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三日,凌晨一時,欽江西岸。
一股人流正邁着整齊的步伐沿着江岸,以不可阻擋之勢逆着靜靜流淌的江水向欽江上游涌動奔騰着。滿面硝煙一臉疲憊的人羣、不停從頭臉間掉落在大地上的黃豆般大小的汗珠,因“劇烈”運動而從匆匆包紮的傷處沁出的根根血絲、眉宇間那勝利之師之所特有的自信這一切無不在講述着這是一支剛剛贏算得了一場慘烈的惡戰,現在又將奔赴新的戰場的氣壯山河鐵血軍旅。
夜色蒼穹下,呈八隊縱隊齊頭並進的軍旅自然而然的劃出的在原野上劃出了一條大道。這會兒,在這大道旁正有幾個軍官站在那好不“悠閒”的,衝着北面的某一處星星點點的閃爍着亮光的同時,也傳過來時高時低的陣陣悶雷般的響聲的所在指指點點。
“文老二、老葉,速度還得加快,要徹底輕裝,全給我放開了跑,不要怕有人調隊,就是隻要一半人及時趕到了地頭,這仗咱們興許還能接着打下去。”聽程家驥話裡的意思,這位身上揹着塊常勝不敗的金字招牌抗日名將,對於能不能將日軍阻於欽江東岸,已是無多大把握。
也難怪一向鬥志昂揚、從不言敗程家驥此時會這樣的悲觀。這一路行來,他已流水價似的撞上了死守三娘灘的劉以誠所派出的三個救援信使。從信使口中程家驥得知,許是因爲已抽不出“鋼鐵橋墩”來,繼續創造橋樑史上的奇蹟的緣故,被程家驥和行營主任你一棍、我一棒的幾乎逼到了死角的中原規一,並沒有三娘灘再故計重施,而是以少量緊急製成的木排爲掩護一次性在寬大異常正面上。投入不少於一個聯隊地兵力強渡欽江。一聽到日本人用得這個超級“笨”法子。包括程家驥在內地這支中國軍隊的高級軍官們無不人人色變,個個在心裡叫苦不迭。其實,若是守灘的兵力能充足些。中原規一如此“蠻幹”,無異於把手上地部隊一批批的送羊入虎口。可奈何,此刻頂在三娘守軍只有區區四百人上下,就算是劉以誠已甘冒兵家大忌,把部隊平均拉成一條直線。恐怕也很難在近在咫尺的日軍炮口下,把幾裡寬的江岸都給堵嚴實了。爲什麼不設點固定河灘?那正對日本人的胃口,真要那樣做了。那些從江裡爬上來一隻只“東瀛老鱉”。就能在守軍的各個陣地間隔之間形成若干股小股兵力,並很快將這些地段變成橋頭地陣。接下來。不問可知。自然就是大股日軍的蜂擁而上地摧毀防線了。一夥子吒叱風雲地軍、師、團長們,在心裡盤來算去。竟發現不管怎麼算,自家的贏面都大不到那裡去。
總之,中原規一玩得這一手似拙實巧地狠招,是結結實實地打在了西岸中國軍隊地七寸上。
命令一傳達,充斥着急促沉重的喘息聲和急切粗魯地喝叱聲的那長長行軍隊列裡,動靜就更大了,隨着一聲聲物體與大地碰撞所生的悶響,水壺、乾糧等物一一落地。因丟棄了身體最後一點與戰鬥沒有直接關係的物品,而輕鬆了些許的官兵們強打起精神,再次加快自己那已麻木痠痛的四肢的搖擺頻率。
儘管官兵的意志仍舊堅如磐石,可並不是每個人都有經歷過極消耗體力的肉搏戰後,又能連續完成五公里以上的越野跑的體魂的。
“撲咚!”又趴下一個,在這些體力不支就地撲倒的人當中,那些本就是苦苦支撐的輕傷員們佔了很大的比例。倒有倒唄,至於還能不能有機會再站起來,只能靠你自己,這會兒反正是沒人會來扶你一把的,凡是能動彈的都拖着身子、咬着牙,都一個勁的住前挪動着了。
付出的艱辛還算有回報,傳到尚能留在行進隊列中的官兵們耳中的槍炮,已變得比先前清脆響亮的多了,這標誌着他們離這場瘋狂急行軍的目的地已是相當近了。在發現這個事實後,大部分士兵的反應都是欣喜若狂。對已把嘴皮子都快要跑青的士兵來說,痛痛快快的戰死總好過活活的被跑死。但奇怪的是,從那些常連累月泡在血水裡的班、排長們的臉上,卻看不到那怕是一絲絲喜悅,有的只是驚惶與緊張。
被部下輪流擡着方能跟着上隊伍的程家驥,知道那是爲什麼。要是,你的耳朵能透過因與戰場的距離漸近而使人產生前面槍聲愈密集的錯覺,你就會發生一個讓人膽顫心驚的事實,三娘灘方向的槍炮聲實在上是在越來越來稀啦了,這就是說那裡戰鬥很可能已近尾聲,當然也有可能是日軍停止了攻擊,可但凡有些戰鬥經驗的人都會明白,後者出現的概率是多麼的渺茫。
要是適才在圍殲日軍的同時,先派出一個營的部隊北上,情況要比現在好的多,我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大敵輕視了!意識到失算的程家驥也只有在心裡自怨自艾這麼短短一句話的工夫。他必須馬上做一個關乎全軍安危的決擇,是冒着讓騰出手來的日軍在江灘上迎頭痛擊的危險,繼續全軍挺進,還是一邊派精銳去接應劉以誠部撤下來,一邊全軍在裡嚴陣以待,反打勢必要尾追過來的日軍一個伏擊。
程家驥尚在權衡,劉以誠派出的最後一個信使,非但替他填寫了答案,還來了一個睛天霹靂般的惡耗。
“子俊的腦子進水了!撐不住就撤下來,這裡又不是沒人接應,要他爲全軍爭取什麼鬼時間?他媳婦還懷着孩子了!這小子平時看着斯斯文文的,真到節骨眼上,怎麼比老子還渾!”文頌遠這痛心疾首的罵聲中固然有不解、惱怒,可更多的還是發自內心的焦急與關切。文頌遠要是隻會光是嚷嚷幾聲泄憤,那他就不是文頌遠。事實上,急得眼睛都瞪得多鼓出眼眶來的文頌遠,是邊說,邊向催動部隊不遠處的三娘灘撲去。
文頌遠沒走多遠就被人攔了下來。
“師座,那邊的槍聲都快停了,去了也不定能成事,部隊的下一步行止,還是讓軍座來定吧!”對陳無妨的阻攔,面無表情的文頌遠沒有說話,但他張開手上那支二十響機頭的動作,又是在回答了。
面對着已成了一隻瘋虎的文頌遠,饒是陳無妨也算是身經百戰的人了,還是禁不住的腿肚子發抖。文頌遠與部下們平日稱兄道弟不假,可惹得他暴烈的性子真要上來了,也是沒個下數的,更不說此刻文頌遠的情神狀態,已遠不是用一時性起可以形容得下來的。
正當陳無妨快要在文頌遠所散發出的無形的殺氣面前敗下陣來時,一支手從側面冷不防的陳無妨向後推開了。
被推開的陳無妨,只從側面看到那個人用一支手握着文頌遠的槍管的頂在他自己的腦門上,看到這些陳無妨並沒太緊張,反倒是大鬆了一口氣。
天下間,只在一個敢這樣做,也只有一個人能這樣做。
而新二十軍所有人都堅信文頌遠寧願將子彈打進他自己腦袋裡,也不會去動那個人一分一毫。
果然,輪到文頌遠受驚過度了,如同被一盆冰水從頭淋到腳的他先是一絲不苟合上了自已的槍機,再小心翼翼的從對方手中把其抽回了,在閉住呼吸完成以上的兩個動作後,他委委屈屈的用種讓人揪心的語氣叫道:“程老大,子俊!”
“撤!”程家驥此時也是淚流滿面、渾身顫抖。他又何嘗不知,只要自己這個撤字一出口,無異於斬斷了尚還在日軍包圍圈內,捨生忘死的戰鬥着的快速縱隊的官兵僅有最後一線生機。可拿手上這支的孤軍、疲兵,去從已在岸的站穩腳跟,又有強大炮火爲後盾的兩三千日軍的核心裡搶出劉以誠部。程家驥自忖沒這個膽量。
經過長時間的戰火歷練後,現在的程家驥已深深明白行奇弄險是隻是戰術手段,且這種超常規手段是要有相當的基礎和詳細的劃謀纔有可能成事的。而憑着一時衝動,知其不可爲,卻硬是要強力爲之,那就不是膽略超人,而自尋死路了。個人要死戰到底,無所謂,拉着幾千將士作陪葬,那也似乎也太過些。
“啊!”從程家驥眼神中認識到一切以無法改變後,文頌遠一甩手就將自己的愛槍狠狠的摔入了欽江,緊接着,還是感到鬱憤難平的他扯着嗓子喊出的這聲帶着金屬顫音的悲鳴。這聲讓人聞之撕心裂肺悲鳴,引起了正低着頭,默默再走回頭路的中國官兵的共鳴。下一刻,幾千條能面不改色的與日軍面對面的刺刀見紅的錚錚鐵漢,不約而同的從靈魂深處吼出充滿了悲慼和不甘的呼號聲,這幾千聲仰天長嘯在半空匯成了一股的怨氣,這股濃烈的怨氣直衝九霄。此時、此刻此地,男兒泣血、天地驚!
多謝大大們對我的關懷!好點了,先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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