發紅。
孫尚書說道:“如今,只能先擡着陛下的棺槨一起上路了。等到光縣,再隆重下葬。”
傅成文想了想,說道:“只能如此了。”
秦姝在回去的路上,路青苗問道:“首領,我們真不保護他們了嗎?”
秦姝笑了笑,說道:“那你願不願意保護他們呢?”
路青苗立即面露嫌棄地說道:“當然不願意,雖然我們保護他們也是別有用心,但是,對方實在太無恥了,有此下場,也是罪有應得,屬下心裡痛快的很。”
“那就對了,其實我也不願意。”秦姝說道,“現在完成了任務,我們自然不用再甩他們了。只是……”
“只是什麼?”路青苗問道。
眼看自己的軍帳就在眼前,秦姝嘆了口氣,說道:“沒什麼,天太晚了,你去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攆走路青苗之後,秦姝也進了軍帳,躺下休息不提。
次日,天還未亮,傅景山所在的主帳內,就響起了女子撕心裂肺的打哭聲——
“陛下,陛下呀……你怎麼就真離我而去了呀,留下妾身一個人在這世上受苦,你怎麼忍心……”
薛氏趴在放置傅景山的木牀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昨天暈倒之後,做了一夜的噩夢,原本還以爲那只是夢而已,沒想到,她的丈夫竟然真得死了。
對她來說,丈夫就是她一生的依靠,她很清楚,自己的兒子,根本沒什麼能力,年紀又小,根本不堪大任,如今丈夫死了,誰還將他們你娘倆看在眼裡?將來豈不是要被人擺佈?
這讓她如何受得了呀?
李氏也跪在一旁小聲的哭泣着。
其他大臣也都跪在後面。
“皇后娘娘請節哀,陛下只是被佛祖接引去了白蓮淨土享福去了,您還是要保重身體纔是呀!太子殿下還需要您呢!”李老帶着一對黑眼圈勸道。
一夜過去,他看起來憔悴了許多,似乎又老了幾分。
這話果然奏效,他一說完,薛氏的哭聲就小了許多,最後,只剩下了隱隱的抽泣。
過了好一會兒,她擦乾了眼淚,恨恨地問道:“孟庸山的屍體呢?”
李老亦是恨聲說道:“已經大卸八塊,梟首示衆了。”
“真是便宜他了。”薛氏咬牙啓齒地道,“虧陛下還那麼信任他,他跟我們家都是幾十年你的交情了,沒想到,他竟然背叛了陛下,就是將他凌遲處死,也難消我心頭之恨。”
說完,她頓了頓,問道:“成文醒了沒有?”
昨晚,傅成文實在熬不住,便睡了過去。薛氏溺愛於他,見他睡得死沉,也捨不得喊醒他,便讓他多睡了一會兒。
“太子殿下還沒過來。”李老環視一週,回答道,“要不派人去喊一喊殿下?”
薛氏點了點頭,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則,豈不是要被人說兒子不孝?因此,便吩咐道:“李氏,你親自去喊成文起牀。”
“對了,紅蓮就那邊的人呢?陛下駕崩了,他們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薛氏忽然皺起眉頭,不悅地說道,“秦首領沒有親自過來嗎?真是太不懂禮數了。”
她原本就看秦姝不順眼,現在見她沒過來,更是心中不滿。
她原本說這話,是想讓大臣們一同聲討秦姝,沒想到竟然沒有一個人接話,她不由詫異都看向他們,問道:“怎麼回事?你們爲何都不說話?”
李老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
可是他不說話,不代表其他人不說話,孫尚書哽咽地開口道:“啓稟皇后娘娘,秦首領昨晚就來過了,只是很快就離開了。”
“什麼?!”薛氏尖聲說道,語氣中帶着幾分憤怒的指責:“這麼說來,她知道陛下的事情了,既然如此,她現在爲什麼不過來?難道還要讓我們去請她不成?”
說完,她也不看其他人是何臉色,直接黑着臉命令道:“付肅,你去傳本宮的命令,命秦氏立即過來一趟,本宮有話要問她。”
薛氏怒氣衝衝,底氣十足。以爲自己總算是抓住了秦姝的把柄,又沒有陛下給她撐腰,立即想要好好質問羞辱她一番,給自己出一口氣。
“陛下對她那麼好,她竟如此無情無義,我真是爲陛下感到不值。”薛氏憤怒地說道。
衆大臣一聽這話,又是無語,又是尷尬,看着薛氏的眼神,不免有幾分怪異。
這薛氏,莫不是將紅蓮軍首領,當成那些跟她爭寵的女人來對待了。
女人就是女人,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想着爭風吃醋,她也不想想,秦首領,是普通女人嗎?是她能質問的嗎?
薛氏愚蠢不顧大局,他們和不能任由她這麼做。原本紅蓮軍就以爲昨天的事情,對他們心生芥蒂,若是薛氏再火上澆油,他們真不敢想象那種場面了。
付肅也清楚這一點,因此,對於薛氏的命令,便猶豫了起來,沒有動彈。
“付肅,你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點去將秦氏給我喊過來!”薛氏斥道。
付肅卻垂下頭,說道:“皇后娘娘,屬下怕是無法聽命了。”
“爲什麼?本宮只是讓你跑腿而已,你就推三阻四的,莫不是陛下去了,你就不把我這個遺孀看在眼裡了?”薛氏指責他道。
“並非如此。”付肅道:“而是,屬下辦不到。就是皇后娘娘您……恐怕也無權命令秦首領。”
“什麼?”薛氏憤慨地說道:“本宮乃大周皇后,等太子登基,我就太后,她敢違抗懿旨?”
衆大臣聞言,都是一頭黑線。這薛氏,還當大周是以前的大周呀,當了幾年皇后,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
她憑什麼認爲自己能夠命令紅蓮軍?
“皇后娘娘……”孫尚書正要解釋,就聽有人在外面急切地喊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相國,不好了,紅蓮軍要拔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