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水淋漓沿着她的臉直往下淌。
帛顏閉着眼睛,任酒水從她的臉上冰涼的流過,那涼意深入心底。
“對一位小姐怎麼能這麼粗魯呢?!”
洪胖子立即作出滿臉的疼惜,嗔怪道,一面就要不失時機的湊上前去,想借着爲於帛顏擦酒水之便,趁機佔一佔她的便宜。
這老色鬼的如意算盤打得不錯,可誰知,他那肥胳膊剛纔擡起來,手正要往帛顏身上亂抹過去,不想突然間,卻覺得自己的胳膊猝然被人給抓牢了,想再動一動竟都不得。
這個洪胖子一愣,只覺得這人手勁不小,攥得自己生疼,不由得轉眼一看,卻瞧見原來是一旁的紀金正一隻手緊緊抓着自己。那紀金冷冷一張臉孔,卻並不再看他,逼人目光直視着的是被潑了酒的於帛顏。可這紀金雖不朝他看,卻並沒忘記他,隨即抓着他的那隻手只是輕輕的一使力,就聽那洪胖子噯,噯——幾聲,就被紀金給甩到了一邊去。
歪歪倒倒的洪胖子氣得臉的綠了,好不容易把自己肥碩的身子給重新站穩了,一面替自己挽回幾分面子似的“粗魯,粗魯,”的喃喃低聲罵着——實在是有些不敢大聲罵,一面去重新整理好自己的那一身紳士派的行頭,又是順順袖子,又是整整領結;卻只是不敢再往那小美人身邊湊上去,怕也是知道面前這冷峻的男人決不好惹了。
一旁將這一幕的前前後後盡收眼中的晚宴賓客立即開始三三兩兩的竊竊低聲議論起來。女人們無一例外心裡暗暗幸災樂禍,看着比自己漂亮地女人當衆出醜,只有竊笑的心思。當然,這些女人還免不了要不失時機地在男人面前落井下石几句:
“像這種交際花。還以爲自己會發幾聲嗲,就能讓男人對她百依百順呢。哼,可不是每個男人都吃她那一套的。活該!”都是諸如此類地數落。立即就能得到一片女人們的附和聲聲。可是,其實男人們雖然是笑臉聽着身旁女人地數落。那心裡真正的心思卻多半是在暗自憐香惜玉,恨不能借機上前去爲美人獻獻殷勤,只是這些人多半還沒那膽量罷了;其中有知道紀金是江湖幫派大亨的來頭,那就更是隻有避而遠之的膽子了。
愛之深,恨之切。這一句也許可以用來詮釋紀金此時此刻的那份糾結心緒。然而。真正傷害了她,看着她此刻蒼白地臉,又像是冰霜一樣,消盡了一切笑顏,紀金的心上就像是有把刀在一道一道割着。……有誰知道在他那冷冷的眼眸深處深藏着的其實是一份難以言盡的不忍與疼惜。
帛顏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看不到詫異,也看不到憤怒,只有冰封了一切的冷寂。然而,有一種眼淚是往心裡流的。只是。她地痛苦卻不是因爲恨他,她恨的只有她自己。……帛顏緩緩睜開了久久閉起的眼睛,依然默不作聲地去取出一條手帕來。慢慢的擦乾臉上地酒水。她一直低垂着眼,不朝面前地紀金看一眼。
隨即。就見她轉過身。繞過紀金,款款走到了剛纔那個洪胖子面前去。
“洪先生。”她的臉上立即又恢復了原來地那份嫵媚,含着笑向那胖子道,“能不能麻煩你先送我回去。”
洪胖子臉上乍喜,然而一面依然是有一些顧慮的偷眼往紀金身上瞄了一眼,見他居然站在那裡,動也沒動,立即膽子就大了起來。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驚喜加上慌亂之下都不知該怎麼說話了,等到明白自己這句話未免太過直白了一些,洪胖子立即就正聲補充道:“噢,洪某的意思是,能有機會爲於小姐效勞,真是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紀金聽見身後帛顏和別的男人柔媚的說話腔調,他真真是不忍轉身去看她那幅賣弄風情的模樣。……他只是冷石一樣,僵硬的站在那裡,神情冷沉,竭力強忍着心裡此刻那紛亂如麻的糾結情緒。“於小姐寵若驚的洪胖子伺候女皇一樣,殷勤的爲帛顏引路開道。
在洪胖子恬不知恥的奉承話語裡,帛顏款款朝宴會大廳的廳門走去。
也就在這個時候,剛好有一男一女兩個人遲遲纔到,他們一邁進門來,恰巧和正要走出去的帛顏打了個照面。這兩個人正是在路上耽擱了時間的林韻柳和沈新南。
幾乎同時,帛顏和韻柳的腳步都微微停頓了一下,彼此的目光深深在對方的臉上停留了片餘。
距離這兩個女人上次在醫院門外偶然的邂逅,已經有些時日了,然而,今天乍一看見彼此,她們立即就認出了對方。……連帶她們心裡對彼此的那份言之不清的親切感也一起又回來了。……究竟爲何會對眼前的這個陌生人有那一份親切的感覺,她們自己卻都無法得知,只是隱隱感覺到彼此間似有一份牽扯……
“於小姐,”看見身旁的於帛顏不知爲何有些遲疑不前,洪胖子顯得有些迫不及待的提醒她道。帛顏立即返過神來,不多停留,舉步從韻柳身旁擦肩而過,——
沈新南從一走進來,就關切的舉目朝宴會廳一眼望了過去。他這個東道主今晚倒是遲遲纔到,也不知道這一場慈善晚宴舉辦的如何。不想他這一望,正看見了紀金的身影。沈新南臉上立即顯露出一抹神采,他當即就要朝紀金走過去,舉步前依然不忘照應到讓身旁的韻柳隨他一起過去。他輕聲道:“來,韻柳。”
韻柳輕輕點了點頭,然而,她卻遲疑着並沒有立即緊隨走去,卻是站在那裡,又迴轉頭去,凝神望着於帛顏嫋嫋婷婷離開的背影。對於這個女孩子的身份,現在的韻柳隱約已經猜到了。然而,不知爲何,她卻是在心裡幽幽的嘆息了一聲。
一走出宴會廳,走出錦秋飯店,走出紀金的視線,帛顏那一身的僞裝立即剝落了下來,露出的是她那脆弱不堪的真實靈魂,……外面的夜風撲面吹來,帶着森森涼意,更讓帛顏冰冷的身體消散了一絲一縷的溫度,……
在洪胖子的車裡,一路上,無論這色鬼胖子再如何的言語奉承,想要討她歡心,帛顏只是低垂着眼睛,不聲不響,冷漠的儼然像是一塊冰。
“停車。”
正當那洪胖子開始慢慢往帛顏身邊蹭,想要動手動腳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帛顏忽然冷不丁的冷冷一聲。
洪胖子卻是心裡一聲冷笑,到嘴的肥鴨子哪有輕易放走的道理?和她耗到現在,早已經是急不可耐了,正要撕下臉皮往身邊這美人身上撲去,——
“噯呦,洪先生,快叫司機停車,”帛顏忽然一手捂着自己胸口,一手緊捂住自己的嘴,很是難受的說道,“我想吐,都是剛纔多喝了幾杯鬧的。”
洪胖子不由得遲疑了一下,不知道這小狐狸精唱的又是哪一齣,有些不確定是真是假。
“快呀,我忍不住可就要吐到你車上了。”於帛顏繼續催促道,一面已經乾嘔起來。
帛顏剛纔因爲被紀金潑了酒,的確是渾身的酒氣,洪胖子看她難受欲吐酒的樣子,也分不清她是不是真的喝得多了。
“好!好!”洪胖子滿臉都是被掃了興致的神氣,粗聲粗氣的命令道,“停車,停車!”
車子這時正要過橋,就在外白渡橋上停了下來。車一停,帛顏隨即推開車門,走下車去。一轉身,她卻是又換了一個人一般,完全又是沒事人了。
“於小姐,你……”洪胖子怔怔的看着於帛顏,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是被耍了。不過心裡立即發起狠來,已經準備要下車去把這小妖精拖上車來,無論如何,任她擺弄了他一晚上,臨了臨了再也不能讓她給跑了。
正待他沉下臉來,要下車硬來的時候,卻聽於帛顏忽然淡淡一笑。
“洪先生,我忘了告訴你今晚那個對你不客氣的男人是誰了。”她隨即開口漠然道。“他是誰?”洪胖子一怔,不由得粗聲問道。
“有上海灘聞人之稱的賀元啓賀爺,這個名字你一定不會陌生吧。”帛顏淡淡道。
洪胖子的臉色不禁微微一變。不知道那個人會與這個上海灘頭號大亨有什麼關係。
“在賀爺衆多門生之中,有一個人你也一定該有過耳聞,他就是紀金,紀爺。”帛顏繼續漠聲道。
“紀……紀爺……”洪胖子聞之猝然變色,嘴巴也陡然結巴起來了。回想起剛纔宴會上紀金的一番舉動,洪胖子立即意識到眼前這個女人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碰得了。
“婊子!”洪胖子恨恨丟下一句惡罵,砰!的一聲,摔上了車門,轉而粗聲命令那司機,“走!”
車子急急駛走了,腳下的橋面還在隱隱的震顫着。
剩下了帛顏一個人,她定定的站在冷冷吹來江風裡,一滴清淚終於直直滾落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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